眾人看時,見紙上又多了兩句詩,曰:北坂齊云天,王氣蓋中原。
令狐愚道:“接得好!首句『今駕杜侯船,將以觀北坂』,點明了要去何處,且指出作者依然蹬程而未至所之;此句贊北坂山勢和氣質,則可以說明為何要去——北邙山有這些好處,故而當去。再者,『王氣蓋中原』一句不僅是寫邙山氣度不凡,王氣氤氳;而且象征了我大魏的蒸蒸國運。透過此句還能猜想作者身份,因為一般人是不會將山水與朝廷聯系到一起的?!?/p>
曹爽聽完,興致更高,提筆寫了四句,自己念道:“蒙恩執重器,久不近林泉。 偶得半日閑,攜眾歸田園——這四句如何?”
令狐愚道:“前四句是敘出游。這四句筆鋒一轉,專寫作者,又將出游背景作了一番交待。實有大意思?!?/p>
李勝道:“長史,卻是什么大意思呢?”
令狐愚道:“透出了作者在其位而不貪戀富貴,執重器而心性淡薄的情懷。其為報國恩,故而不避身心之刑役;其實,內心純然,一派天際爛漫,向往林泉田園——這不是大意思嗎?大將軍輔國多年,也有周公之懼;霍光之憂。處高位而多有猜忌、謗譏,這四句堪稱抒懷詩!”
一直默不作聲的鄧飏也道:“這四句倒頗為工整對仗呢。執重器與半日閑忙閑相對;近林泉亦與歸田園并見作者雅趣。大將軍竟寫得這樣兩句,大出鄧某所料!”
曹爽對令狐愚道:“知我者,令狐長史也。”復跟鄧飏說:“老鄧,我這也算是近朱者赤吧?往年,你們這些文士吟詩作對,我常居中充個裁判、監官,豈有不受熏染之理?”說話時,他又寫了四句,是:
江風拂人面,鳥魚翔舟前。
善哉法自然,逍遙為至樂。
令狐愚拍案稱妙,道:“好!這寫出游所見所感,字句上承接『歸田園』,意思上則更見作者的清逸之趣。不寫出游車馬、隊列之盛,而極力書寫大自然里江風、魚兒、飛鳥的悠閑自在,若非極散淡的人,如何寫得出來?”
曹爽喜滋滋的說:“長史謬贊矣,我是個大俗人,曾聞散淡之境界,而實不能為也?!?/p>
曹爽揮動毛筆,又寫了兩句,把筆放下了,道:“就這樣吧,我是再不能續的了?!?/p>
眾人看他尾句,卻是:
孟津關,孟津關,長水連山;
北邙山,北邙山,千里綿綿。
令狐愚大驚道:“此神筆也!文意無盡,一如流水不竭,山勢無窮;作者未寫山寫水,而神魂已與山水合一,情思早共山水同體。首尾呼應,意蘊幽幽,妙哉妙哉!”
令狐愚贊不絕口,他看著看著,似情不能禁,竟手舞足蹈,依著樂府調唱了起來:
今駕杜侯船,將以觀北坂。
北坂齊云天,王氣蓋中原。
蒙恩執重器,久不近林泉。
偶得半日閑,攜眾歸田園。
江風拂人面,鳥魚翔舟前。
善哉法自然,逍遙為至樂。
孟津關,孟津關,長水連山;
北邙山,北邙山,千里綿綿。
這時,孟津水寨巡查完畢,開江放行。諸舟開航,魚貫而前。忽一艘大船馳過,那船沒有重樓,甲板女墻上站著近百人。內有一人沖著曹爽大船高喊:“大將軍,敢問是哪位在尊駕座前清唱?如此嗓音震動長波,驚裂高云,就不怕駭去了行路者的三魂六魄,鬧出人命官司嗎?”
雀樓內,曹爽聽得清楚,笑道:“粉面兒到了,我們跟他照個面吧?!辈芩叩綐菣谇埃溃骸胺勖尜\,我剛剛寫了一首詩,你聽我寫的怎么樣?!焙侮痰溃骸爸灰獎e唱,隨便你怎么念來?!?/p>
曹爽乃當風而立,把那詩念了一遍。
何晏聽了,沉思片刻,乃道:“倒也使得。只是晏以為有兩句要改一改?!辈芩瑔査骸澳莾删洌俊焙侮痰溃骸氨臂帻R云天,王氣蓋中原?!辈芩瑔枺骸耙趺锤??”何晏哈哈一笑,道:“大將軍聽了,晏改為『北坂有仙媛,色藝冠人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