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街上的人裹緊衣服,低著頭,在涼風中步履匆匆。街頭的電線桿上貼著一張風吹日曬的傳單,虧得貼的人漿糊抹得多,關鍵信息還能勉強可見。
尋人啟事
你們見過這個人嗎?于2005年走失,至今下落不明。有提供線索者,請撥打下方電話,重酬。
寥寥幾個字,大半篇幅被一張清晰卻帶年代感的彩色照片占據,右下角是一串數字。
照片里的姑娘應該是十幾年前的模樣,十三四歲,如初入人世間般,帶著怯生生的害羞和好奇。一身大紅色羽絨服,自來卷,微黃的頭發,扎成兩個長辮子,藏在身后。
尋人啟事貼在那里很久了,環衛工人并沒有刮掉它,有時候還會幫忙撫平。別人遇到難處了,再不相干的人也想力所能及地伸手幫一把。也有些人駐足,打量一下照片里因為對著鏡頭,笑得些許不自然的姑娘。然后在腦海里翻找了一番,沒有見過。更多的人是連啟事都沒注意到,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匆匆忙忙地生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別人的喜怒哀樂。
天愈發冷了,由深秋進到了冬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大街上行人稀少,安靜到可以聽到環衛工人大掃帚掠過地面的聲音。一個穿著大紅色大衣的女人出現在霧氣蒙蒙的街頭,手里拿著一疊嶄新的單頁,一張張覆在已經泛黃的舊單頁上。女人認真地忙碌著,臉上掛著真切的期望,她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不遠處默默看著她的人。
環衛工人的衛生打掃到跟蹤者的腳下,她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這個穿棕色大衣的男人。
“阿姨,您別誤會。我們是一起的。那是我姐。”
“她在找誰啊?尋人啟事都貼了那么久了。”
“找我姐。”
“咋丟的?”
男人沒有再作聲,只是歉意地笑笑,挪動幾步讓開地方,環衛工人又開始打掃衛生了。
男人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接起來。
“宋先生,你姐不見了。”
“徐醫生,別著急,她跟我在一起呢。”
“那就好。又去了明清街嗎?”
男人苦笑著點頭,視線不離不遠處的那抹紅色的身影。“是啊,又來了明清街。”
他掛掉電話,緊走幾步,追了上去。
“姐,咱們走吧。天亮了,一會兒人多了,你不是最怕人多?”他攬著姐姐的肩膀,幾乎半哄半勸地拉著她上了車。女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上,一張比尋人啟事上的人多了十幾年成熟和滄桑的臉。
“三年了,她一直在找十幾年前的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那明明就是她自己。”
“有些人極力否認自己的過去,有些人則極力懷念過去”徐醫生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人啊,總是不會無條件地接納自己。”他指了指身后的病房,“瞧瞧,那都是不喜歡自己的人。”
“我吧,從來沒怪過你姐。她讓我等了十幾年,她什么樣子我都能接受。是她原諒不了自己。她總覺得時間能倒流到十幾年前,我們就能早早相遇,不必錯過那么多年。”
“她不知道,現在的失而復得才是對我十幾年等待的最好回報。”
世間最美好不過于劫后余生,失而復得,久別重逢,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