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從小是一個缺愛的人,父親為了生兒子和母親離婚,此后母親情緒失控動輒對我棍棒相加。
為了學業我只能自己外出打工,我遇到了一些愛情,但都是我自以為的愛情。
我被初戀男孩的母親當眾辱罵,誤當小三找上原配被男人扇巴掌,為了養吸血男朋友出去賣自己……
后來我才知道,越是缺愛,越是渴望牢牢抓住愛,越是得不到愛。
下課鈴聲響起,最后一堂課,還算完美,我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
這時,一個叫做林凱的學生跑過來,手里拿著包裝精美的禮盒。我滿眼疑惑時,林凱那種男童特有的清脆聲音傳入我的耳畔。
于老師,圣誕節快樂!這是和同學們一起給您的節日禮物。”然后,他把手攏在嘴邊,湊到我的耳旁悄聲說,“偷偷告訴您哦,您是我最喜歡的老師呢!”
說完,林凱像個小兔子似得蹦跳著回到了座位。
我道過謝后,走出三年一班的教室,拿著禮盒,走向樓頂的天臺。
天臺的門平時是鎖著的,但我是老師,拿到鑰匙不算難事。爬上圍著天臺的矮墻后,我打開了禮盒,里面是一條紅色的圍巾。我笑了笑,將圍巾套在脖子上。
真暖和啊!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張開雙臂。
隨后,屈膝一跳,將人世間所有的嫌惡拋在身后。
人生真的很漫長,即便我才活過二十五載光陰。僅僅二十五年,都讓我不知道我的故事從何講起。
我叫于盼盼,我爸為了要個男孩,在我四歲的時候和我媽離婚了。我的童年是在我媽的拳打腳踢,和侮辱謾罵中長大。
她天天喝酒抽煙打麻將,一不順心就拿我出氣。罵我是掃把星,罵我怎么不去死,家里棍子都打折了好幾根。但即便這樣,我仍然堅強的長大。
不過我知道,雖然在外表看不出我和別人的區別,甚至還是個挺漂亮的女孩,但是內心的我已經長成一棵歪七扭八、營養不良的病樹。
我爸是當年村子里飛出的金鳳凰,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學生。
大概是繼承了我爸的優良基因,即便在這種環境中,我的學習還算不錯,考入了省重點師范大學。
進入大學之后,我媽就不再給我錢,無奈之下我只好去一家酒吧打工。老板人很好,供我一頓晚飯,工作也不累,就是偶爾會遇到胡攪蠻纏的客人。
我記得很深,那天晚上有個肥頭大耳的客人喝了很多酒,當我拖著托盤,走過去給他加酒時,他突然站起身,將我手里的托盤撞倒,一瓶威士忌倒下來灑了他一身。
你這個小姑娘怎么搞的!?”
我大吃一驚,這個酒吧消費不低,客人非富即貴,沒一個惹得起。所以我連忙道歉,但他卻不依不饒,直到把老板都驚動了。
這位客人您消消氣,不要跟個丫頭一般見識。這樣,今晚的酒我請客,就算賣我一個面子您看如何?”
你他媽的算老幾,我賣你面子?”他罵人的時候,兩個腮幫子都在抖動,看得我一陣惡心,“不過嘛,這個小妞倒是挺正!這樣吧,你和我親個嘴,今天的事就過去了怎么樣?”
我吃了一驚,那肥厚的大嘴唇子,像兩片油膩膩的大香腸。光看著就要把晚飯都吐出來了,更別說吻上去了。何況全場這么多人看著,如果我親了他,以后還怎么在這里工作?
大概是我面露驚恐的搖頭徹底激怒了他,只見他從包里掏出一沓紅彤彤的鈔票,摔在了桌子上,怒氣沖天地說:“拿著這些錢,陪我一宿,這事就過去。否則的話,這件衣服五萬塊錢,你得一分不少賠給我!”
我一下子就懵了,五萬塊?我當時的兼職,一個月一千塊。打工兩年半,才能買得起這樣一件難看的衣服?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晃,強忍著不流出來。
這時,那個肥豬竟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拽著我就要離開酒吧。老板急忙喊來了保安,將肥豬攔下。肥豬大聲怒喝:“怎么,你們店大欺人啊?信不信我找人把你店給拆了!”
這位客人息怒,不過咱都是文明人,也得講理不是?最起碼也得聽聽人家姑娘的意思。”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我。
那一沓錢少說也有一萬,是我半年的工錢。而賠衣服錢,要五萬。里外里六萬塊,我四年的大學生涯幾乎都要栽在這兒了。到底怎么選擇,當時的我真是一頭迷茫。就是換到現在,我也一樣會手足無措。
你這臭婊子說話怎么這么費勁?陪我睡一宿這么難嗎?比賠我五萬塊錢還難?”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心中其實是在點頭的……但是現實的壓力,卻讓我有些屈服。
就在我快要同意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突然站出來,一把抓住肥豬的手腕。肥豬吃痛,將我松開。
我閃身躲在了那個男人身后,淚水止不住涌了出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一把年紀為難一個小姑娘,你好意思嗎?”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誒呦喂!我錯了錯了,你手下留情!”
男人手上稍稍用力,肥豬就受不了了。此時已經單膝跪地,痛的冷汗直流。
聽他求饒,男人便松開手。肥豬大失面子,揉了揉手腕,然后立刻朝他撞了過去。男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右手扶著他的肩膀,左手將我攬在身后,然后微微側身,左腳伸出,將肥豬拌了個大馬趴!
當他狗吃屎似得趴在地上,酒吧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我站在男人的身后,從墻上射來的背光照在他身上。他恍如從天而降的天神,踏著七彩祥光,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肥豬吃痛,知道對方是練家子,不敢動手。只好撂下狠話,然后狼狽地逃走了。
男人轉過身,他周邊的光暈帶著一絲淡淡的金色,把我迷的神魂顛倒。
沒事吧,小姑娘?”
我……我沒事。”我害羞地低下頭。
男人笑著和老板說:“給她放個假吧,我送她回家。不然等下班后,誰知道那個肥豬會不會來找茬。”
老板也怕多生事端,于是準許我提前回去,而且不扣工資。
我們走出酒吧后,他帶我去吃了夜宵,然后在一家清吧坐到凌晨。
他真的很有魅力,即便現在來看,我也依然無法抵擋他散發的光芒。
當時的我還是個小姑娘,而且從小缺愛,所以對他的抵抗力幾乎為零。他溫柔的為我夾菜,聲音柔和動聽,談吐優雅且見多識廣。一舉一動都富有成熟男人的氣息。
總之所以對男人褒義的詞匯,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用在他身上。
所以,當他把微醺的我送回我的出租屋時,一切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一個缺愛,渴望愛的人,一旦抓住零星的愛的火花,就如同沙漠中渴望水的旅人。然而越想抓住愛情,愛情就越是像水,從你的指尖溜走。
第二天醒來,他說的一句話,讓我忍不住渾身顫抖。
原來不是處女啊……”是的,不是。
我的第一次給了初二時一個向我表白的男孩,事后那個男孩到處宣揚,一時間弄得人盡皆知。
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早操之前,全校師生都在操場上站好,音樂還沒有播放。
他媽媽像是一只雌豹,沖到了我面前,一巴掌扇我臉上。然后薅著我的頭發,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其實那些惡毒的咒罵,和不痛不癢的擊打,都不足以讓我絕望。
但當看到他時,我心死如灰。
他沉默的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他的母親對我施暴。
自那之后,我沒有再談過戀愛。因為我覺得同齡的男孩太幼稚,根本擔不起“愛”的沉重。
所以遇到他時,我覺得這就是真愛。
他叫李默,三十二歲,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
我就像只小鳥一樣嘰嘰喳喳,歡快地迎接著我想象中的愛情。
我還是每日去酒吧工作,李默隔三差五來找我。但是幾乎從來不在我那過夜,總是匆匆而來,激情之后便匆匆離去。
他說他家教嚴格,父母在家,所以不能在外面過夜。
我還真就信了!很奇怪吧,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和我說家教嚴格?
李默不在的日子,我自己躺在床上,徹夜難眠。
他偶爾會給我一些錢,但一般我都不會要。
酒吧的工作足夠支付我日常的開銷,還能攢夠下個學期的學費。而且我的需求很小,小到能和他在一起吃粗茶淡飯,都覺得生活是甜的。
但我需要愛,而且是越來越強烈的需求。這種渴望吞噬著我,每次我都瘋狂的律動,想要將他整個身體,都囊括進我的體內。想將我們兩人,打碎做一團,從此再不分離。
我的渴望啊,愛啊,我像一塊海綿,想要將每一絲愛情吸進我的體內。
所以,有一天,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那天他是下午來的,翻云覆雨之時,他接到一通電話,然后便慌張地穿起褲子。我為他整理外套時,偷偷地將他錢包留下。他照著鏡子將衣服整理整齊之后,匆匆給了我一個吻,便離開了。
我偷偷跟著他下了樓,他的黑色汽車剛剛開動。我便攔下一輛出租車,緊緊跟上。
出租車司機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表情,一個勁問我為什么跟著人家。我只好編瞎話說:“他是我丈夫,我懷疑他出軌。”
就好像這樣說,他真的就能成為我的丈夫。
小姑娘看著不大啊,都結婚了?”
我都二十五啦,看不出來嗎?”我編著瞎話,其實當時我只有十九歲。
然后,不管他說什么我都不搭話,只是一個勁催他快開。
開了二十分鐘之后,李默開進一個豪華別墅區。
他家這么有錢嗎?怪不得和平常人家不一樣,家教如此森嚴。
黑車開進一間別墅的車庫,司機只能把車停在院外。當我看到別墅門打開,李默側身進去的時候,我仔細瞅著開門人的模樣。但是她卻隱藏在門后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我五點就起床開始化妝,直到九點鐘,我對著鏡子上下看了幾遍,總算完美無缺。于是,我拿起李默的錢包,打了個車,又回到他家的別墅。
就是這個別墅,束縛著李默,讓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倒要看看,住在里面的是怎樣一家人!
于是,我壯起膽子,摁響了別墅的門鈴。
一個胖胖的,三十歲出頭,很華貴的女人打開了門。滿眼疑惑的看著我,似乎以為我是在推銷商品。這時,我拿出錢包說:“我是李默的同事,他的錢包落在辦公室了。我給他送回來。您是他的什么人?”
女人充滿審視地看著我,接過了錢包:“你貴姓?”
我姓于,叫于盼盼。”
哦,于小姐,我是他愛人,你進來坐坐?”
愛人?我有沒有聽錯?我發呆地看著眼前這個胖胖的,沒有一絲美感的女人。她的眼睛很大,像銅鈴,肉飽滿的仿佛要撐開皮囊——大鼻子,大嘴巴,大耳朵——所有的五官不約而同的努力生長,比賽似得一個比一個碩大,一個比一個飽滿。
于小姐?”李太太皺著眉看我,我驚醒過來,控制著奪目而出的淚水,趕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于是,我落荒而逃似得坐上路邊等候的出租車。
當車開走的時候,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守在別墅門口的胖女人,我的心重新回歸領地。
我強行將眼淚憋回去,我還沒有輸。我比你漂亮,比你年輕,你有什么資格和我爭?誰是最后的勝利者還不一定!
當天晚上,我給李默發了短信,說我今天不去酒吧了,讓他過來。然后,便重新開始化妝,這次我將妝容化的更加精致,而且毫無痕跡。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個瓷娃娃似得,驚艷、美麗,我覺得這一仗敵我力量懸殊,我是不可能會輸的!
我換上最美的一套衣服,轉著圈在鏡子前欣賞自己,每看一眼我這張驚艷的臉,我的信心就膨脹一分!
八點鐘,開鎖的聲音響起,李默走了進來。我拿出最完美的笑容,迎了上去,我的心激動的快要跳出來。他一定會與那個丑女人離婚,然后和我……
啪!
李默甩起一個巴掌,扇在我臉上。我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只手,好像這一巴掌和李默無關,完全是這只手在背叛。
那只手曾經多么溫柔啊,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我的后背,我的胸部,溫柔的能將我的身體融化。如今,這是怎么了?
你這賤貨,誰讓你去我家的!”
之后,李默扔下兩摞錢,說以后不要再來往,扔下鑰匙便開門走了。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沒有哭。我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現在坐在地上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軀殼。
大概我的靈魂和思想,都已經跟著李默而去了吧。
坐到深夜,我木然地走近洗手間,把妝卸掉,洗了個熱水澡,拿出毛巾敷在臉上。然后從廚房拿出一個鐵盆,放在桌子上。
我打開包著錢的白紙,拿出李默留下的打火機,一張一張的燒起來。
兩萬塊錢,二百張鈔票,這些錢是對我的侮辱,是我這段愛情的奇恥大辱!
就算我輸了愛情,我也不能將我的愛,揉碎了踩踏進土壤!
那天,我沒有哭出半滴眼淚。
我像往常一樣去上學,然后去酒吧工作。
我一進門,老板就問我的臉怎么了。就在他問出口的一瞬間,我不知為何,眼淚突然就繃不住了,像斷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順著臉頰流下。
他看我哭有些驚慌,趕緊過來安慰。但我卻是越哭越兇,好像要把這兩日的委屈,全部哭訴出來才罷休。
老板怕影響酒吧的生意,所以把我帶到了一個單間。讓我在里面休息一會,等狀態調整好了再去上班。
然后他便轉身離開。我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反正當時就是不想自己一個人,于是從后面一把抱住他,語氣近乎哀求。
不要離開……不要讓我一個人……”
我的靈魂肯定已經被李默帶走,當時留下的,肯定只是我的一小部分。
這一小部分就跟淪落到陌生環境的小貓一樣,脆弱、敏感,需要人的陪伴。
哪怕是個我不喜歡的人也沒有關系,至少那種感覺會讓我清晰的知道,我還活著。
老板沒有猶豫,他轉過身把我撲倒在地,爬上了我的身體,粗暴地將我的衣服扯下,我急切的配合著。
當周遭的一切幻化成美艷的泡沫時,我突然覺得我重新獲得了愛。第二天,我就從酒吧辭職了。
我回到宿舍生活,這種生活雖然有些不適應,但卻讓我十分新奇。
仿佛我們四個人住在一個屋檐下,便自然而然成為了一家人。
我們一起起床,一起上課,一起吃飯,甚至一起去澡堂洗澡。不管干什么都膩在一起,恍惚間幾乎成了最親密的人。
當時,我剩下的錢不多,不能在酒吧工作,就相當于斷了自己的口糧。
我不能打電話找我媽要錢,事實上,自從我去酒吧工作以后,我媽老是給我打電話抱怨打麻將輸了錢,甚至還會找我要錢。
我每次都會把錢給她,然后剩下的半個月吃饅頭和咸菜度日。
唉,很難形容我媽給我打電話時我的感受——即是心驚肉跳,又是充滿期待。
哪怕她問我一句,最近怎么樣,都會讓我感動的想要落淚。我一方面想逃離她的魔爪,一方面又期待母愛的溫情。
我知道我是一個矛盾的人,我的內心扭曲的如同《病梅館記》里的病梅。
沒錢花之后,我就想著新的掙錢方法。那時已經大三,學業開始繁重起來。
所以我決定在周日去做家教,雖然掙得不多,但是所用的時間也不長。
當時我教的,是一名高二的學生,補英語和數學。學生叫做王宏,名字很宏大,但其實是個靦腆羞澀的男孩子。
給他講課,只要我稍微急一點點,他就會羞的臉色通紅。所以我盡量不說他。
我真的覺得自己很適合教師這個職業,無論學生有多笨拙,我都能靜下心、不知疲倦的一一講解。
這種耐心大概深植我的靈魂,因為從小到大,我都希望能讓別人傾聽我的聲音。
那年的期末考試,王宏一下子從四十多名,上升到第八。我去他家時,他激動的把我抱了起來。
當然,我知道那是毫無情欲的擁抱,當我看到他和他父母開心的笑容時,我忽然感覺即便沒有愛情,我也是被需要的人。
那幾日的心情如同火箭竄天,整天洋溢著笑容。害的我的舍友一致認為我談了戀愛,我說是我的學生考了第八名,他們居然都不信。
他考第幾跟你有什么關系,也不多給你錢,也不是你孩子,至于樂成這樣嗎?”宿舍老大一直是實用主義者,損人不利己的事肯定不會干,但損人利己的事卻做的津津有味。
我能體會到自己的學生考得好的樂趣,但老四你這幾天也太夸張了點。感覺比你自己考年級第一拿獎學金還要開心呢!”老三當過家教,所以多少能理解我,可能我真的笑的太夸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