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意間,發現自己兩年前一直常伴在身邊的記錄本。是那種長且窄的尺寸大小,可以隨身攜帶的瑣事記錄本。
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封底,被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很多字。像被遺忘的物品一般,那些有些零亂的字跡,也快要成為時光游走間的塵埃地帶。
昨晚臨睡前,我一一翻開,觸碰到某個相似又不相似的靈魂在筆墨指尖游走。
我一邊翻開,一邊在心底錯愕曾經有一個女孩那么用心在生活著,在自己僅有的認知范圍內,在自己可以抵達的某個廣闊的地域空間,在自己可以接觸到的某類前輩師長身邊。
隨時記錄自己內心涌現的某種吉光片羽,隨時記下某位師長在某些場合說過的言語,隨時摘錄閱讀所至之處的警句,甚至某些在生活中可能一輩子都不太用得上的生僻知識。
在薄薄的一本記錄本上,有太多五花八門的東西:
每天需要完成的事項,老師上課時脫口而出的只言片語,某個人推薦的書籍、電影、歌劇片,別人偶然提及的某個知識點,甚至小到哪本英文雜志質量比較好,哪里買書比較便宜,哪個同學在某堂課上發言時講的哪句話比較有價值,哪些地方值得自己學習。
將這本記錄本來來回回翻閱了三遍,有了某種驚訝的發現:這字里行間的印跡,不是代表已逝的過去,而是成就了現在真真切切的我。
那些曾經寫下的文字,那些曾經摘錄過的詞段,那些被自己反復提及的書籍,都內化成為了當下的我。
也許,當初不顧一切記下那些文字的她,只不過是懷著某種期盼,某種不確定;但她不知道原來有一天,這些會在時光的流層中孕育、打磨、鍛造另一個自己。
2.
記錄本上有這樣一些文字:
摘錄自朱光潛的《詩論·陶淵明》:“我們一般人的通病是圍在一個狹小的世界里活著,狹小到時間上只有現在,在空間上只有切身利益相關系的人與物;如果現在這些切身利益關系的人與物對付不順意,我們就活生生地被他們扼住。”
叔本華寫道的一句話:“人生就是在痛苦與無聊之間的鐘擺。”
電影《弱點》里的一句臺詞:“若為重要的事情努力而失去生命,那么你就擁有了榮耀和勇氣。”
電影《欲望都市》里女主角說的一句旁白:“也許有些名牌只適合藏在衣柜,但當我們給別人貼標簽時,卻忘了了解標簽下的人,愛才是永不褪流行的名牌。”
還有被反復做標記,卻沒有記錄源頭的話:
有人把你捧得更高,就有人把你摔得更慘。
精神的強大與獨立,才是護佑我們一生的法寶。
記錄本的某些地方還被自己貼上了彩色標簽,標簽上也是寫著某堂課、某個時刻、某位老師說過的一些有趣的話。有一張水紅色的半頁標簽上,記錄著這樣幾句有意思的話:
(1)痛苦是有深度的。你愿意做一個痛苦的哲學家還是一頭快樂的豬?
(2)價值觀要有包容性。
(3)做自己喜歡的事,世俗的觀點是多么可笑。
這些話都出自同一位老師之口,至今我依舊和這位老師保持聯系,甚至她在我最艱難的求學時刻,曾經送給我的一段話,成為了我堅持下去的勇氣。
我最意想不到的,是有這么一句話:虛心的人用文憑來鞭策自己,心虛的人用文憑來炫耀自己。
這句話出自豐子愷。
這也是這些年,特別是讀研這兩年仿佛烙印在內心深處的一種思想。
實際上,我早已忘記自己曾經摘錄過這句話,但這些曾經被自己期望以某種方式烙印在心底的某些思想在往后真的沉淀為了自己潛意識深處的行為準則。
我還發現了自己曾經寫過一段話,以類似現代詩歌的樣式字跡整潔地安寫在書頁上:
仙人掌,不以顏色媚于斯。
要做一盆刺骨的仙人掌,
只對狠心的人決絕,
將堅強與任性留給同類。
——2018.8.10
將這句話饒有興致地讀給朋友聽,他隔著手機屏幕聽著,我隔著心記著。
3.
文字是有靈魂的,當你寫下,當你記下,當你允它時間的嫁衣,它就自然而然裝扮了你。
這也許,就是有質感的字字句句對生命的慰藉。
木心先生在《文學回憶錄》說過這樣一段話來告誡他的學生:
“世上有許多大人物,文學、思想、藝術等等。在那么多人物中間,要找到你們的親人,找精神上的血統。這是安身立命,成功成就的依托。每個人的來龍去脈是不一樣的,血統也不一樣。在你一生中,要在世界上多少大人物中,找親屬。
精神源流上的精神血統:有所依據,知道自己的來歷,找不到,一氣茫然。找到后,用之不盡,‘為有源頭活水來’。西方也把《圣經》叫做;‘活水’。”
你看,木心先生看似說得是文學,其實也是在說人生。
每個人都要盡力去找到適應自己的精神血統,不斷學習、不斷反思、不斷實踐,融貫鑄造成獨有的精神明度,讓自己在面對未知的境遇時,擁有可以依仗的精神壁壘。
以前曾開玩笑地和理工科的朋友說,走上社會之后,好像我們學文科的人沒有學理科的那么實用受歡迎,但其實,我們學習的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現在想來,至少對我來說,是一種現實。
擇一本書,尋一個時間,握一支筆,寫寫畫畫那些讓心悸動的字句,多年之后,再翻開來,你會不會發現另一個靈魂相似的自己,在時空的另一處,在筆墨指尖,帶著期許。
我們一起試試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