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三年(辛未,公元11年)

? ? ? ? 王莽稱:“百官名稱更改,職責(zé)變動,律令和禮儀規(guī)則沒能來得及全部制定,暫且沿用漢朝律令和禮儀規(guī)則行事。命令公卿大夫、諸侯和二千石級官員,從官、民中舉薦有德行者、通政事者、善言辭者和知文學(xué)者各一人,前來王路四門。”派尚書大夫趙并出使北部邊塞去慰問,他回朝后說,五原郡北假縣土地肥沃,適宜種谷,以前經(jīng)常設(shè)有田官。

  任命趙并為田禾將軍,征發(fā)邊防兵士在五原、北假一帶,開荒屯墾,補助軍糧。

  王莽派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率領(lǐng)一萬騎兵,攜帶大量金銀財寶前往云中邊塞,招致引誘匈奴呼韓邪單于的兒子們,打算依照順序封他們?yōu)槭鍌€單于。藺苞、戴級派翻譯出塞,將左犁污王欒提咸,以及欒提咸的兒子欒提登、欒提助等三人,誘騙到云中塞下。他們到達后,就用威脅的手段,封欒提咸為孝單于,欒提助為順單于,都給予厚重的賞賜,用朝廷驛車把欒提登、欒提助送到長安。王莽封藺苞為宣威公、任命為虎牙將軍,封戴級為揚威公、虎賁將軍。匈奴單于欒提知聽到上述消息,勃然大怒,說:“先單于受過漢宣帝的恩惠,不能辜負(fù)。現(xiàn)在中國皇帝并不是宣帝子孫,恁什么坐上寶座?”于是派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欒提呼盧訾、左賢王欒提樂,率軍進攻云中郡益壽塞,大肆屠殺中國官吏和平民。從這以后,匈奴單于欒提知逐個地告訴左右部都尉、各沿邊親王,侵入中國邊塞進行攻掠,規(guī)模大時有一萬余人,中等規(guī)模有數(shù)千人,規(guī)模小時則數(shù)百人。他們擊殺雁門太守、朔方太守,及這兩郡的都尉,擄掠官吏百姓、牲畜財產(chǎn),不可勝數(shù),沿邊一帶郡縣空虛衰敗。

  這時,在北方邊塞的各位將軍因大軍集結(jié)沒有完成,不敢出擊匈奴。討崐將軍嚴(yán)尤上書建議說:“我聽說匈奴侵害中國,為時已久,漢有聽說上古之世有非征伐不可的事。后來,周、秦、漢三代王朝才用武力攻擊,然而所用的全不是上等策略。周朝用的是中策,漢朝用的是下策,秦朝則沒有策略。周宣王時代,獫狁部落侵?jǐn)_中原,前鋒直抵涇陽,周朝命將領(lǐng)征伐,把他們逐出境外,即行班師。宣王看待外族的侵?jǐn)_,猶如蚊子、虱子,驅(qū)趕掉也就算了,所以天下稱頌英明,這是中等策略。漢武帝挑選將領(lǐng),訓(xùn)練軍隊,攜帶輕便的裝備和糧草,深入遙遠的敵人心臟地帶,雖然有克敵制勝和獲得戰(zhàn)利品的功勛,但匈奴反攻,以致兵連禍結(jié)三十余年,中國疲憊虛耗,匈奴也受到創(chuàng)傷,從而天下人稱之為‘武帝’,這是下等策略。秦始皇忍不住小的恥辱,輕率地浪費民力,修筑長城,堅固結(jié)實,長達萬里,運輸調(diào)動,從海濱開始,雖然保持疆界完整,但中國內(nèi)部枯竭,因而喪失政權(quán),應(yīng)是沒有策略。而今,國家正遭受災(zāi)荒,連年饑饉,西北邊陲,尤其嚴(yán)重。而朝廷卻動員大軍三十萬人,供給三百天口糧,東方搜刮到海濱、貸山,南方搜刮到長江、淮河,然后才齊備。計算道路,大軍一年都還不能集合。先到邊塞的軍隊聚居在露天,士氣已衰,武器已鈍,在氣勢上已不可以作戰(zhàn),這是困難之一。邊塞既然已經(jīng)空虛,無法供應(yīng)糧秣,從內(nèi)地各郡各封國征集運送,又相互接續(xù)不上,這是困難之二。總計一個士兵三百天所用干糧,就要十八斛,不用牛力運輸,是不能勝任的。而牛本身也要飼養(yǎng),再加二十斛,負(fù)擔(dān)就更重了。匈奴境內(nèi),都是沙漠堿地,大多缺乏水草,拿往事揣度,大軍出發(fā)不滿一百天,牛一定幾乎全部倒斃,剩下的糧秣還很多,士兵卻無法攜帶,這是困難之三。匈奴地區(qū)秋冬之季天氣苦寒,而春夏又有大風(fēng),軍隊要多帶炊具、木柴、炭火,重得幾乎搬運不動。吃干糧飲水,經(jīng)歷一年四季,軍隊里會有發(fā)生疾病瘟疫的憂慮。因此從前討伐匈奴的軍事行動不超過一百天,并不是不想持久,而是力量不夠,這是困難之四。大軍自己攜帶物資補給品,則輕裝的精銳部隊很少,不能快速推進,即使敵人慢慢撤退,也無法追及。幸而追及,又被物資等拖累。如果遇到險要而難于通行的地方,大軍魚貫而進,后面馬頭緊接前面馬尾,敵人前后夾攻,危險不能測度,這是困難之五。大量使用民力,功業(yè)又未必能夠建立,所以我深深地憂慮!而今既然已經(jīng)征調(diào)軍隊,應(yīng)該讓先到邊塞的部隊發(fā)動攻擊。命令臣嚴(yán)尤等深入敵境,以雷霆萬鈞之勢進擊,給匈奴一個重創(chuàng)。”王莽不聽嚴(yán)尤的建議,如同從前一樣,把戰(zhàn)士跟糧秣輸往邊塞,于是天下動亂不安。

  欒提咸被王莽封為孝單于以后,縱馬飛馳出邊塞,回歸匈奴王庭,向單于欒提知報告了自己被脅迫的經(jīng)過。欒提知單于改封他為于栗置支侯,這是匈奴低賤的官稱。后來,被王莽封為順單于的欒提助去世,王莽讓欒提登接替他成為順單于。

  駐扎在邊塞的部隊在當(dāng)?shù)胤趴v擾民,而內(nèi)地各郡因征兵催稅,苛刻迫急,百姓不堪愁苦,紛紛拋棄家園,開始流浪逃亡,成為盜賊,并州、平州尤其嚴(yán)重。王莽下令七公、六卿都兼任將軍,派著武將軍逯并等,鎮(zhèn)守各大名城;另派中郎將、繡衣執(zhí)法各五十五人,分別鎮(zhèn)守沿邊大郡,監(jiān)察擅動干戈興兵作亂的刁徒。而這些人都利用鎮(zhèn)守之便在外地干壞事,擾亂州郡,行賄受賄像做買賣一樣,掠奪百姓的財物。王莽下詔書嚴(yán)厲斥責(zé):“自今以后,膽敢再犯這類罪行的,就逮捕監(jiān)禁,把名字報上來。”然而還是照樣胡作非為。中國北部邊疆,自從漢宣帝以來,百姓已數(shù)代看不見烽火的警報,人口繁殖,牛馬遍野。及至王莽擾亂匈奴,與匈奴結(jié)成仇怨,沿邊百姓或死亡,或被俘虜,幾年之間,北方邊疆一片荒涼,野外有無人掩埋的白骨。

  太師王舜自王莽篡奪皇位后,得了心悸病,漸漸加劇,終于病故。

? ? ? ? 王莽說:“過去,齊太公由于世代具有美德,成為周朝太師,這是我所看到的。

以王舜之子王延繼承父爵,為安新公,王延之弟褒新侯王匡為太師將軍,永遠為新室的輔臣。”

? ? ? ? ? 為太子設(shè)師、友四人,俸祿按照大夫發(fā)給。以原大司徒馬宮為師疑,以原少府宗伯鳳為傅丞,博士袁圣為阿輔,京兆尹王嘉為保拂,這是四師;以原尚書令唐林為胥附,博士李充為奔走,諫大夫趙襄為先后,中郎將廉丹為御侮,這是四友。又設(shè)師友祭酒和侍中、諫議、《六經(jīng)》祭酒各一人,共有九名祭酒,級別為上卿。瑯笽郡的左咸為講《春秋》祭酒,潁川郡的滿昌為講《詩經(jīng)》祭酒,長安的國由為講《易經(jīng)》祭酒,平陽郡的唐昌為講《書經(jīng)》祭酒,沛郡的陳咸為講《禮經(jīng)》祭酒,崔發(fā)為講《樂經(jīng)》祭酒。

? ? ? 王莽又派使者捧著用印章封記的文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綬、安車駟馬迎接龔勝,在家里拜官,官品上卿,先賜六個月俸祿來備辦行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品行道義好的諸生千人以上,到龔勝家陳述詔命。使者想令龔勝起床迎接,所以久立門外。龔勝稱病重,設(shè)床于房中門西南窗下,腦袋朝東,把上朝的禮服披在身上,拖著大帶。使者進入門內(nèi),向西走進向南站著,宣讀詔書并交給用印章封記的文書,退后拜了兩次進上印綬,交上安車駟馬,走上前對龔勝說:“圣朝未曾忘君,制度未定,等你去治理國政,想聽聽你想施行的主張,來使國家安定。”龔勝回答道:“我一向愚昧,加上年老又遭重病,命在旦夕,跟隨使君上路,一定要死在路上,沒有一點好處。”使者攔住他的話,把印綬放在龔勝身上,龔勝立即推脫不接受。使者只好上書給朝廷說:“正是盛夏酷暑,龔勝病重,可能等到秋涼時才能出發(fā)。”朝廷下詔同意。

  使者五天一次與太守共去向龔勝問安。對龔勝的兩個兒子和門人高暉等說:“朝廷虛心等待封他為王侯,即使病重,也應(yīng)當(dāng)動身到傳舍,表示有行意,一定可以為子孫留下大業(yè)。”高暉等把使者的話告訴了龔勝,龔勝自知自己的話不被聽取,就對高暉等說:“我受漢家厚恩,沒有什么報答,現(xiàn)在年老了,早晚要入土了,從節(jié)操上論,豈可以一身奉侍二姓,死后好去見原來的主子嗎?”龔勝于是把棺殮喪事囑咐他們:“衣服能遮體,棺能蔽衣就行了,不要隨俗厚葬而讓人掘我的墓,不要種松柏,不要修祠堂。”說完后,就不再開口飲食,拖延到十四天就死了,死時七十九歲。使者、太守親臨收殮,賜雙重被按照法規(guī)祭祀。門人孝服治理喪事的一百多人。有一老父來吊喪,哭得極為傷心,隨即說:“啊!芳草因為香味而被燒,膏因為可以照明而消盡。龔勝竟夭折天年,不是我的徒弟啊。”就小跑著出了門,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龔勝居彭城廉里,后世刻碑表彰于里門。

  這時有名望的人士,還有瑯邪人紀(jì)逡、齊人薛方、太原人郇越和郇相、沛人唐林和唐尊,都以深明儒家經(jīng)典,行為謹(jǐn)慎端正而聞名當(dāng)世。紀(jì)逡、唐林、唐尊,都在新朝作官,被封侯爵,受到重視,得以尊貴,歷任公卿。唐林多次上書規(guī)勸,糾正過失,有忠誠正直的品質(zhì)。唐尊則身著破衣服,腳穿磨出洞的鞋子,假冒儉樸,享受虛名。郇相是王莽太子王臨的四友之一,去世后,王臨派人贈送隨葬的衣被,郇相的兒子手攀棺木拒絕,說:“死去的父親留下遺言:‘對師友們的饋贈,不可接受。’而今,皇太子自稱是我父親的朋友,所以不能接受。”京師的人稱道此事。王莽派安車去接薛方,薛方通過使者推辭說崐:“唐堯、虞舜在上,民間尚有巢父、許由。而今,圣明的主上正在尊崇唐堯、虞舜的美德,小臣我愿像許由隱居箕山一樣,不再入世。”使者奏報,王莽喜歡聽這番話,不再勉強。

  當(dāng)初,麋人郭欽任南郡太守,杜陵人蔣詡?cè)蝺贾荽淌罚家粤疂嵳甭劽M趺壕踊饰惶幚碚?wù)時,二人都以患病為由被免去官職,回到故鄉(xiāng),躺著閉門不出,在家去世。哀帝、平帝在位期間,沛郡人陳咸由于通曉律令,擔(dān)任尚書。王莽輔政,大量更改漢朝制度,陳咸心里反對。到何武、鮑宣被誅殺,陳咸嘆息說:“《易經(jīng)》說:‘看破事機的變化,果斷行動,不要整天遲疑等待。’我可以走了。”便請求退休去職。等到王莽篡奪帝位,征召陳咸當(dāng)掌寇大夫,陳咸聲稱有病不肯接受。當(dāng)時,他的三個兒子陳參、陳欽、陳豐都在當(dāng)官,陳咸教他們?nèi)嫁o職回家,閉門不出,不跟外界來往。祭路神和年終祭眾神,仍用漢朝規(guī)定的日子。人們問他這樣做的緣故,陳咸說:“我祖先難道知道王氏祭祀的日子嗎?”他把家中所有有關(guān)法令的書籍都收斂起來,藏到墻壁之中。另有齊郡人栗融,北海郡人禽慶、蘇章,山陽人曹竟,都是儒生,辭去官位,不在王莽新朝任職。

  班固說:從春秋時代各封國卿、大夫,到漢朝的將軍、丞相、名臣,為了保護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喪失立身處世原則的人有很多。因此,節(jié)操純潔的人士至為可貴。然而,大多數(shù)只能約束自己,不能影響別人。王商、貢禹的才能,強于龔勝、鮑宣。但以死來堅持原則,龔勝付出了實際行動。薛方的行跡相近于用詭詐言語達到忠貞目的,郭欽、蔣詡,逃出污穢,與紀(jì)逡、唐林、唐遵完全不同。

  本年,瀕臨黃河的各郡,發(fā)生蝗蟲災(zāi)害。

  黃河在魏郡決口,在清河以東數(shù)郡泛濫成災(zāi)。最初,王莽害怕黃河決口淹沒元城王姓皇族祖宗墳?zāi)梗爸咙S河決口向東泛濫,元城沒有水患,所以決定不堵塞河堤。

  四年(壬申,公元12年)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上書說:“在邊塞捕得匈奴人審問,供稱匈奴屢次侵犯邊塞,都是孝單于欒提咸的兒子欒提角所為。”王莽于是召集各族駐在京師的使節(jié),在長安的街市上把欒提咸的兒子欒提登斬首。

  大司馬甄邯去世。以寧始將軍孔永為大司馬,侍中、大贅侯輔為寧始將軍。

  王莽每當(dāng)外出,往往先搜查全城,稱為“普遍搜查”。

  這個月,普遍搜查達五天。

  王莽到明堂下詔:“把洛陽定為東都,常安定為西都。國家疆域聯(lián)合一體,男女各有封地。遵從《禹貢》的記載,全國劃為九州。依照周王朝制度,分為五等爵位,共一千八百個封國,附城的數(shù)量也是如此,以等待有功之士。凡是公爵,一律平等,封一萬戶人家。其他爵位,由此等差而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受封的,公侯及以下共七百九十六人,附城一千五百五十一人。只因戶籍地簿還沒有調(diào)查測量完竣,沒有授予封地。所以暫且讓他們向?qū)儆诖笏巨r(nóng)的都內(nèi)專領(lǐng)薪俸,每月錢數(shù)千。”諸侯都貧困,有的甚至受雇為人做工。

  中郎區(qū)博向王莽進諫道“:井田制雖是圣王之法,但廢棄已久。周朝制度既然已衰亡,百姓不再遵行。秦朝知道順應(yīng)民心可以獲得大利,于是廢去井田,打開井田的分界,得以一統(tǒng)天下,至今國內(nèi)并未認(rèn)為秦朝制度是弊政。現(xiàn)在試圖違背民意,重新恢復(fù)千百年前的卓越功績,即使堯、舜再現(xiàn),如果沒有百年漸進之功,也是不能推行的。天下剛剛奠基,萬民新近順從,確實不應(yīng)該施行井田舊制。”

  王莽性格浮躁,不能安靜下來,每干一件事情,總想模擬古代,不管是否適合現(xiàn)實社會。而制度始終未能確定,貪官污吏乘機為非作歹,天下一片悲愁,被處以刑罰的人很多。王莽知道老百姓憂愁怨恨,于是下詔:“凡是持有國家土地的,都可以自由變賣,不受法律限制。犯法私自買賣平民的,暫且都不處罰。”然而,其他政令荒謬混亂,刑罰殘酷,捐稅沉重而頻繁,則依然如故。

  當(dāng)初,五威將帥去西南夷,把句町王改為侯,句町王邯怨恨憤怒,不愿服從。王莽示意柯郡大尹周歆采用欺騙手段殺死了邯。邯的弟弟承起兵殺死周歆。州郡官府發(fā)兵討伐,不能征服。王莽又調(diào)動高句麗的軍隊進攻匈奴,高句麗人不想去,受到郡府強迫,就都逃出邊界。于是觸犯法律,搶劫殺人。遼西郡大尹田譚追擊他們,被他們殺死了。州郡長官把罪責(zé)歸在高句麗侯騶的身上,嚴(yán)尤報告說:“貉人犯法,不是從騶起始的,即使他們有別的用心,應(yīng)當(dāng)命令州郡權(quán)且安撫他們。現(xiàn)在濫加重大罪名,恐怕他們會因此叛亂,而夫馀等部族一定會有附和的。匈奴漢有打敗,夫馀和穢貉又起來,這是大憂患啊!”王莽不加安撫,穢貉于是反叛。王莽下詔命嚴(yán)尤進擊。嚴(yán)尤引誘高句麗侯騶到來而把他殺了,傳遞首級到長安。王莽非常高興,把高句麗改名為下句驪。于是貉人更加侵犯邊境,東部、北部和西南的各蠻夷族都亂起來了。王莽正在志得意滿,認(rèn)為四方蠻夷各族用不著費多大力氣就能夠加以吞并、消滅,一心想查考古代的作法加以仿效,又下詔書說:“在本年二月,我要到東方巡行視察,有關(guān)部門要把禮儀程序開列出來。”隨后,因為文母皇太后身體有病,下令暫緩出發(fā)。

  當(dāng)初,王莽做安漢公時,打算諂媚太皇太后,借口斬殺郅支單于的功勞,報告尊稱漢元帝的祭廟為高宗,待太皇太后去世后,就將按照禮儀跟丈夫分享祭祀香火。到新朝建立后,王莽改太皇太后號為“新室文母”,斷絕她跟漢朝的關(guān)系,不讓她跟元帝一體享受漢朝的祭祀,把高宗祭廟摧毀,而另給文崐母太后蓋一座祭廟,只保留高宗祭廟的一個殿作為文母的膳堂。落成之后,名叫長壽宮。只因太皇太后仍在人世,所以不稱廟。王莽在長壽宮擺設(shè)酒席,宴請?zhí)侍蟆L侍蟮搅酥螅匆娦⒃缽R被徹底廢棄,無法收拾,驚駭悲傷地哭著說:“這些漢朝的祭廟,都是神靈的,什么地方得罪了你,非把它摧毀!況且假使沒有鬼神,何必蓋廟?假使有鬼神,我是他的妻子,難道應(yīng)該羞辱元帝的廟堂來擺放祭祀我的食品!”她悄悄對侍從說:“這個人得罪神靈的地方太多了,能夠長久得到神靈的保嗎?”這次飲酒在不愉快中結(jié)束。王莽篡權(quán)之后,知道太皇太后怨恨,所以凡是可以取悅討好她的手段,全部使用。然而,太皇太后愈發(fā)不高興。漢朝的宮廷服裝,都用黑色貂皮,王莽下令改穿黃色貂皮。漢朝以正月一日作為元旦,王莽改十二月一日作為元旦。漢朝每年十二月舉行臘祭,祭祀天地神靈,王莽改在九月舉行。太皇太后教她的官屬仍穿漢朝的黑色貂皮,在漢朝元旦和臘祭之日,獨自與身邊的人聚餐。

? ? ? 這一年,更改了十一公的稱號,把“新”字改成了“心”,后又把“心”改成“信”。

  五年(癸酉,公元13年)

  春季,二月,文母皇太后駕崩,終年八十四歲,安葬在渭陵,與元帝合葬一處,中間開了一條溝把它們隔開來。在常安設(shè)立祠廟,規(guī)定新朝要世世代代祭祀。元帝配享,神主安放在太后神主的龕架下面。王莽下詔讓大夫揚雄寫成誄文說:“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于漢,配元生成。”顯示出她正與元城沙麓預(yù)言相合。太陰之精,是說太后乃是其母夢月而生。王莽為太后服喪三年,表示哀悼。

  大司馬孔永請求退休,王莽賜給坐車一輛和配套的馬四匹,讓他以特進的職位參加朝會。由同風(fēng)侯逯并擔(dān)任大司馬。

  這時,長安居民聽說王莽要建都洛陽,不愿修整住房,有的人甚至把住房完全拆掉了。王莽說:“玄龍石的銘文說‘奠定帝德,都于洛陽’。符命已寫明,我怎能不恭敬地順從!將在始建國八年,歲星居于星紀(jì)宮時,奠定洛陽都城。要認(rèn)真修繕常安都城,不得使它毀壞。如膽敢違抗,立即上報姓名,予以查處。”

  烏孫國的大昆彌和小昆彌派遣使者來進貢。王莽因為烏孫國的人多親近歸附小昆彌,又看到匈奴從它與新朝之間的所有邊界上一齊侵掠,想要博得烏孫人的歡心,便派使者帶領(lǐng)小昆彌的使節(jié)坐在大昆彌使節(jié)的上位。師友祭酒滿昌上奏章彈劾使者道:“夷狄因為中國講究禮義,所以屈服。大昆彌是國君,現(xiàn)在安排臣子的使節(jié)坐在國君的使節(jié)的上位,這不是統(tǒng)治夷狄的辦法。被派遣擔(dān)任招待的使者大不敬!”王莽大怒,罷免了滿昌的官職。

  西域各國由于王莽長期沒有恩惠和信用,焉耆國首先背叛,殺死了西域都護但欽。于是,西域各國與內(nèi)地關(guān)系崩潰解體。

  十一月間,彗星出現(xiàn),經(jīng)過二十多天,消失。

  這一年,由于私挾銅炭的人太多,廢除了該項法令。

  匈奴烏珠留若單于去世,當(dāng)權(quán)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dāng),正是王昭君的女兒伊墨居次欒提云的丈夫。欒提云時常打算跟中國和親,又一向與栗置支侯欒提咸友善,看到欒提咸曾經(jīng)被王莽封作孝單于,于是擁立欒提咸為烏累若單于。烏累單于欒提咸即位后,封弟弟欒提輿當(dāng)右谷蠡王。烏留珠單于的兒子欒提蘇屠胡,本封左賢王,后來把左賢王改稱護于,打算把單于的寶座傳給他。欒提咸怨恨烏留珠單于貶低自己的稱號,就把護于欒提蘇屠胡貶作左屠耆王。

  天鳳元年(甲戌,公元14年)

  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 ? ? 王莽說:“我定于二月建寅時節(jié),行巡游之禮,太官預(yù)備干糧和干肉,內(nèi)侍在途中鋪設(shè)坐臥用具,所過之處不必有什么供應(yīng)。我東巡時,一定親自帶來,每到一縣就要耕作,以倡導(dǎo)春耕。我南巡時,一定親自帶鋤,每到一縣就要除草,鼓勵夏季的農(nóng)事。我西巡時,一定親自帶鐮,每到一縣就要收割,鼓勵秋收。我北巡時,一定親自帶拂,每到一縣就要收拾谷物,鼓勵儲藏。結(jié)束北巡后,就在國土的中心洛陽都城居留。對膽敢奔走鼓噪、觸犯法紀(jì)的,立即按軍法懲處。”

? ? ? ? 群臣上奏說:“皇帝最講孝道,往年文母圣體不安,皇帝親自供養(yǎng),連衣冠都很少脫下。因遭遇文母駕崩的悲哀,皇帝容顏沒有恢復(fù),飲食減少。如今,一年巡視四方,路程上萬里,皇帝年事已高,不是干糧干肉所能應(yīng)付的。請暫時不要巡游,等到國喪期滿,以保養(yǎng)圣體。臣等將盡力安撫好全國百姓,恭敬地貫徹落實圣明的指示。”

? ? ? ? 王莽說:“各位公、牧、大臣、諸侯和大尹愿盡力相互督促、鎮(zhèn)撫全國百姓,想使我稱心如意,因此我鄭重地接受你們的請求,要努力啊!不要違背諾言。我改在天鳳七年,歲星在大梁宮、倉龍在庚辰年時,行巡游之禮;再過一年,歲星在實沉宮、倉龍在辛巳年時,前往國土的中心洛陽都城。”便派太傅平晏和大司空王邑到洛陽,挑選地基,籌劃興建宗廟、社稷場和郊祀壇。

  三月壬申晦(三十日),出現(xiàn)日食。

  全國大赦。

  下策書給大司馬逯并說:“日食時沒有陽光,戰(zhàn)事尚未平息,你應(yīng)上交大司馬印綬,以侯的身分參加朝會。太傅平晏不得兼領(lǐng)尚書事務(wù),取消兼任的侍中諸曹職務(wù)。”以利苗男王?為大司馬。

? ? ? ? ? 王莽正式稱帝后,尤其戒備大臣,對臣下的權(quán)力進行限制和剝奪,朝臣中,指出他人過失的人,往往受到提升。孔仁、趙博、費興等人,由于敢于攻擊大臣,得到王莽的寵信,他選擇要職讓他們擔(dān)任。

  公卿進皇宮時,隨從官員有定額,太傅平晏的隨員超出定額,掖門仆射嚴(yán)厲地責(zé)問平晏,言行不遜,平晏的戍曹士將仆射逮捕并拘押起來。王莽大怒,派執(zhí)法出動車馬數(shù)百,包圍了太傅府,逮捕了這個士,當(dāng)即將他處死。大司空的一個辦事人員夜間路過奉常亭,亭長厲聲呵斥他,司空士將自己的官職告訴了他,亭長醉醺醺地說“:如此說來,你有通行憑件口羅?”這個士用馬鞭打了亭長,亭長把士砍傷后逃走,郡、縣進行追捕。亭長的家屬為此上書,王莽說:“亭長是公事公辦,不要追捕了。”大司空將這個士斥退,表示道歉。國將哀章行為不良,王莽為他選設(shè)了和叔之官,告誡道:“不僅要監(jiān)護國將一家,還要監(jiān)護他在西州的親屬。”諸公都被輕賤,哀章尤甚。

  四月,降下霜,凍死了草木,沿海一帶尤為嚴(yán)重。

  六月,黃霧滿天。

  七月,大風(fēng)吹倒樹木,刮起北闕直城門的屋瓦。

  降下冰雹,砸死了牛羊。

  王莽根據(jù)《周官》和《王制》的經(jīng)文,設(shè)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務(wù)相當(dāng)于太守;設(shè)屬令、屬長,職務(wù)相當(dāng)于都尉。

設(shè)州牧、部監(jiān)二十五人,朝見皇帝的禮儀和三公一樣。監(jiān)的級別是上大夫,每人管理五個郡。公擔(dān)任州牧,侯擔(dān)任卒正,伯擔(dān)任連率,子擔(dān)任屬令,男擔(dān)任屬長,都世襲。沒有爵位的,稱為尹。將長安城旁劃為六鄉(xiāng),分別設(shè)置一名帥。

  將三輔地區(qū)劃為六個尉郡,以河?xùn)|郡、河內(nèi)郡、弘農(nóng)郡、河南郡、潁川郡、南陽郡為六隊郡,都設(shè)大夫,職務(wù)相當(dāng)于太守;設(shè)屬正,職務(wù)相當(dāng)于都尉。將河南郡大尹改稱為保忠信卿。將河南郡的屬縣增到足夠三十個。設(shè)六郊州長各一人,每人管五個縣。此外,其他官名全都更改。

大郡甚至被分成了五個郡。以亭為名的郡縣有三百六十個,以和符命上的字相對應(yīng)。在邊境一帶又設(shè)竟尉,由男擔(dān)任。諸侯國的閑田,用于升官、降官時相應(yīng)的封地增、減。

  王莽頒布文告道:“常安西都一帶分為六鄉(xiāng),周圍各縣分屬六尉。洛陽東都一帶分為六州,周圍各縣分屬六隊。離都城四五百里范圍內(nèi),稱為內(nèi)郡;其外圍稱為近郡。有屏障和邊界的地方,稱為邊郡。合計一百二十五個郡。九州之內(nèi),有縣二千二百零三個。公作為甸服,是城堡;凡在候服的諸侯,是依靠;在采服、任服的諸侯,是支柱;在賓服的諸侯,是屏障;在推行文教、奮力守衛(wèi)地區(qū)的諸侯,是墻垣;在九州以外的外族,是藩籬:分別按自己所在區(qū)域確定名稱,總起來是萬國。”此后,年年變動,一個郡甚至五次改名,卻回到原來的名稱上。

  官吏和百姓記不住這么多,每次頒下詔書時,都要附上有關(guān)的舊名,例如:“詔命陳留郡大尹、太尉:將益歲縣以南劃歸新平郡(新平郡,即原淮陽郡)。將雍丘縣以東劃歸陳定郡(陳定郡,即原梁郡)。將封丘縣以東劃歸治亭郡(治亭郡,即原東郡)。將陳留縣以西劃歸祈隧郡(祈隧郡,原滎陽郡)。陳留郡已不復(fù)存在,大尹、太尉都到皇帝所在地來。”他的政令變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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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dāng)、伊墨居次云,建議單于欒提咸與中國和親。欒提咸同意,派人到西河郡虎猛縣制虜塞,告訴邊塞的官吏:“匈奴單于想見和親侯。”和親侯就是王昭君哥哥的兒子王歙。中部都尉奏報朝廷,王莽派遣王歙與王歙的弟弟騎都尉、殿德侯王颯出使匈奴,祝賀匈奴單于欒提咸即位,賞崐賜黃金、衣服、被褥、絲織品,欺哄說作為人質(zhì)的單于的兒子欒提登還在人間,并趁機要求用錢財引渡陳良和終帶等人。單于便把陳良等二十七人逮捕,全部帶上刑具,裝進囚車,交付中國使節(jié)。派廚唯姑夕王欒提富等四十余人護送王歙、王颯回國。王莽特別制定一種燒殺刑,把陳良等人活活燒死。

  邊境地區(qū)發(fā)生嚴(yán)重饑饉,出現(xiàn)了人吃人的現(xiàn)象。諫大夫如普巡視邊境駐軍,回來說:“士兵長期駐扎在寒苦之地,邊郡沒有東西供應(yīng)。現(xiàn)在單于剛剛與我們和好,應(yīng)該趁此機會解散部隊。”校尉韓威建議說:“憑新朝的威力去吞并匈奴,就好象吃掉口里的跳蚤虱子一樣。我愿意求得勇敢的士兵五千人,不要攜帶一斗糧食,餓了就吃敵人的肉,渴了就喝他們的血,可以在匈奴境內(nèi)橫沖直撞。”王莽認(rèn)為他的話很豪壯,任命韓威作將軍。然而采納如普的意見,調(diào)回駐扎在邊境的各將領(lǐng)。免去陳欽等十八人的將軍職務(wù),又撤回了四關(guān)鎮(zhèn)都尉的屯兵。

  匈奴烏累若單于欒提咸貪圖王莽的厚重禮物,所以外貌上仍保持漢朝時代與中國和睦的成例,事實上卻不斷侵?jǐn)_劫掠。同時,匈奴使節(jié)從中國回去后,知道單于兒子欒提登已被處死,心懷怨恨,不斷從東部邊境一帶攻擊侵襲。中國使節(jié)向單于欒提咸詰問,欒提咸每次都回答:“烏桓跟匈奴的一些奸猾無賴,合伙干出這種壞事,侵入邊塞,就像中國有強盜匪徒一樣。我剛剛即位管理國家,威信還不高,我當(dāng)盡力禁止,不敢有二心!”王莽再次派遣軍隊進駐北方邊塞。

  益州蠻夷因憂愁而騷擾,同時叛亂,擊殺益州大尹程降。王莽派遣平蠻將軍馮茂調(diào)發(fā)巴郡、蜀郡、犍為郡等地方官兵,糧秣軍餉直接向百姓征收,進擊益州郡叛亂民眾。

  王莽又下令恢復(fù)金幣、銀幣、龜幣、貝幣,對價值略加調(diào)整。取消大錢、小錢,改由新發(fā)行的貨布、貨泉二種錢幣代替。但是,因為大錢流通已久,一旦廢除,恐怕無法禁絕人們攜帶,于是特準(zhǔn)百姓暫且使用大錢,以六年為期,六年后完全禁絕。每改變一次幣制,百姓隨著破產(chǎn)一次,往往因而陷于刑網(wǎng)。

  寧始將軍侯輔免職,以講《易經(jīng)》祭酒戴參為寧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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