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關心,我給之前補習的那個家長打電話,問他兒子最近的學習情況,他謝過我的關心后,無可奈何地笑著說,“幸虧有你的幫助,他最近學習進步多了。他還因為這纏著我,給他買了那種無線電控制的直升機,說作為獎勵,現(xiàn)在玩得正歡呢。”
無線電遙控?他的話讓我的腦海靈光一閃,那輛計程車難道是用無線電遙控的嗎?有沒有這種可能?
想著,我連忙道了別,放下電話就往圖書館趕。我要找些相關的資料看看,或許能找到突破口呢。
圖書館里,那本《無線電操縱入門》的書,讓我的心一下激動起來。書上說,有一種無線電裝置,可以遙控汽車和直升飛機。當然,使用無線電遙控是要有一定的條件的。現(xiàn)在的電信管理局對非法電波實行了監(jiān)管,要是捕捉到了非法電波,當即逮捕有關人員。但是,如果頻率和輸出功率在限制范圍之內,誰都可以自由使用,這就是所謂的“一般民用電波”。這種電波,在市區(qū)約可到達五百米遠的地方。在發(fā)射機上裝上天線,就可以用操縱桿對汽車或直升飛機進行遙控,天線越長,遙控的距離也越長……
看完,我當即找到工學院機械電子專業(yè)的一個教授,提出了我的疑問。他答復說,“要使轎車能夠自動控制,必須具備兩根操縱桿:左邊一根操縱齒輪的三級變速及返回,右邊一根操縱制動器、加速器和左右轉變。這就是說,在計程車上,如果裝上接收機,能夠接收發(fā)射機發(fā)出的電波,遙控駕駛就可以實現(xiàn)了!”
放下電話,我激動得馬上撥通了班主任的手機,把這種可能性告訴她,她也很高興,說馬上就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跟警察匯報一下,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那輛遙控計程車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幕后黑手。
然而,談何容易,警方雖然相信了我的推測,但從計程車公司的調查顯示,根本就不存在那個車號,也就是說,那輛車的操控者故意把車牌換掉了。
這個結果讓我很是沮喪,但我有預感,真相已經(jīng)離我越來越近。起碼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那輛所謂的“鬼魂”計程車的可能性給排除了,這個世界本沒有鬼,鬼也是人的意識制造出來的不是東西的東西而已。
然而,下一步該怎么辦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大海撈“車”。如果在網(wǎng)絡上發(fā)布一些信息,把事情說出來,說不定最近有人遇見過這輛車,知道它現(xiàn)在的確切所在,那么就可以找到附近的操控者了吧。
晚上,我寫好一篇5千多字的文章,把事情的老龍去脈全都交代清楚了,后面留下了我的手機號碼,叫知情者一定要及時打我手機。
然后,我讓手機24小時都開著,連睡覺時也想著這事,手機一有異動就骨碌一聲爬起來。
過了兩周,相安無事,我基本上已經(jīng)對這個做法不抱任何希望。可是,當我的希望就要破滅時,事情卻有了轉機,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個中年男子,說車子也許是他的,還叫我千萬不要誤會是他做的壞事,他的車子一年前被人偷了,至于別的事,叫我和他見面再談。
我想了想,答應他不報警,因為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沒必要這個時候主動送上門來的。
為了安全起見,我和那男人約在鬧市的一家餐廳,那里來往的人很多,估計不會有什么危險。
是一個青年男子,30歲上下,皮膚又糙又黑,他說他現(xiàn)在還在開出租車,是新買的,我說的那輛能無線電遙控的車已經(jīng)在一年前被人偷走了。
我對他重復的話沒有興趣,直接問他,“那那些無線電遙控是你裝上去的?”
那人的眼神有些慌亂,似乎做了很強烈的思想斗爭,才點了點頭,然后連忙解釋,“我那時無非是想玩玩的。我一直對無線電很感興趣,喜歡獨自搗鼓一下,權當自娛自樂,結果被同公司的同事笑話,說我一個出租車司機,還搞這些什么科學研究之類的,能搗鼓些什么玩意出來!我很生氣,就夸下海口,說,我能讓我們的出租車自己在街上跑,他們都以為我開玩笑,而我卻真的去查了很多資料,成功地制造出來了,讓那些同事瞠目結舌……”
我連忙問,“你是說,你那些同事知道你有這樣一輛車?”
聽了我的話,他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估計是猜到我的推測,點頭后又朝我擺手,“我敢擔保不是他們,他們只對開出租車賺錢感興趣,哪有心思陪我玩這些?”
我不說話,微微笑了一下,其實我不是不相信,只是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沒理由讓它白白溜走的。
見我不說話,他的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繼續(xù)說到,“有一天晚上,我玩心又起,就站在我家的陽臺上,把那輛計程車遙控著開了出來,可是,開了大概三百米遠,那車忽然就停不下來了,朝著一個方向直接開走了,還把我嚇了一跳,從此以后,它再也沒有回來。”
他說的表情很認真,讓我不得不相信,難道,真的有不明的力量把計程車開走了,然后把人載到火葬場?當然,這個想法只在我的腦海一閃而過,因為我已經(jīng)不再相信那些所謂的詭異力量。
和他告別后,我直接給負責此案的警察打了電話,然后上了公交車回學校。
天已經(jīng)暗下來,車窗外建筑的燈在漸次亮起,我的視線在燈光上一盞一盞地滑過,這時,電話響了,是案子有了新線索,叫我快回去。
原來,是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在植樹節(jié)那天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粉末,由于職業(yè)使然,他們都知道這些是骨灰,而他們知道從來沒有人把骨灰葬在這里的,聯(lián)想到最近警察來問過的事,就懷疑是不是和我們在查的羅列和遲暮的失蹤案有關。
我當然不會以為無關,因為,這讓我想到了左木。左木最近對骨灰鉆戒的熱衷程度,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我想了想,把左木和羅列的關系以及他最近的生活情況跟警方說了一下,警方很重視,當天下午就過來把左木帶回了警局。可是,很快,他就被放了出來,說是他并沒有害人的足夠動機,只是同學關系不大好罷了,況且,我省對骨灰做DNA鑒定的技術還不成熟,還無法確定那些骨灰就是羅列或者是遲暮的。
經(jīng)調查,那個男人的同事里,沒有一個人知道那輛無線遙控的計程車的去向,有的甚至已經(jīng)把這件事情給忘了。警察那邊的調查又陷入了僵局。
我沒有沮喪,因為我知道真相已經(jīng)近在眼前。
然而,光明來臨的前一刻,還是黑暗。
左木是在5月底失蹤的,這次,很多同學都知道,他是去參加招聘會了,可是,一個星期后也沒有回來,他的手機也是關機,當時大家還不以為意,直到班主任到宿舍來找人,大家才意識到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他了,跟他家人聯(lián)系,也說他自從跟家里說去B市參加招聘會后就再沒了聯(lián)系,我們的心都一涼,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涌了上來。
雖然報了警,但我們都知道這一次找到的機會比之前的更渺茫,我們只能默默地祈禱,他這次只是因為和某公司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所以暫時不回學校了,可是,這個理由,太沒有說服力了。
時間到了6月末,畢業(yè)證已經(jīng)發(fā)下來了,學士照也照了,全班同學戴著學士帽的大合影,我看來看去就是覺得有些不是滋味,這里少了三個同學,同學四年,到最后卻不能一起做一次完滿的告別,不能不讓人傷感。
那天,在宿舍里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本,忽然發(fā)現(xiàn)文學社成員的一疊簡歷,是那時候社長叫我?guī)Щ貋磔斎腚娔X的,無意識地翻看著,就翻到了荔香的,于是仔細地看了看,居然發(fā)現(xiàn)她的愛好和特長里,填著“無線電和文學創(chuàng)作”!
無線電?這三個被我敏感的神經(jīng)抓住了,我看著這幾個字,愣了半天,我一直以為她只對寫作有興趣,什么時候冒出個無線電了,我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我通過學生會的關系,查到了荔香的檔案,發(fā)現(xiàn)他有一個哥哥叫荔木,以前曾經(jīng)是一個出租車司機,而就職的公司,正是那個發(fā)明了無線電遙控的人的同事!上次調查,一定是漏掉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警方,他們很重視,馬上就找荔木問話,結果卻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那人轉到一家新的出租車公司工作后,一直有工作記錄,而且,他根本沒有必要害荔香的同學啊!
雖然如此,我的心里對荔香開始有了保留,因為,事情不可能那么巧吧,她一定和事件有關系,她脫不了干系!
思前想后,我決定親自找荔香問一下,可是,她已經(jīng)離校了,她的同學說,她拿了畢業(yè)證就離開了,連畢業(yè)典禮都沒有參加。
我的心一緊,她為什么走得那么快?
雖然很不舍,還得離開。畢業(yè)生的心情都很復雜,對未來充滿希望,又對分離有些傷感。
一周內,班上的同學幾乎都走光了。
一切都仿佛塵埃落定,雖然生活里,還潛藏著太多未來得及解開的謎團。
一年后,我已經(jīng)是一家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4月,我被公司分派到B市的辦事處辦公。那天,我到南區(qū)參加一個行內的業(yè)務交流會,回來時已經(jīng)很晚,我坐在計程車上,累得就要閉上眼睛,可就在我疲乏恍惚的一剎那,一個身影在我的視線里一閃而過,是荔香,她提著幾包東西,站在馬路邊上,似乎在等車,我連忙叫司機停車,想把她叫上來送她回去,畢竟那么久沒見面了。
可就在我準備打開車門時,一輛計程車已經(jīng)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上了車,車開動了。
我有些失望,因為出來工作那么久,難得在異地遇上一個朋友,很想聊聊的,于是,叫司機跟著那輛車。
就這樣,兩輛計程車在繁忙的大街上穿行,直到到了一個叫‘峻源’小區(qū)的地方,我下了車,在荔香的后面尾隨著,正想快步上去打聲招呼,她就在一幢樓前朝上招手,我的眼睛下意識地朝上看,隨即,我大吃一驚。
我決定不驚動荔香,繼續(xù)跟著她上了樓,見她進了4樓的一套房子,等她關上門后,我上去敲門,不知道為什么,我的手有些抖。
荔香很快就開了門,可就在門打開的一瞬,她的表情僵硬了,我在她愣怔的時間里閃身進入房里,然后,我見到同樣錯愕的一張臉,是遲暮!
“真的是你,遲暮。”我呢喃著說,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因為我的心更亂了,剛剛在樓下見到陽臺上他的臉,我還對自己說,只是我看錯了,我還在欺騙自己,而現(xiàn)在,他真切地站在我面前,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知道,這背后的隱情,一定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
果然,一切都是遲暮的陰謀。
遲暮說,“我父親是一個金屬模具制造廠的車工,羅列的父親是那間長的領導。當年,我父親在車間工作時,不慎把自己的左手臂伸進了巨大的轉輪里,那轉輪把他整個胳膊活活地割掉了。事故發(fā)生后,我父親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賠償,而且還被羅列的父親趕出了廠子,那時我家的生活很窘迫,急需錢,又去找他,他居然說他兒子就要上大學了,資金緊張,實在沒有多余的錢了。我的父親悲憤交加,回來那晚就上吊自殺了……”
“我是后來才知道遲暮就是那個人的兒子,于是,我一直在尋找機會。直到你見到那輛計程車,我才知道機會來了。”
原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才是背后真正的劊子手。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我見到了那輛該死的遙控計程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遇見那輛94***164。我不知道那只是荔香哥哥在那里把玩自己的“作品”,被嚇了一跳,更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班上的人,當時,別的同學都不相信。只有早從荔香的口里知道有這樣一輛車的遲暮,此時的心里起了微妙的變化,于是,順水推舟,叫荔香跟我說她也見過,然后正式實施了這個謀害羅列的計劃,首先,他找到荔香,叫她幫他把那輛她見過的遙控計程車的頻率查清楚,然后把計程車引導了過去。
然后,遲暮利用我見到無人駕駛計程車的契機,故意讓羅列見到他進入了那輛計程車,然后跑到外面“失蹤”了一個多月,其實,他只是跑到B市找了一所出租房住了下來,他想,反正就要畢業(yè)了,早幾個月離開學校并沒有什么問題,而且,拿不到畢業(yè)證這件事和報仇雪恨這件事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過了一段時間,他叫荔香把羅列約出學校,遲暮在他后面用鋼絲繩把他勒死,然后把他放在那輛計程車上,在我再次出現(xiàn)在的那個夜晚,讓我看見。
結果是,我更以為是那輛計程車作的祟,其實,當時他和荔香就坐在后面那輛黑色的轎車里,用無線電遙控著那輛94***164,因為,只要在500范圍內,他們就可以輕易地做到。這樣,他們把羅列的尸體直接“運”到了火葬場的后山,把他焚燒了,并用泥土掩埋好。
“那左木呢?他為什么會失蹤,你不要說這和你沒有關系。”我憤憤地問他,卻覺得自己忽然就沒有了底氣。
遲暮原本悲憤的臉上隨即蒙上了一層無奈的悲戚,“他見到了我。也許是天注定,那天我到街上買些日用品,其實為了以防萬一,我很少出去的,可是偏偏那天我要買些急用品,結果,經(jīng)過那個廣場時,居然被他看見了,他很高興,當即說要通知學校,我無法,只好先把他請進了我的出租屋,以此拖延時間,然后偷偷地把他的手機扔掉了,我本無心殺他,可是那天晚上,他居然在房間里看到了我給荔香寫的信,我不得不那么做……”遲暮說著,使勁地撓著頭,似乎當時那個情景還在噬咬著他,讓他痛苦不堪,“他和我吵了一架,還說要報警,我無法,就在他喝的水里下了安眠藥,并用枕頭把他,悶死了。”
遲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隨即變成低低的飲泣,兩年的時間,并沒有讓他對當年犯下的過錯釋懷,我能想象在這將近八百多個日日夜夜里,他心理上承受的煎熬。
那個刻著精致花紋的木制骨灰盒,是荔香從床底下拿給我看的,她說,“這是左木的骨灰,他被遲暮殺死后,當晚就送到火葬場火化了,骨灰就在這里。遲暮一直把它留著,可是見到它又使他痛悔非常,于是,我就把它藏進了床底下,對他說我把它埋了。”
我看著骨灰盒,說不出一句話來。曾經(jīng)一個那么鮮活的生命,竟為了遲暮那不正當途徑的報復行動而成了冤魂。
帶著骨灰盒離開時,荔香送我,她一直低著頭,滿臉陰郁。
在我準備上車前,她忽然說,“諾然,其實,我已經(jīng)和遲暮商量好,準備自首了。”
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徑直上了車。我心里想的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半個月后,一則題為“良知喚醒迷途兩青年,多年失蹤懸案的背后真兇露面自首。”的新聞出現(xiàn)在報紙上,當天,我就帶著左木的骨灰搭上了到C市的列車,我要把骨灰交給了左木的父母,我知道左木的家人有足夠的錢為他打造一個他曾經(jīng)多么渴望見到的鉆戒,而這個鉆戒,將是我們可以見到的,唯一的紀念。(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