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凝碧,許久未來的舞煦桃園竟白雪堆積。
在女子的眼里,這舞煦桃園里的入墨閣當真算是最美的建筑。春日里翠草附屋檐而生,流連過峰石貧瘠;夏日里風雨自門巖而落,淋漓至低窗土坯;秋日里楓葉于樓臺堆積,肆意如虬根百曲;冬日里糯雪余階梯而燼,通透如琥珀欲滴。
朱紅色煙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淡藍色女子輕點一柱焚香,蒼炱徐徐升起,松香久散不去。
怕是聞到那抹醇香的氣味了,守門的帝尊倏然怒吼狂叫。自木木與顧瑾一拍而散,楓橋雪影與有一套也再未回到過花落花開,這諾達的院子無人看守,竟暈染出一抹寺院的嬋香味兒。
白雪與桃花齊下,鼓聲與木魚聲齊發。最凄涼的該數這守門的神獸了,縱使皮毛再厚,也敵不過這不分晝夜而落的白雪,縱使再生命力頑強,也敵不過無葷菜可享…
木木順著那聲低吼尋至庭院,帝尊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竟忽然乖巧得可愛,縱使它是一頭巨大的猛獸,縱使它與小巧相差甚遠。
“餓壞了吧?嗯?”女子揮手,自掌心變幻出一大塊肥肉,遞到了帝尊的口中。巨獸見此大喜,生生將整塊肥肉吞至腹中,隨著咕嚕一聲喉嚨里的吞咽,肥肉瞬時不見了蹤跡。
“你呀…慢些吃,沒人與你爭搶!”木木無奈淺笑,帝尊永遠是這般,雖生的兇猛殘暴,骨子里卻永遠憨厚呆笨,無論是吃食還是打滾,都時時惹人發笑。
女子伸手觸碰那花白的皮毛,根根纖糯的叢毛上落了層層白雪,她輕輕將那冰涼拭去,帝尊頓時感到溫暖無比。“舒服了?”木木朝它淡然一笑,它竟得寸進尺,將整個大頭鉆進女子瘦弱的臂膀,這本是貓貓狗狗撒嬌的動作,在它這般模范后,竟顯得如此滑稽,令人捧腹。
玩樂終究是玩樂,與帝尊追逐了半個時辰,女子猛然想起顧瑾交給自己的任務,既是他交代的,她絲毫不敢懈怠。
轉朱閣,低綺戶。若不是顧瑾告知她,她當真要錯過這御劍世界里的美妙建筑了。女子騰云駕霧,輾轉于樓閣與烏蓬之間,這般細心觀察,耐心記錄,才終發覺,建筑的玄妙遠不止在周遭,它可以涌現在處處,連這虛擬的世界都將磚瓦與兀礫運用得惟妙惟肖。
電腦叮鈴一聲響起,打破女子在虛擬世界的沉溺。
“接文件。”顧瑾的對話框倏然亮起,木木十分驚訝,原來他也尋來了。
“什么文件?”女子不解的問。
靜默……是了,她不該這般問的,顧瑾懶于跟她講話,她早該少說多做的。
女子徐徐打開文件夾,里面是游戲里各個地圖中頗具代表性的建筑物圖片。原來顧瑾早已收集好一切,她還是晚了一步,沒能幫到他。
“按照圖片的順序走一遍,嗯…寫篇報告交給我。”男子假模假樣地發布命令,他哪里需要什么報告,他這般,也不過是為了多留小人兒在身邊一會,哪怕時光少的可憐,他也希望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吧,此番作業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女子翻過一張又一張的圖片,令她驚訝的是,顧瑾這般細膩的人,文件夾里卻如此凌亂。圖片并沒有歸類,還夾雜著許多無關的照片:從出差時隨手拍的會議照片到建筑物構架圖,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他兒時穿著開襠褲的照片…
女子不禁捧腹,這定不是她有意要偷看他的隱私,是顧瑾親自發給她的:兒時的他就那般好看,白皙的皮膚,有神的雙眸,濃密的睫毛……木木撫著那屏幕上的張張照片,不該此刻該哭還是該笑。
最后一張照片映入眼簾,女子再也溫暖不起。那是一張很舊的相片,上面靜躺著一臺白色的老舊轎車,那汽車前蓋處磨損了好大一塊…這…這就是當年她撞壞的那臺車啊!那般恐懼,那般痛哭流涕,她怎能不刻骨銘心!?
她不相信老天這般喜歡戲弄她,她不相信世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木木再也抑制不住沖動,她捧著電腦急匆匆地敲開了顧瑾辦公室的門。
男子見此狀,本想脫口而出的“不好好干活,找我來干嘛?”在看到那張舊車的圖片后,變為沉默不語。
“當年…那個人…不是你吧?”木木淚水積了滿眶,她當真害怕顧瑾回答道那個人就是他。如果五年前顧瑾即已記住了自己,如今見到卻不說明,還仔細地存了那輛轎車的照片許多年,那么這其中一定有何種情愫,那么一直以來,她一定也誤會了什么。想起那日昏暗燈光下,顧瑾羞于開口的“五年前愛過一個人”,女子更加覺得心痛,她覺得她仿佛誤會了全世界,錯過了一世紀。
許久的靜默,男子微皺的眉終于舒展開,低沉的嗓音徐徐開口:“先替我泡杯茶。”
不安的感覺更加逼近心口,直覺告訴女子,她快要接近那個真相了。
木木強忍眼中淚,緩步移向茶幾,取出紫砂壺,淡紫色丁香碎粒自女子纖白手指滑落,星星點點,墜入汪瀾的清水中,瞬間化為一片丹青,芳香濃郁。待煙炱升起,女子將滿壺的馥郁緩緩傾至透明的杯中,紫色與淡藍股股纏繞,正如她與他初見時身著的衣物顏色,淡紫與丹青,那杯中物竟玲瓏似一方印璽。
男子自那雙手中接過茶杯,淺酌小口便放置在一邊,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女子不解,都這般清晰了,他還是不打算告訴她嗎?換位思考,她難以想象換做是她,那份對顧瑾的愛可以隱忍五年之久,有口難開,有傷難愈。
顧瑾見木木不依不饒,遲遲不肯離開,便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望向他的小人兒,那雙眼里的故事無窮無盡,唯有他自己知道這五年里他如何度過,唯有他自己懂得他在為誰堅持。
“先把工作做完。”男子絲毫不示弱,但他心知肚明,工作就是借口,他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這份五年的情感他要怎樣表露清晰?!他當真想客觀一些,這樣說出來木木不會有太大的壓力,可五年的堆積即將破土而出,他還真做不到不摻雜任何艱辛,一板一眼的訴說。
罷了,他決定的事情她從來都違背不了。此刻,女子只想迅速走遍整個地圖,將所有的地點全部記錄完,這般,她就能聽他講述五年前的邂逅了。
曲水流觴,云海萬里。浮黎仙境的蓮蓬池已為陳跡。女子以為這里只是他們初次見面的地點:他揮著姻緣簽負手而立,她穿梭于蓮蓬堆緊隨不以。可于男子而言,這里是他嘔心瀝血親手制作的偶遇。
老樹迎客,林海奔蹄。常曦谷的落碧亭淪為故里。女子以為這里只是他將她拋入泥潭的源地:她嘲笑他踉蹌蹣跚,他便將她丟入湖底。可于男子而言,這里是他騰云駕霧后反復查看她可曾受傷的擔憂之地。
春潮帶雨,老街曬新臨溪。商家堡的來悅酒樓枯碳未熄。女子以為這里只是他們并肩作戰的沙場:她為他擋下霓劍,任那把匕首毅然決然的插入心底。可于男子而言,這里是他捆綁瘋蠡妹三天三夜并折斷她匕首的囚牢獄。
……
太多的太多,顧瑾為她做了太多她不曾知道的過去,正如眼下女子御劍馳騁,輾轉于樓閣,男子緊跟其后默默注視。
不到半個時辰,木木已走遍了所有的地圖,她耐心記錄,卻依舊傻傻不知這任務不過就是個幌子。女子耐心查看,倏然發現許久未來的御劍世界竟開了新地圖,名為桃花虛。
“進去看看。”男子于背后忽然發聲著實嚇壞了木木。這人是從何時開始跟著自己的?他似乎十分吝嗇言語,想做便做了,她從來都無可奈何。
很美,真的很美。
朱紅磚瓦砌成的巨大圓形建筑,上方卻是中空的,墻壁上的半敞窗忽暗忽亮,順著那點點星火向內望去,建筑的里面除了樓閣,中心處竟有一棵碩大的百年老桃樹,老樹盤根錯節,枝繁葉茂,桃花開了一簇又一簇,似是快要遮住整個蒼穹。自桃花叢的頂端,串串大紅色的燈籠鋪天蓋地的向外蔓延,一直延順至外墻的邊緣。微風拂過,桃花紛飛,飄搖于那火紅的周遭,淡粉被渲染為墨紫,神秘且絢爛。
不止是女子,顧瑾也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除去景色,更加令他心頭蕩漾的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與他的小人兒來到此番人間仙境,縱使二人之間無言語,但能有這般靜謐與微妙的感覺,他覺得,足矣。
木木拖著一席淡藍色群尾踏進城墻,男子則一身紫色華袍緊跟其后。走至桃樹的下面,二人發現這絕美的景象中竟浮現出一個巨大的舞池。
舞池外圍以金色藎木勾勒,池中薄薄一層汪洋清澈見底,淡粉色荷花不規律的生長于水中,楚楚動人。
顧瑾見此,美景使他忘卻心頭煩悶,往日里的那抹邪佞脾性再次涌上心頭。“舞一曲,我便都告訴你。”
女子驚詫不已,她當真不會跳舞啊!錯就錯在她當真每一句顧瑾的玩笑話…如此,女子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點開了“舞動”按鈕,能不能得知真相,就看這“木容雪”的造化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辦公室里慕桉然早已敵不過疲困,伏案睡去。男子早早就脫去外套給女子蓋上,便繼續忙于工作。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顧瑾趕忙上前開門,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小人兒。門外,秘書告訴他白依嵐已經招供了所有,墨阮也被全盤托出,校方正著手準備對二人的處分,而慕桉然當然就這般終于脫了干系。
男子淺笑:“我知道了。”說罷,便轉身關上房門:“看來那卷錄像帶還真是白依嵐的軟肋,幸是這女人還不至于無藥可救,與之溝通終于見了成效。”男子在心底念道。
朝霞褪去,一輪圓月掛于蒼穹。男子緩緩走到熟睡的女子身旁,附身蹲下,就那般看著皎潔月光下那張恬靜的臉。
一旁的電腦上,異世界里的小藍人兒依舊在翩翩起舞。看來這“木容雪”比慕桉然可機靈多了,想到這,男子低頭微笑。
桃花樹下,女子翩翩起舞,丹青裙擺隨風浮動,時而靈動,時而婉轉;時而騰空破壁,時而扶搖而去。
低眉順目,女子將滿腹的愛慕與嬌羞藏于眼底。倏然,那抹淡藍似游龍般靈眸初啟,望向桃花樹下細細品茶的紫袍男子。鳳眸淺酌一小口丁香,轉而以滿眼的炙熱迎上那抹溫情脈脈——四目相對,再不是淚眼相向,而是相視一笑。
“我愛你。”男子將此話說于心底,轉而望向眼前熟睡的女子,鳳眸一點點地逼近,最終,那張唇附上那片粉嫩,一吻到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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