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走親戚,七大姑八大姨之間總少不了一些閑言碎語,而每當話鋒轉向我的時候,總離不了兩個詞:工作,媳婦。一群大人在唇槍舌戰中為我規劃好未來,父親尤為積極:現在大二,大學畢業念研究生,念三年出來找工作,這時候二十六正好娶媳婦,穩穩的。大姑說用不著,研究生念兩年就行。母親一臉不以為然:念神馬研究生,直接大學出來找工作趕快娶媳婦就息心了...
爭論半天,作為正主卻被冷在一邊一言不發的我聽出個大概,在他們理想中,我會找到一個穩定的好工作,找一個好老婆,養一個或兩個小孩,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孩子最后也會像我一樣找到一個好工作,有個好的配偶,也養一兩個孩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然后...
好熟悉的故事,這不是放羊娃么?
一下子想起高中一節化學課上老師講的那個笑話:一個人問一個放羊娃:“你放羊干什么?”
“掙錢。”
”掙錢干什么?“
“娶媳婦。”
”娶媳婦干什么?“
“生娃。”
”生娃干什么?“
“放羊...”
我們笑了,老師講完還不忘加一句口頭禪:悲哀啊!
當時我,或者我們可能都沒想到,未來的某一天,我們也會悲哀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變成那個放羊娃,年輕的夢想也變成自己嘲弄自己的笑柄。
為什么會這樣?我不禁想。
家長們為我好,他們想讓我以后過一個好日子,不至于像年輕時的他們一樣受罪。
不禁想起那首歌: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身后還背著個大娃娃。這似乎是六零后的夢想。
而我,可能就擔起了實現這個夢想的重任,但每當談起我的夢想時,母親總是笑著一句話帶過:他甚也醒不得。(他什么也不知道)父親也沖我一頓罵:就你這樣啥也干不成,還想干這干那。
我似乎明白我的出生是為了什么了:我秉承父母的偉大意志出生,一生為了實現父母的偉大理想而奮斗。哎?
我不知道那些別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情況,我只是知道,或許只是猜測,我的出生,可能就是為了“放羊”。父母的出生可能也是,一代一代的出生似乎都是這樣。
也許有一代不是,他們的祖輩生活相當富足,以至于他們有一個美好的童年,他們對未來充滿了幻想。但有一天,天災降臨,他們一下變的窮困潦倒,窮到他們年輕時的所有野心和憧憬都被“活下去”這三個字霸占。到最后束手無策,只好含辛茹苦培養下一代來幫他們走出困境。有些“下一代”做到了,過上了幸福自在的生活,有了很多選擇的權力。有些依然在與“窮”的奮戰中痛苦地活著,眼見自己不能力挽狂瀾,只好再培養下一代,并把這個任務交給這些后輩們。長此以往,當人們習慣了這種痛苦時,“培養下一代”也已經成為了一種機械的習慣性動作,這些可憐的“下一代”從出生開始就沒有了屬于自己的未來,他們只能沿著父母們所理解的“富強之路”一直走下去,至于這條“富強之路”是不是真的通往富強,這些父母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他們的父母就讓他們這樣做,至于真正的富強,在他們的腦海里可能早已失去了概念。
這是真的窮怕了,對窮的恐懼讓“放羊娃”的父母不在專心于享受生活,而是開始急功近利地要求這個可憐的孩子,讓他更努力地“放羊”掙更多的錢,蓋更大的房子,娶更好的老婆,養更壯的孩子,父母終于放心了“孩子啊,你過上好日子了。”孩子點點頭“是啊,我要讓我的孩子過更好的日子。”至于更好的日子是什么,這孩子沒想過其他的。
觀念就這樣種下了。漸漸的,這些“放羊娃”越來越多,他們有些成為了朋友,有些成為了鄰居,人越來越多,關系越來越復雜,社會的一層就這樣堆起來了,每個人都放著各自不同品種的羊,同時要求著孩子去放更值錢的羊,當孩子反抗,想去疊紙飛機玩時,母親會溫柔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這樣不對,放羊才對。”鄰居也會說“嗯,放羊才對。”有些孩子眨眨眼睛,扔下手里的紙飛機放羊了,有些孩子沒有放下紙飛機,執拗地掙脫開繼續玩去了。可能多年以后,聽話的孩子養了很多羊,過上了好日子,疊紙飛機的孩子造出了自己的飛機,在天上自在地飛著,放羊娃的孩子指著天上的飛機說“看,那人好厲害”放羊娃點點頭“是的,他一定是放了很值錢很值錢的羊,你也要像他一樣哦!”
該怪誰?誰也不該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