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后,我的生活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了徹底的改變。每天,不再如高三那般忙碌,專業(yè)課后,大把的空閑時間,突然讓自己有些無所適從,現(xiàn)在想想,或許就像是一架曾經(jīng)被上滿了弦的掛鐘,此刻終于停止搖擺,卻找不到停滯的意義。
起初,自己很中意這種悠然的生活狀態(tài),剛好學校位于市郊,站在校園里舉目四顧,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連綿的山川,或許,相對于真正的十萬大山而言,這些低矮的山川不過是最不起眼的小小土丘,然而,對于自己這種生長在平原城市的孩子來說,這些,也足以讓我放逐寂寞。
嵐,就是在這時走進我的生活的。
某天晚上,出游回來的自己,坐在圖書館三樓的社科閱覽室里寫東西,自中學以來,讀書與寫作,一直是我所鐘愛的消遣方式,在無數(shù)泛黃的書頁里,我跟隨著故事里的人們穿行于無數(shù)平行世界,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冒險,然后,當每一次的旅程結束時,把感動和那種興奮的心情記錄下來,看著圓珠筆的筆尖在雪白的稿紙上躍動著,仿佛一位優(yōu)雅的舞者,正跳著一曲美妙的華爾茲,翩然如蝶。
此時,桌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藍色的指示燈有規(guī)律地閃爍著,那是收到短訊的標志。
習慣性地拿起電話,寒意從金屬機身慢慢蔓延到我的手指,輕輕一劃,屏幕上彈出了短訊的內容:【你好,我是Z嵐,在筆友網(wǎng)上看到你的帖子,可以交個朋友嗎?】突然想起,短訊的發(fā)送者應該是看到了我?guī)滋烨霸诠P友網(wǎng)上發(fā)的帖子,沒錯,我想找一些筆友,最好是相隔萬里的那種,我們可以把自己家鄉(xiāng)的故事和習俗講給對方聽,相對于翻看厚重的百科全書,這種了解世界的方式,在我看來,或許更加文藝而溫暖。
簡短的訊息,那樣沒有心機的問候,我喜歡這個叫嵐的人,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像山谷間吹來的風,清涼而舒適。于是,在簡短的寒暄后,我把自己的地址給了她。為了方便聯(lián)系彼此收發(fā)信件,我們同時留下了彼此的電話和QQ。
那時候,微信還沒有普及。
在無數(shù)熱烈的期待中,我等到了嵐的第一封信,那是一個深秋的午后,我在教學樓一樓收發(fā)室門口那一堆厚厚的信件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淡黃色的信封上點綴著幾顆膠質的星星,可愛而溫馨,拿到它的那一刻,心情就像小時候拿到了最漂亮的那顆糖果,那種單純的幸福感,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
迫不及待地找到一間沒有人的教室,午后三點,大學里的課,普遍不會上到這么晚,通常這種時候,教學樓里總是空空蕩蕩的,只是偶爾會有幾個學生路過,然而,他們從來不會停留,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似乎都有自己要去忙碌的事情,或許這樣,他們才會覺得一天過得充實而有意義。從包里拿出小小的拆信刀,那是自己特地為了收朋友的來信而準備的,小心翼翼地將薄如蟬翼的刀尖沿著信封的封口處延伸,指間稍稍用力,空氣中,于是傳來鋼制刀刃割裂紙頁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輕微而清晰。從信封里抽出信紙,幾張小小的卡片隨著一起被自己抽離出來,那是嵐的習慣,她總喜歡在寄給朋友的信里附贈一些小小的卡片,精致而可愛,這些,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一如既往。
第一封信,嵐寫得很長,前半部分,大多是向我介紹自己,嵐是廣東潮州人,家里經(jīng)營著一家金店,由于地處沿海,雖然經(jīng)濟沒有比鄰的珠三角地區(qū)發(fā)達,但是嵐的家鄉(xiāng)依然有著濃重的人文風情,在嵐口中,那是一座很溫柔的城市。與我的家鄉(xiāng),北方的重工業(yè)城市沈陽相比,潮州顯然要小了很多,因而嵐每年過年去親戚家,都只需要乘長途客車。她曾發(fā)過幾張聚會的照片給我,照片里,是那種南方獨有的小院子,條石壘成的院門,天井里躺在搖椅上的老人,一切,都那么安靜而美好。
嵐寫信給我的時候,她正在準備自己的婚禮,她在信里和我講述了自己和老公的故事:他們的戀情很奇妙,始于微信的漂流瓶,沒錯,就是那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各種別有用心的人搞得烏七八糟的功能,所幸,她遇見他時,一切,還那么美好。
嵐的老公是北方人,家在鞍山,算起來離我所在的城市并不算遠,老公畢業(yè)后去了北京工作,原本,生活的軌跡應該就此開始一段新的方向,然而,幸好,她遇見了他,他遇見了她。漂流瓶的相識,讓飄蕩在世界不同角落的兩顆心,就那樣走到了一起,他為了她,放棄了擁有的一切,只身來到南方,她答應了他的求愛,在相識的第二年,為他穿上了婚紗。原本,這是只應該出現(xiàn)在電影里的橋段,原本,鋪天蓋地般涌出的社交軟件和那些不時爆出的丑聞,已經(jīng)讓交友變成了一個令人厭惡的名詞,然而她和他,用一段明快的婚姻,讓我再次相信愛情。
愛情,本來就很美好,這,才是它該有的姿態(tài),不是嗎?
嵐很單純,我們在一起相處了四年,她的信,幾乎成為了我的大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大二的那年,她給我發(fā)來婚紗照,照片里成為新娘的她笑得很美,就像我初次印象的嵐一樣,清澈而純美,像山間吹來的風,抑或是,春天冰凌融化而成的第一股清流。
嵐喜歡心靈雞湯,喜歡溫柔的文字,而她,四年后也依然如我初見她時那般單純而美好,這個世界或許會在不時露出些許惡意與森然的獠牙,但是,它們,沒能改變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孩,真好。四年的歲月,嵐用最簡單的微笑向我證明了一個道理,無論是否身處地獄的無邊業(yè)火之中,我們依舊可以微笑著仰望星空。
四年來,嵐學過做飯,學過古箏,養(yǎng)過一只可愛的貓咪,她的生活,被自己經(jīng)營得很美好,就像她家店里的飾品,閃耀著淡淡的光輝。她喜歡唱歌,四年里,我不時會收到她發(fā)來的一段長長的語音,大多是她突然想到的歌,旋律和音色,或許無法被手機完美地還原,但是鐫刻在她的聲音里的那種純凈的快樂,卻隨著音符在我的耳邊蔓延開來,開成一片海,我相信,那種感覺,叫做天籟。
如今,又是年關將至,我和嵐的故事,即將開始第六個年頭,希望,在下一個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我們還能微笑著,對彼此道一句珍重。
如果人間真的有天使,嵐,應該是其中的一個,我,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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