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二日我便再次進到族內接受小川的治療,雖說不能救命,卻也覺得神清氣爽,精神立時好了很多。
? ? 休息的時候,金珠妮湊上來:“姐姐不會有事的,金珠妮知道,姐姐是好人。”
? ? 我笑起來,對著她依然純凈的眸子:“好人就不會有事么?”
? ? “好人為什么要有事呢,上天有眼呢。”她仍是那樣簡單,簡單是福。
? ? “對了姐姐,我之前打聽過,那個人的確不是雪岸哥哥,叫做玄冥什么的,雪岸哥哥現在怎樣了?”
? ? 我神色黯然下來,瞬間的,連粗枝大葉的金珠妮也一眼看了出來:“怎……怎么了?你們……吵架了?”
? ? 我搖了搖頭,吁出一口氣來:“他,不在了。”
? ? “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金珠妮緊張起來,緊張得全身都有些顫抖,“是不在姐姐身邊么?”
? ? 我別過臉,久沒有哭,再悲傷也不外如是。“你知道姐姐的意思的。”
? ? 她頹然地坐了回去,像一個充滿幻想的孩童忽然老去。
? ? 那樣心碎。
? ? 兩日之后,慕容楚突然接到京城來的密報,西平王也一同前往,我隱隱感覺似有大事發生,卻也不好直問。慕容楚細細囑咐我繼續留在云南接受治療,義無反顧地領著一眾人馬先行返回京城,并在猶豫片刻之后留下了玄冥和一小支軍隊保護我的安危,我搖頭暗笑,這樣做,對于一個帝王又是何必呢?
? ? 診治過后我又逗留了兩天,然終是要告別的,金珠妮又免不得一陣傷感,從屋內摸出一個匣子,抹了淚道:“姐姐這回走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呢,我讓引祥特地去山里采了些藥草給姐姐帶著,平日里煎服可以強身健體,姐姐身體那么弱是該好好補補的。”
? ? 我感激地謝過她,更是囑咐她好生照顧胎兒,并承諾假若自己有命必會再來云南見她母子。如此才依依不舍地離了苗族聚居地,越行越遠,直至看不見半點身影。
? ? 坐在馬車中的我心不在焉,慕容楚連一日都不肯等,京城到底出了怎樣重要的事了?我從不關心政事,這樣想了一會兒居然感到好笑起來,蘇青桐,你這樣算是關心他么?哪怕是作為一個妻子對丈夫的習慣性關心?
? ? 我使勁地搖起頭來,不會的,心意已冷,再沒什么人可進得了我心里。如此想著,便不再糾纏于揣度之中,開始把玩起身邊從苗家帶出的小禮物來,看著看著,猛然發現少了一樣東西,便是金珠妮最后遞給我的藥匣。情急之中,我忙喊著停車。
? ? 玄冥幾乎在同時將馬馳近:“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 ? “我的藥匣沒拿,落在苗家了。”
? ? “哦。”玄冥回身指了一名士兵,“你,返去族內迅速取回,不得耽擱。”
? ? 那樣盡心和專業的動作,作為一個侍衛他是合格的,可我卻生出一絲惆悵來,終于沒有再說什么,將頭縮回到馬車內。
? ? 然而我們派出的人一直未回,再派出的,也沒有回。我開始有了隱隱的擔憂,并且逐漸強烈。
? ? “不行!我們必須回去看一下!”我對著車外嚷道,太陽那么好,卻泛著不尋常的血色之光。
? ? “娘娘,這……不必要!”玄冥意料之中地阻止,“那匣藥果真十分重要么?若確重要,日后再派人去取也好。”
? ? “你若真當我是娘娘就不要質疑我!”突如其來的冷漠和堅決,令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識趣地噤了聲。
? ? “掉轉馬頭回族內!”我不由分說地命道,終于,馬車在猶豫了片刻后轉了向。
? ? 十里之外,已聞的見血腥。我惶恐地又挑起簾子:“玄冥,你可覺察到什么沒?”他出自江湖,本應比我多點敏感。
? ? “沒有。”他還是那樣鎮定,抿著的唇線條分明剛毅,如刀刻一般。
? ? 我吁了口氣,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 ? 可馬匹突然嘶叫起來,有人斷斷續續地稟報聲傳了過來:“發現……他倆的……尸體!”
? ? 我耐不住跳下車來,以他人想象不出的速度沖了出去……
? ? 到處,到處,到處,到處……都是尸體,血還在不斷流著,染成半坡殷紅的花。玄冥呼喊了一聲,也跳下馬來,跟在了我身后。
? ? 單薄的白色繡鞋才一踏入土內,便被染成紅色,越來越濃,穿過層層疊疊的尸體,我開始抽泣,卻不明白為何會沒有眼淚,有人說過,若是心死,即使哭泣也不會落下淚來。
? ? 我聽見微弱的呻吟聲,是個女子。我努力去看,那張姣好的尚未脫稚氣的臉,不正是金珠妮么?我抹去她滿面的血污,輕握住她的手:“別怕別怕,姐姐來救你了。”
? ? 她艱難地搖了搖頭:“金珠妮恐怕……恐怕……”她語不成句,“可惜了腹中的孩兒,我卻要帶他一起走……”
? ? 我的心生生抽疼,若滴下血來,也如今日的山野般燦爛。
? ? “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 ? 金珠妮將手抽了出來,顫抖地聲音道:“我不認識……他們,他們卻要殺我,殺我的族人,我只……只聽見其中一人說到……要回去稟報……稟報……”
? ? 一股濃濃的血從她口中涌出,擦去后又涌出來,她只剩下喘氣的力氣了。我心疼地將金珠妮抱入懷中:“不說了不說了,你歇一下。”她卻使勁掙扎了一下,顫巍巍地手指在地面劃了個“十”字后便不再動彈了。
? ? “十?這是什么字?”我呼喊不已卻再也叫不醒她,金珠妮未合緊的雙眼仿佛訴說著不甘,我撫了一遍又一遍,她依然看著我。
? ? 正痛惜間,突聞身后的兵士出現騷動,未及我反應過來,玄冥已將我一把提起,待我回轉頭時身后已刀光劍影一片。玄冥一邊揮舞著兵刃一邊抱緊我向林邊退去,然來人數量眾多,且武功不弱,玄冥因要分心顧我竟有些力不從心,好在帶來的兵士都能支撐片刻,我們勉強退到了林邊,正預備繼續前行,背后突襲來一陣涼意,玄冥迅速返身卻也來不及揮刀,只得硬生生地挺身替我擋下了一劍。
? ? 血,頓時奔涌而出,在我的驚呼之下,玄冥的眉頭緊皺起來,臉色也瞬間變白,然他片刻也沒有耽擱,反倒運足了氣將我攬住向林中奔逃而去。終于,身后的追殺聲漸漸聽不見了,我驚魂未定,喘著氣對玄冥道:“我們……我們是不是逃出來了?”
? ? 玄冥悶哼一聲,滿臉是汗,似很艱難地點了點頭,我剛準備松一口氣,卻見他猛然滑倒在地,前胸早已被血染透。
? ? “你怎么樣?!”我趕緊跪在他身邊,“你別睡呀,千萬別睡呀!”
? ? 玄冥沒有力氣回答,只含糊地應著聲,沒有一會兒,更沉沉地昏迷了。一時間我慌張茫然手足無措,滿腦子想的只有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我用盡全力將玄冥拖進一僻靜處,血跡浸染了一路,觸目驚心。
? ? 我從身上撕下一塊輕紗,將玄冥的傷口洗凈包扎,前胸后背的傷都歷歷在目,仿佛貫穿了心房的痛。我不禁感傷,我予你從未付出,你卻這樣傻地替我擋下雪劍霜刀,這些恩情,我又如何還你。
? ? 玄冥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冷的厲害,我便一直將他抱入懷中,入了夜之后,他的周身竟又像火般滾燙,意識也不甚清醒,偶爾驚醒過來便惶恐地到處找我,直到看清我在他眼前才又放心睡去。整整一夜我不斷地去找水給他敷臉,剩下的時間便是緊緊擁住他的身體,惟恐這副身體再次離我遠去,有一種痛苦,是只可以承受一次的。
? ? 隨著天邊現出第一縷曙光,玄冥終于微微睜開眼喚了我的名字:“青兒——”
? ? 我竟不覺意外,只顧著摸他的額頭:“好像不怎么燙了,你沒事了是么?你終于沒事了?!”我高興地語不成句,捧住他的臉興奮大叫。
? ? 玄冥的眼神復雜,手指拭過我的臉頰:“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