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末,J站在宿舍門口等她父親來接她,她低頭看著鞋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快她的父親來了,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神氣地走過來,至少在這位父親心里是這樣認為的。他幫他女兒把行李搬上車后,轉頭看了他女兒一眼,咳了一聲,J默不作聲地坐上車,一路上誰都沒怎么說話,氣氛詭異又尷尬。J很拘謹,仿佛身邊坐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一位陌生人,還是一位自己很不想見到的人。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猶如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距離上次回家足有一個多月,再次站在家門口J原以為她會有所期待,可是她卻什么感覺都沒有,只有麻木和抗拒。和以往一樣家里只有她的爺爺奶奶在,她的母親還沒有下班。斑駁的墻面,臟亂的地面讓她一怔恍惚,但就是這樣的熟悉感讓她內心更加扭曲。她的父親幫她把行李搬進來,而此時J心里想的卻是不要讓自己的箱子碰到這臟亂的地面,她甚至扭曲地想為什么生在這樣的家庭。她從小在這猶如垃圾堆的家庭長大漸漸形成的潔癖猶如炎熱的沙漠里即將干渴致死的行者所擁有的華而無用的珠寶。
?J站在原地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奶奶從她旁邊走過想要幫她拿行李,臉上笑著說什么,應該是關心她的話,但是J抬手抓住行李箱的桿子,低聲說:“我自己來”她奶奶慢悠悠走到旁邊,努了努嘴,徑自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了藤椅上打開了電視,就像舊社會地主家年老的傲慢的女主人。J覺得本來就堵得難受的內心更難受了,終于她又回到了最想擺脫的生活。
?J的穿西裝的父親幫她把行李搬進來后,又自己一個人出去了,他年邁耳朵不好使的母親在后面追問:去哪兒,啊回來吃晚飯。回應她的是她兒子的咆哮,猶如在風暴中拼死掙扎的困獸發出的怒吼,J聽到了,她的父親在說:個瓜字體汝掃管(這種事你少管)....但是顯然他的母親沒有聽到,仍追到門口追問著她兒子,回來的時候,J首先聽到的是鞋子硬生生拖過地面留下的聲音,她的奶奶走路的時候喜歡拖著鞋子走,她走過門口的時候從喉嚨深處吐出了一口痰,接著又慢悠悠地坐了下來看起了電視。J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沒動過,她的眼神一陣扭曲,接著又回歸平靜,她無力反抗。
?她艱難地拿起她的行李上樓,她的行李很多,她足足走了四趟,她臉色平靜,猶如一潭死水。將所有行李搬上去之后,她回到自己房間,看著自己熟悉的房間,并沒有使她糟糕的心情有所好轉,房間桌上地面上都沒有灰塵,在放假的前幾天她就關照過她的母親幫她打掃她的房間,但是每次J每次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打掃自己的房間,盡管里面很干凈,又是她的扭曲的潔癖在作怪。
?過了將近三個小時,J才收起她的抹布,抿了抿她的嘴唇,果然不滿意的東西就是再怎么用心也不可能變成自己喜歡的。樓下傳來電瓶車的聲音,是她的母親回來了,J垂下了眼,遲疑了一會,半晌朝樓下喊了一聲媽,樓下的女人立刻應了,毫不掩飾其中的驚喜,J打從心里知道家里只有這位女人是從心里百分之百思念自己盼望自己回來的。J走下樓,她的母親好像又瘦了,這樣看過去她有點佝僂,J卻皺了皺眉,她母親不倫不類的短發滑稽地蓋在她頭上,轉頭看到她的時候笑著走過來,嘴里說著幾句普通話其中還夾雜著普通話。J只是沉默,也不搭腔,直到她母親說了許久也有點尷尬了,J奶奶的巨響手機鈴聲響起,她扯著嗓子喊了幾聲大概是J穿西裝的父親不回來吃飯了。她奶奶瞥了一眼J和她母親,怒了努嘴開口說道你爸不回來吃飯了,可以吃了...J扯了扯嘴角轉身回廚房盛飯。她爺爺正好扛著鋤頭回來看到J咧嘴笑了幾聲,J不知道怎么開口,楞楞地去了廚房,外頭傳來她爺爺不滿的聲音:這小孩現在怎么這樣了,叫人都不叫了...接著又是她奶奶大嗓門的怒罵聲。末了傳來她奶奶指桑罵槐的話:J帶個抹布過來。J怎么可能去碰抹布呢,她知道這不是對她說的,她母親站在后面緊張的開口說我帶過去好了。J只是點了點頭,盛了半碗飯走了,留她母親在后面說著讓她多盛點...
?飯桌上J不太想講話,她的母親夾了幾口在她面前的菜,至始至終都沒有把筷子伸到肉盤里,J心里知道她母親定是好久沒在家里吃飯了。J只想快點吃完,她胡亂地扒了幾口菜,吃完最后一粒米,她輕輕說了一聲我吃好了,端起碗走了。她前腳剛走進廚房,她的母親也吃完走了進來,J側開身子訥訥地說你也吃完了還沒得到她母親驚喜的回應,她朝她爺爺奶奶說了一聲我上去了就上樓了,身后還隱隱傳來她爺爺奶奶低聲地交談聲。這和她都沒有關系,她冷漠地想。
?她洗好澡躺在床上想漫長的人生終于又過完了一天。想到她母親在飯桌上憋屈隱忍的畫面,她心里有點煩,把被子蒙上頭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在這樣的黑暗中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內心極度扭曲著。
?現在是12點,她的父親還沒有回來,而她的母親應該已經睡了吧,希望她睡沉一點,這樣就不會被吵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