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經變得炎熱的初夏下午，我翻了翻洗衣簍子，一股直沖云霄的騷氣散發開來，躺在我的內衣上的，是一截黝黑的排泄物和還沒有被海綿墊吸收的不明黃色液體。

扭過頭我看到凱撒躺在貓爬架上午睡，肚子敞開朝天，奔放到不行。

有十次以上，我都覺得今天的下場是我自己作的。

（1）

第一次和凱撒見面，是在市里的花鳥市場，我想要買貓，但是又買不起品種的，只好去花鳥市場看看普通的。

老板娘得知我們是來買貓，隨手一指店門口的巨大鐵籠，里面是小小的窩成一團的十來只貓，第一眼我看到的是明黃色的小貓，體型不是最大的，但是在金字塔的尖尖上，眼鏡好漂亮。

老板娘說：“那是昨天剛到的貓，是這群貓里品相最好的，也是最貴的，三百五十塊。”

第二眼，我看見了凱撒，只有它，是在籠子的另一邊。一個人，不對，一只貓團在一起，好像在發抖，它的花紋很漂亮，像是漂染著棕色黑色白色的畫布。

它臉上有傷，鼻子上一道，右眼下方也有一道。

我問老板娘：“那只的臉怎么了？”

老板娘說：“這只太瘦了，搶吃的時被其他貓抓成這樣的，差點就瞎了。”

我驚呼出聲來，打開了籠子伸手去探，明黃色的小貓湊過來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縮了回去。

凱撒直起身來，沒有靠近我，發出一聲又奶又軟的“喵”。

剎那間，我被融化了。

老板娘看出我想買這只貓，狠狠宰了我一頓，三百塊，加上一百的疫苗，我抱著凱撒回家。

我們家就在一條交通擁擠的馬路邊上，回去的路上，凱撒一路發出那種萌得要命的叫聲，叫得我心都碎了。

它又溫暖又小，瘦骨嶙峋，我摸著它的背可以數處它的肋骨，那顆撲通撲通的心臟，好想和我只隔了一層臟兮兮的皮毛。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擁有了一個生命。

我給它取名叫凱撒，因為那種漂亮的花紋纏繞著它全身，但是前肢的左側卻沒有，就像是羅馬人的袍子。它那么弱小，所以它得強大起來，就像是凱撒大帝。

“我的凱撒。”我總是這么叫它。

凱撒一天天長大，也一點點偏離我的預想，準確來說，不只一點點。

寵物店的老板娘說凱撒是一只母貓，我也覺得是，因為它走起來的樣子，脊背的蝴蝶骨聳動的樣子，尾巴輕微搖晃的樣子，聽到動靜緩慢回頭的樣子，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是那么優雅。

我伸出手指頭去，它會抱住，然后含在嘴里用牙齒磨，我故意夸張地喊痛，它就馬上松開，再用小肉墊在手指尖上按一按，無辜的眼睛盯著我，也不眨巴眨巴，連但丁也找不出可以批判它的地方。

我太喜歡凱撒了。

幼貓不能洗澡，我搓了點干洗粉就讓它和我睡在一張床上，我買了最貴最好的進口貓糧，家里那么小，我還買了一個豪華版貓爬架，為了它，外婆的月季和海棠再也搬不回屋子里。

然后，喜聞樂見的，它長膘了，樂極生悲不是沒有道理。

長膘后的凱撒顏值大幅度降低，跌得比不景氣的股市還要凄慘。

走動時，它的肚子幾乎就要垂下來，這時候我們才發現了它顯而易見的男性第一性征——是的，它是只公貓。

它的身子那么大，反而顯得它的頭很小，它的臉是尖尖的，頭也不圓，正兒八經坐著的時候看起來像是圣誕冰沙上放了一顆小櫻桃。

它多了很多可怕的壞習慣。

第一點，它對人類用廁所有一種瘋狂的迷戀。

家中無論是誰上廁所，它總是守在門外，用爪子劃門想要進去，變得又胖又長之后，它就能用自己的體重壓下門把手，簡直是災難加重。

走進廁所，它也沒什么想做的，頂多是窩在馬桶的側面，正對著你裸露在外的大腿和半個臀部，用肉墊按一按，冰涼冰涼的，用耳朵蹭一蹭，怪癢怪癢的。

第二點，它的臉皮和脂肪層一樣厚。

凱撒剛來到這個家的時候，臉上帶著的傷就像是被虐待的小可憐兒，大家看到就心疼，都寵著它，事實證明，孩子就是不能被溺愛的，它變得嬌縱又蠻橫，估計是和外婆在一起時追了《刁蠻公主》。我在做瑜伽，跪在瑜伽墊上，它突然走過來，在我的下巴正下方躺倒，肚皮朝上，扭動著臃腫的身體，朝我拋媚眼，姿勢污得不行。趕它也趕不走。

外婆在掃地，它小跑著過來，躺在外婆的腳邊，還是一樣的媚眼，還是同樣的姿勢，外婆嫌煩，用掃帚推開它，它反而躺得更起勁，有時候掃帚可以一路從我房間把它推到客廳去。

第三點，頭發是用來給它練爪子和牙齒的。

我到現在還在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每天和它一起睡，它長大了，睡覺也不安分，喜歡爬到床尾咬我的腳趾頭，我反射性踢到它幾次，它就不這么干了，轉而喜歡躺在我的枕頭上，旁邊是我的頭發，一邊發出愉悅地咕嚕咕嚕聲，一邊用爪子勾住我的頭發，湊到嘴前就是一口。

感謝它，我養成了早上洗頭的好習慣。

到了最近，它的屎開始變得奇臭無比，而且它已經懶到不想用貓砂去埋，家中的另一只貓去上廁所時，爪子上也都是它的糞便，早上打開臥室的門就是一股醉人的芳香，還帶著滿桌子滿墻滿地板的腳印子。

我好幾次教訓它，最后都是被抱著胳膊啃了一口結束，手上現在全是細細的小疤痕。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因為它那么多的缺點而嫌棄它。

曾經有段時間厭學加抑郁，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坐在家里，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只有它進來，蹭了蹭我的腿，然后躺倒在地上露出軟軟的肚皮，只有它還是和以前一樣用粗糙的，有細細倒刺的舌頭舔我的手，舔我手上它留下的疤。

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我這么愛它，僅僅因為它可愛還會賣蠢，但它這么愛我，因為……不為什么，它就是愛我。

（2）

夏天的下午是最適合午睡的，我午睡的地方正好能曬到窗戶外透過來的太陽。

我剛剛看到那個被我迷得暈頭轉向的女人在收拾我的排泄物，用軟軟的衣服埋住屎可比用貓砂手感好多了。

她怎么在看我？哦，一定是她太喜歡我了。

雖然我有點嫌棄她身子那么大，頭那么小，但是她大汗淋漓的時候身上濃烈的荷爾蒙味道還是挺吸引我的。

她最近心情不錯，晚上再躺在地上讓她摸摸我的肚子吧。

聽起來有點沒尊嚴。

尊嚴是很重要啦！但是，她比尊嚴重要一點點。一點點，大概是兩個金槍魚罐頭的差距。

那個女人一定以為我每天和她睡在一張床上我就很喜歡她吧。

哼，不過是個鏟屎的！

……

作為鏟屎的，還算盡職盡責，勉勉強強允許你陪我久一點啦！

讓我考慮一下多久……

嗯，一輩子怎么樣？

新坑，想要寫一些主人和寵物之間溫暖的小故事。先寫寫自己的，再寫寫別人的。

時光是把殺豬刀。

剛到家時：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