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27歲。27歲的我,一個人漂蕩在上海,一無所有。
我的朋友們,有的有了愛人,有的有了孩子,有的有了房子,有的有了車子,有的有了安定的生活,擁有著我所沒有的一切。
可是,27歲,我擁有一座孤涼的城。
以前在暴走團認識一個有趣的男生,是團里的開心果。記得有次和他聊天,我說,我想離開上海,這里不溫暖。他卻說,我不會離開上海,我很喜歡這里,喜歡它的冷漠。我當時無法理解,一個對陽光和溫暖有著貪婪欲望的我,承受不了這座城市的孤獨和冷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抬眼看到大家疲憊而麻木的神情,我感到難過。
大概是因為身體單薄的原因,特別害怕過冬,受不了滿眼的蕭瑟。而去年冬天來臨之前,我的生活經歷了一場變動,之后我進入了一段漫長的低谷期,生活陷入無盡的迷茫和苦痛,情緒的壓抑讓身體也不堪重負。
印象里有一次痛經很嚴重,跟公司請了假,準備打車回家休息。可是在乘電梯的幾分鐘里,我已經用盡所有的堅強,出電梯時幾乎是呈90度彎腰一步一步挪到大堂里的柱子旁,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扶著柱子蹲下,希望那陣疼痛快些過去。當時是早上10點,上班的人群陸續到達大廳,準備乘電梯上樓。痛到無法抬起頭的我,只看到一雙雙匆忙的腳從我身旁經過,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借我一只手。有那么一刻,一雙穿帆布鞋的腳在我面前停留了兩秒,可是,遲疑了兩秒后,他還是匆匆離開了。我想那時的我,一定狼狽極了。不習慣在人前展現脆弱,于是在第二波疼痛來臨之前,我掙扎著挪到衛生間,坐在地上蜷著腿祈禱疼痛快些過去。就那樣,我在地上坐了1小時,1個小時后,那場最劇烈的痙攣也過去了,我終于有力氣打了電話叫了車。
我無力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大概是我最想逃離這座城市的時候,因為,遠方沒有我想要的溫暖。我想念我的爸爸和媽媽,我想念寒冬里媽媽手上的一碗熱湯。那是一個煎熬的冬季,我覺得自己隨著寒風一起枯萎了。
好在我身上似乎一直有種小強的品質,我總大言不慚地稱它“resilience”。在每一次快要被打敗的時候,總會莫名生出一種力量和決心去反擊。
雖然從來不愿意承認自己身體差,但我身邊的人總在不停地說,你身體實在太弱了。不知從幾時起,開始厭倦了這樣的評價,也厭倦了自己的虛弱和突如其來的疼痛,更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拖油瓶。我告訴自己,不能再放任這樣的情況繼續。于是,我開始鍛煉身體。有氧、無氧、健身房、戶外跑,像瘋了一樣折騰自己,常常因為太心急或方法不當弄傷自己。朋友揶揄:“你這是運動一個月,休息大半年的節奏。”更有好心人奉勸:“別人的生命在于運動,你的生命在于靜養,可別再折騰了。”
可是,認準了一件事,只要還有一絲可能成功,就絕沒有放棄的理由。開始了,又哪能輕易停下?到現在,我堅持了7個月。運動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飯睡覺刷牙一樣平常,不運動反倒不習慣了。看到自己身體的不同部位隱隱有了肌肉感,我激動壞了。時間是一劑良方,治得好身體的虛弱,也撫得平心里的苦痛,盡管掙扎期有些長,但是慢慢的,我又找到了生活的平衡點。
后來,當我一個人看展,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徘徊街頭,留戀夕陽,聽著民謠,看著來去匆匆的人群,內心充滿平靜愉悅時,我開始明白暴走團小伙伴喜歡這個城市的原因——正是這個城市的冷漠給了你足夠的自由。所有的孤獨與恐懼都來自內心,而當你的精神世界足夠豐滿時,你也許孤單,卻再也不孤獨。
27歲,我擁有軟肋也擁有鎧甲。
這是一句動人的情話,只可惜,我不夠幸運,沒能遇見那個傾聽的人,而這句話我更愿意說給我的爸爸媽媽聽。我千萬次想要回家的念頭,始于對他們的牽掛。
我剛畢業的時候,我的媽媽還常有念想,希望我回家工作,有時電話里會跟我說:“那天在超市看到同事和她女兒一起去買東西呢,我可羨慕了,心想要是你也能常常陪在我身邊多好。”那時候我跟她保證,第二年如果有合適的崗位,就回去。可后來嘗試著回家找工作的時候,我意識到,回去似乎變得越來越難。媽媽大概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最近給我打電話,說的是:“以前真后悔太寵你,老早應該讓你學做家務的,現在老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不懂得照顧自己。”我忍住鼻酸告訴她:“我最近又捯飭新菜呢,都快成大廚了,不會餓著自己的。”
我的爸爸是我的偶像,在我看來,他是一個極有趣的人,我身上大部分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以及浪漫主義情懷都遺傳于他。前段時間,我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去申請一家世界頂級咨詢公司的職位。在申請之前,我猶豫過,因為工作性質,需要常年在外出差,并且工作強度是出了名的大。我的大部分朋友本著對我身體的關心,都表示擔憂。雖然我心里尚有一絲猶豫,但還是決定先抓住機會。做完決定后,我只是匆匆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了我的媽媽。她一直不希望我從事太奔波的工作,只要我快樂平安,她就滿足。雖然不完全理解我的決定,但是她說會尊重我。當天晚上,我的爸爸給我打了個電話,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那頭的爸爸堅定地告訴我:“你應該抓住這個機會。人和人的區別在短期內看不出來,可是五年、十年,因為所處的平臺不一樣,眼界也不一樣,差距也會越來越大。年輕的時候折騰一下吃點苦,是好事。至于身體,其實你只是整體素質比別人弱一些,又沒有什么大病,很多時候,是可以堅持下來的。”
這個比誰都心疼我的男人,捧在手心怕我飛掉,含在嘴里怕我化掉的人,居然對我說了這番話,他的理解,讓我感動。這些年一直報喜不報憂,從沒在他們面前哭過的我再也忍不住扯開嗓子哭了起來。我的爸爸,給了我面對動蕩的勇氣和不畏世界的鎧甲。后來,在短暫的準備期間,我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練習筆試題,幾乎每天要練到深夜。作為一個數學糟糕邏輯混亂的文科生,我最后居然通過了這家以邏輯思考力著稱的公司的筆試,連自己都感到詫異。雖然最后仍然由于工作資歷尚淺的原因沒有拿到offer,但我仍然感到很開心,因為,在這件事上,我有所得,而且還不少。
27歲,我擁有三五好友,詩酒年華。
我和Q算是患難之交,在上海的這幾年,從畢業開始,不管任何需要填寫緊急聯系人的欄目里,我們都會默契地寫上彼此的名字。她生病的時候我會去幫她做飯,我住院的時候她二話不說請假來看我。很多次在我面臨理不清頭緒的情況下,Q總會給我啟發。我們是兩個完全互補的人,我外向,她內斂;我感性,她理智;我熱愛生活,她鐘情事業。兩個人常常犯二經歷很多狼狽的境地,可是就算在最狼狽的時候,我們也還是會仰著頭哈哈大笑,覺得這本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還有那幾個散落天涯的此生好友,會在女生節偷偷給我寄滿天星,告訴我“時光一定會對愛笑的姑娘多眷顧一些的”;會在我情緒跌落谷底時給我郵寄貓老師公仔,告訴我不開心可以拿它出氣;還會在我說想要弄個人公眾號寫寫文章時舉雙手雙腳贊成并給我很多建議。
不勝酒力的我,真的很想豪氣地敬他們每個人一碗涼白開,再高唱“讓我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人們常說,25歲是女人的一道坎,過了那個砍,心態會不好,漸漸沒有安全感。可是正是在過了25歲的這兩年里,我快速地成長,經歷過的,不管是好是壞,最后都以一種平和的姿態成為我生命里的沉淀。相反,比起兩年前,我更愛現在的我,不慌亂、不浮躁、不激進,也不執拗,保持著年少時的熱情和感動,也多了一份直面現實的理智和冷靜。
27歲,我擁有更好的自己,在這聚散無常的世界里,選擇深情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