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黎麥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走
無緣無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里克爾《嚴重時刻》
日落時分,一個女人從東邊走來。
她烏黑長長的發絲順著脖頸雜亂盤繞垂在胸前。她的腳步緩慢卻不容遲緩。
她似乎在想著什么事情,亦或者在丈量著什么。總之,她不停的走,一直的走。
我是在黃昏時刻從震耳發聵的爭論聲中逃出來的,我朝著太陽走去,有光,我就不怕。
《圣經.創世紀》里有這樣一句話:“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對于我來說,光大致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我朝東走,沒有目的,只是停不下來。
碰見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平視著前方,一刻也不停的移動著。
起初,她讓我感到懼怕。這個村子不大,每一個人都彼此熟悉。而這奇怪的來歷不明的人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這引起了我極大的注意。
我改變了方向,半恐半疑的刺激感占據了我整個聒噪的心靈。我隨著她朝家的方向走去,我相信我敏銳的知覺,況且前面就是我的家,有點什么事情我總不是孤立無援的。
我放心的隨著她,并慢慢的一點點向她靠近。
她走路的姿勢似乎有點奇怪,左腳永遠比右腳踏出去的長度長那么半個腳步,這也就意味著本就一步的路程她卻花費了一大一小兩步來完成,這樣的前后不一使得她的左右肩膀不規則的抖動著。她的雙手直直的貼著身體,走路也沒有絲毫晃動,我驚訝于這樣的走路姿態。
情不自禁地開始有模有樣的學著走起來,但這實在太過艱難,總要歪歪斜斜的跌倒,索性就借助手大搖大擺地跟在她的后面。
天色已經昏暗了,夜風在村邊的小樹林里積攢出強大的能量,肆無忌憚地低吼著。這是黑夜吞噬前村子里的昏暗期,家家戶戶剛剛做好晚飯,便把飯菜晾著。坐在院子里歇息著等到飯菜適溫便再開燈吃飯。
我跟著著女人走著,四下一片靜寂混合著黑暗一起掠走了我的視覺和聽覺,這使我開始急躁和害怕。
離家還有一段路程,我決定打破這種平靜。
“喂,你是從哪里來的?"
她走著,不說話。
我感覺到微微的不適,試探性地問道:“天黑了,你住哪里? 我家就在前面,你可以在我家留宿一晚。"
我側向她加快幾步,給她指了指前方。
她向我這邊瞥了瞥,黑暗中,我看不大清楚她的神情。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心。然而,我必須得走。"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一口干枯了的爬滿藤蔓的枯井。
我大著膽子問道:“你在找什么?"
“有人告訴我,在西方的盡頭有一口井,叫作“停歇井”。喝了那井里的水,便能得到世間所有的答案。"
我不明白,答案的意義在于什么。
生活好像不需要答案,太陽東升西落不需要答案,人世間所有無休止的爭論不需要答案,我現在為什么這樣走著也不需要答案。
我疑惑地問道:“生活并沒有什么答案,你又在尋找什么?"
她搖了搖頭,晃蕩著發絲飄飛著,胸前滑落的發辮微微的翹著,竟有一種奇異的美。
過了一小會兒,她張口說道:“痛苦,我的痛苦終日侵蝕著我。我要找個東西來對付它。"
說罷,她狠狠的冷笑了幾聲。 這笑聲合著清冷幽罩的月光相得益彰,讓我心驚。
她似乎又微微笑了笑,又似乎沒笑。
“看吧,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愚蠢的人們為何不活的更加明白點呢。"
我不太理解她的真正意思。她的話像漂浮在月光之中,似乎是對我說,似乎又不像。但是,我似乎覺察到了我應該是痛苦的。
就這樣默默地走著,誰也不再說話。
經過家門口的時候,我不打算進去。
這是個月光漆黑的夜晚,
我決定,跟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