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去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悼念我親愛的外婆
? ? ?? 2015年1月18日,是我一生中最悲痛的日子,我最親愛的婆——賀碧霞老人,在老家仙逝,享年91歲。
? ? ?? 我和妹妹親歷了她生命的最后時刻,看著曾經能干,無所不能,慈愛的婆羸弱而無力,臉部開始變形,想表達但嘴里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完全任死神擺布,曾經的所有在自然規律面前如此不堪一擊。我不相信最后時刻這么快就到了,抱著她,如平時和她親昵一樣把臉緊緊的貼在她的臉上,親吻著她的額頭,呼喚著她,直到為她穿壽衣的人把我拉開。因為哥哥沒有回來燒倒頭紙之前所有人是不能哭的,所以我強忍悲痛,開始為她念佛做超度,我大聲的念著,內心不斷的強烈的告訴她:婆,跟著阿彌陀佛走,去個好地方,去極樂世界,離苦得樂。
? ? ?? 我婆是河南鞏義市西村人,1942年,家鄉遭災沒有吃的,18歲的婆跟隨爺爺逃荒到陜西大荔,投奔在當地開騾馬市(旅店)的叔父,給店里當伙計,熬長工。1944年,懷我媽媽的時候,爺爺的嬸子不允許婆在他們家坐月子,讓他們出來,走投無路,他們只好去黃龍山找同樣逃荒在外的大哥。好在大山里有野果,山核桃可以充饑,婆每天就漫山遍野的找野果核桃吃,生下了女兒,我媽媽后來很聰明,常自嘲說得益于婆懷她時吃大量的純天然的有機食品。媽媽大一些他們又回到安仁鎮,但不再在爺爺叔父的店里干活,出去給別人打零工,縫補衣服。婆說,她每天干活忙得沒有時間抱孩子,我媽媽餓了就自己鉆進她懷里吃奶,她手里的活一直不停。外地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談何容易,爺爺和婆為了生計忙碌奔波,沒有時間去關心媽媽,很多時候媽媽就一個人靠在門口睡著了等父母回來,說起這些時,婆就很心酸。婆后來又生了兩個兒子,都是因為“四六風”(新生兒臍帶感染)在月子里就夭折了,。生第二個兒子時,有天晚上爺爺出去很長時間沒有回來,她擔心爺爺被抓了壯丁,不顧身體虛弱,在外面等呀,看呀,受了風寒,落下了病根。因為傷心再加上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從此不會再生了。所以,婆對媽媽這只獨苗格外寶貝,一輩子慣著,為女兒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 ? ?? 爺爺和外婆婆淳樸善良,勤勞能干,也很有智慧。善良的安仁鎮人們接納了他們,他們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幫助。婆能吃苦,又有眼色,和大家相處的很好,很多人成為一輩子的好朋友。婆常說世上還是好人多,要記著別人的好,爛棉花都有塞窟窿的時候,人都有用得著別人的時候,別人窮不能另眼看待,有機會一定要回報這一方鄉親的恩情。直至現在,媽媽每年都要去看望那些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哥哥經商成功,找到村長,希望有機會能為當地出錢做件實事,以回饋當年幫助過婆他們的這個小鎮的人們(三年后哥哥為家鄉義捐老人幸福院,圓了婆的心愿)。
? ? ?? 由于爺爺和婆的努力,加上大家的幫助,他們逐漸在小鎮上扎下了根,開了香油坊,有了房子,土地,把女兒培養成優秀的人民教師,校長,后來有了養老女婿我的父親,又有了哥哥,父親當兵,提干,出國,生活一天天好起來了。每當父親探親回家,就會帶很多好吃的:葡萄干,水果糖,點心,還有整箱的松花蛋,干魷魚,雞蛋粉,軍用罐頭等,婆便會挨家挨戶去送一些,有些人也因此有了自己美食印象中的第一次,多年后我還聽別人說起。婆后來跟隨我們到過寶雞,咸陽、西安,幫我們兄妹三人帶孩子,所到之處,不長時間就會和小區里的鄰居熟悉起來,她總是很舍得,每次從老家帶來的水果,就讓我送給周圍的鄰居品嘗一下,別人有事也會熱心的去幫忙,所到之處就會有幾個好朋友,直到現在還有人經常問起她,惦念著她。
? ? ?? 聽小時候的鄰居說,我和妹妹小的時候,因為相差一歲,像一對雙胞胎,媽媽那時候學校工作忙,整天在學校開會顧不上我們,回家吃完飯就去學校,我們就全由婆帶了。婆要做家務,還要做飯,帶兩個孩子,非常辛苦。要蒸饃的時候,她就在地上倒點水,讓我和妹妹坐在上面玩,那大約是很開心的時刻,我們倆在泥水里玩的不亦樂乎,水花四濺。婆做完飯,再把我倆洗干凈,真是天然而又安全的方法。我沒有奶,找了個奶媽,每天晚上送過去早上接回來,婆怕我吃不上奶,有時半夜會跑去奶媽家里看看他們孩子是否和我爭奶吃,如果是,就把那個大孩子從奶頭上拉開,把我塞進奶媽懷里。不知什么原因,我小時候體弱多病,經常拉肚子,婆說她洗我的屎尿布洗的手都黃了,常常為我擔驚受怕,操碎了心,我也因此是她最疼愛的孫女。七十年代牛奶很稀缺,婆和媽媽卻想辦法為我訂了一斤牛奶,里面還要加上氨基酸,結果是上小學時我便迅速的胖了起來,個頭也長得比哥哥妹妹高。后來她跟我的時間最長,也為我的婚姻傷透了心,連妹妹都說我是他們討債的。婆是真的沒有在我這里享過一天福,只有無怨無悔的付出。
? ? ?? 在我們小的時候,媽媽在學校忙,爸爸在部隊上,爺爺要下地干活養家,她是多么的辛苦!現在說起來,她都能記得當時的累,幾年都不能睡個好覺,沒吃過一頓完整的飯。小時候媽媽很忙,難得回來一次,一直是婆帶我們睡覺。睡覺時,婆睡中間,我和妹妹一邊一個,她只能平躺著,如果側向一方,另一個人就不愿意了,就要把臉扳過來。特別是妹妹,半夜醒來要摸摸婆的臉在那邊,如果在我這邊,就不愿意了,非要扳過來轉向她不可,婆的臉就這樣一晚上被我們扳來扳去。
? ? ? 小時候我和妹妹常常吵鬧打架,哭鬧是家常便飯。管不住的時候,婆就會用苦肉計——打自己,我們便會停止戰爭,哭著去制止她,并保證說自己再也不敢了。只是這一招時間長了也不奏效,很多次之后,我們吵架她再打自己時,我們就不管不顧了,她只好自己停下來。后來婆又有了新辦法——佯裝要去跳井,當制止不了我倆打架,她便會說一聲:“再打婆就去跳井。”然后撒腿就朝水井的方向跑去,我們大驚,一起跑過去拉住她,抱住她的腿,哀求她不要跳井,我們保證再也不打了,一場戰爭就平息了。同樣的很多次之后,她再說要去跳井時,我們仍沉浸在兩個人的戰爭中,而她也從未真的跳過井。多年之后,我和妹妹常常說起這些趣事來和她開玩笑,婆也會和我們一起笑的臉皺成一團。
? ? ?? 印象中婆的身體一直不怎么好,常常會抱個枕頭躺在床上,說讓婆“挺那撿”(找不到對應的普通話)一會兒,大約是讓我躺下休息一會兒的意思。但她六十多歲時,卻來到寶雞幫哥哥帶起了孩子,并一直把她的重孫女帶到上小學,身體竟逐漸的好了起來。我懷孕時,她就過來照顧我,和我們一住就是幾年。每天做好了飯,等我們回去。我當時在銀行上班,單位很遠,快到住的單位院子時,遠遠就看到她坐在單位門口的地上,拿個大蒲扇朝我回來的方向張望著。一見我就笑,我拉她起來一起回家,飯菜已經做好擺在桌子上了。那種每天有人等著回家的日子好甜蜜好幸福。婆做飯很好吃,每天變著花樣,用應季的食材給我做種種好吃的:各種餡的餃子包子,各種麥飯,白蒿菜團子,土豆絲炒粉條,芝麻餅,坨坨饃······。全都是我愛吃的,我有很久沒有吃過她做的飯了。婆做的最好吃的當屬餃子和饅頭了,特別是羊肉餃子,她還經常創新,包過茄子餃子,魚肉餃子,有一次剛剛包好,一個朋友來,大叫好吃,竟把一盤茄子餃子吃完了。婆包餃子如果煮出來有一個皮破了,那就是有差錯了,如果幾個那就是很嚴重的差錯了,這頓餃子基本可以說包的很失敗,所以她只讓我們搟皮,自己包,才能零差錯。她包餃子的動作我至今都沒有學會。我還記得每年到了冬天,她就會做一缸的羊肉蘿卜餡,放在外面,那時候天冷,就凍成了冰塊,吃的時候拿出來一些就行了,婆把那叫羊肉疙瘩子。我現在憑著記憶,怎么都做不出來那些味道,據說得到真傳的只有我妹妹一個人,因為手把手的學過(為自己的懶后悔不已)。婆蒸饅頭的程序比較復雜,要經過第一道發酵子,第二道放少許面發起來,第三道放入更多的面,發一晚上,然后再放進干面,揉到,再放半天,再揉,最后發起時,揪成一個個小劑子,反復揉成一個個圓圓的饅頭,如果是冬天就放在燒過的熱炕上,檢驗饅頭是否發好的方法是拿起一個拋起來,看是否輕了,如果是,就可以上籠蒸了。婆蒸的饅頭誰吃了都會難忘,蓬松,勁道,漂亮,看著都喜歡。我幾個同學至今還記得十幾年前在我家吃過婆饅頭的味道。所以我的最愛是饅頭,但遺憾的是也沒有學會婆的手藝(不過,到了美國之后,經常實踐琢磨,手藝突飛猛進)。婆對吃的要求很低,口頭禪是:只要有口辣子,有口饃就行了。她從來不吃豆腐,吃鹽很重,不愛吃菜,飲食習慣不算健康。而且年青的時候受了很多苦,忍饑挨餓,能吃但沒有吃的,年老了有好吃的又不能吃了,但依然活到高壽,不能用常理來解釋。
? ? ?? 小時候上學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到家,門底(堂屋)下,小方桌上飯菜已擺上:炒白蘿卜絲,蔥花炒雞蛋,豆腐青菜等不斷變化的家常菜,和少不了的油潑辣子或者青辣椒。黃橙橙的紅薯包谷糝子,熱騰騰的饅頭,只記得饑腸轆轆,先掰開松軟的饅頭夾上厚厚一層辣子吃一口,飯菜是那么的好吃,陽光是那么的燦爛,婆是那么的年輕。
? ? ??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過對死亡的恐懼。清楚的記得小時候一個春天的下午,穿著棉褲已經很熱了。我和婆躺在巷子里的玉米桿上,暖暖的曬著太陽,我當時心里想,如果婆將來死了,她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我將再也見不到她了,那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我就哭了起來。婆當時說了什么我不記得,只記得笑瞇瞇的看著我,那一幕我至今還記得。
? ? ?? 婆在六十歲以后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城里度過,給三個孫子幫忙帶重孫,她很喜歡城市的生活,也很習慣。
? ? ?? 婆從我懷孕起就一直和我一起生活,幫我做飯,做家務,照顧我。孩子出生后,她又幫著帶孩子,我上班,她就抱孩子過來吃奶,推著孩子在外面玩。女兒上幼兒園后,她又每天接送,下午早早第一個到幼兒園大門口,等著開門接孩子,女兒跑得快,她往往追不上。女兒回她奶奶家去住,她舍不得,也跟著回去和我婆婆一起帶,那時候她已經七十多歲了,但每天忙碌著,很精神,走起路來有時候比我們還快。2002年我的兒子出生,她跟著我東奔西跑,因為情況特殊,在租住的房子里和我一起度過了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刻,那時候,她已經八十歲了,還在盡力給我幫忙。2004年,我搬到新房之后,她過來和我們住在一起,算是過了幾年安寧日子。2009年,她覺得我的孩子都大了,不太需要她了,就要求和媽媽爸爸一起住,回到了老家。這一回去,她就再也沒有來過寶雞。她很喜歡寶雞,經常懷念這里認識的人們,也很想再回來看看。但我每次要接她,大家都不同意,說是她年齡大了,很危險。我很想把她接來,她最愛我的兩個孩子和孩子爸爸,和他們在一起心情也會好,再讓她多少干點事,有被需要的感覺,至少會多活幾年。她身體不好,但一到寶雞就會好很多。畢竟,老人不是我一個人的,我沒有滿足她的心愿,這是我最遺憾的事情。
? ? ?? 這幾年所有的孫輩都長大了,不再需要她幫忙照看了,她覺得自己年齡大了“不中用了”,盡管我們三個都搶著接她去自己家要為她養老,但她一再要求回老家,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按她的話,該享享清福,享受幾天被人侍奉的滋味。但回去后的這三、四年,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但一直能夠自理,吃飯也不錯,只是精神大不如以前。我們都沒有意識到她也會老,會真正老去,而且會這么快。
? ? ?? 這幾年,婆和我父母三人像遷徙的候鳥,每年春夏會回到老家,到了秋冬季則會來到西安過冬。婆這幾年的肺心病愈發嚴重,氣短是一直伴隨她老年的毛病。她總是喘息著,手上因為缺氧而發紫,她坐不了多久就要睡覺,就像一只老貓,吃飯睡覺活著,努力的活的久一些,多陪伴她沒有兄弟姐妹的女兒一程。媽媽不太會照顧人,婆在這幾年身體和精神上都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我們不在的時候,她很孤獨,強烈的思念孩子們。但她從來不去抱怨,還總是替媽媽說話。
? ? ?? 2015年的12月7日是她的91歲生日,我為她穿上妹妹給她買的大紅毛衣,穿戴好去酒店。在席間她無力的坐在輪椅上,頭歪著,微微閉上眼睛,很累的樣子。那個時候,我意識到,她真的老了,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心中在一年前就開始有了將要離別的哀愁。在她過完91歲大壽的那個下午,太陽很好,我推著婆在廣場上曬太陽,她瞇著眼享受著午后的陽光,說到西安這么久了,還沒有像今天這樣出來轉過,外面真熱鬧。我握著她的手,為她按摩手部,捶捶頭和背,她很舒服的享受著,給我交代著說了很多次的話:把兩個孩子當事一些,不要出去跑了,把家里照顧好,吃好,你看人家麗,讓忠注意身體······,我嗯嗯的答應著,并不往心里去。那是她最后一次出門,那個場景在心中定格,那是多么幸福的時刻!
? ? ?? 婆生日后一周,妹妹打電話來,抽泣著對我說:“婆糊涂了,誰也不認識了。”我正開著車,立即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心像被猛揪了一下,眼淚刷刷的止不住往下流。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婆頭腦一直很清楚,就在前不久還在教孩子他爸怎么做生意,最后總結了四條,思維非一般老人能比。我立刻趕往西安。原來,婆生日過后的一天夜里,她突然起床,自言自語,說自己的房間里坐滿了人,很吵鬧,她要去客廳睡,于是她抱著被子推著輪椅去了客廳,在客廳她依然和人大聲交談著,叫著一些已經過世和在世的人的名字,而她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住。爸爸起床問她和誰說話,她很奇怪,說你看那誰誰誰不就在這里嗎?爸爸當時就頭皮發麻,知道她的神識已在另一個世界了。婆于是很熱鬧的說了一個晚上胡話,父母都不太聽得懂她在說什么。第二天,她便不認識人了,整日的睡覺。我趕到時,叫她,她瞪大眼睛看我,卻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她問我們為什么都不去參加堂妹春的婚禮,她找了個甘肅人(堂妹守寡三年,當時還沒有找到對象),我們互望,只是說要去的。詭異的是,在婆說完這些話不久,堂妹果真領了新結識的男友來看望婆,是甘肅人。哥哥改簽了飛機,從深圳趕來。婆開始不吃不喝,陷入昏迷,清醒過來時,就給我們一個個的交代:婆要走了,你們都要把自己管好。我們和她開玩笑:婆,這大冬天的,你等天暖和了再走,要不然跪在地上多冷了。我們心里期許著她能像往常一樣,不舒服了,睡個幾天就慢慢好了,婆的生命力很頑強的。婆經常交代自己的身后事,更多的時候是給妹妹說:棺材要上清漆,和爺爺的一樣;婆這是喜喪,在世孩子們都孝順,一切從簡。
? ? ? ? 每次回去看望她,要走的時候,她都會拉著孩子的手哭:“姥有今兒沒明兒了,見一面少一面了,見不上我娃了~”。她尤其愛我們一家,我,孩子爸爸,和我的兩個孩子,也許是因為對我們付出的最多吧。她說她和孩子爸爸忠有緣分,當年第一見面就認定會成為自己的孫女婿,很是喜歡,極力給我推薦。后來在一起生活多年,婆像對待親孫子一樣的對他,有好吃的留著,愛吃什么給做什么,回來累了一點家務都不讓插手,整日惦念著孩子爸爸的身體,心疼他忙了累了。在我們分開的那幾年里,孩子爸爸很少來看她,她卻日夜盼望著能來多看看她。2014年春節,是婆的最后一個春節。初一忠開車帶他父母去商洛拜年,順便送我和孩子到西安,把我們送到樓下,沒有上去給老人拜個年看一眼,就帶著他的父母走了。上樓后婆得知他們走了,當即老淚縱橫,傷心的說:“人家不來啊,過年了樓都不上來,來看我一眼,給你爸說,我想他了“。她從來不怨忠,只是給我們說想他了,讓他注意身體。這幾年,老人一直盼望著孩子爸爸能多看看她,可每每總是失望傷心。因為沒有孩子爸爸開車,我們回老家變得很不方便,回家的次數明顯少了。于是,她經常一個人的時候,大聲呼喊著:“忠,凌子,東東,回來呀”。她說只有這樣才會心里舒坦一些,不會想的心口發堵。她常常看著妹夫叫忠的名字,看著涵涵叫東東,我妹夫開玩笑說他們一家都成了我們一家的替代了。聽妹妹說,婆常常為了我的事放聲大哭,覺得我們分開傷透了她的心。這是我對她最大的不孝,也是我帶給她最大的痛,好在最后的結果讓她沒有遺憾,她臨走時忠常去看她,陪她,走時為她披麻戴孝,婆在天之靈應該得到一絲安慰吧。
? ? ?? 我的妹妹妹夫是我們三個孩子中做的最好的,尤其是妹夫,經常天南海北的出差,每次回來都不忘給婆買好吃的。天津的大麻花,南京的鹽水鴨,婆吃的都不愛吃了,豆腐干,小零食,餅干,各地小吃,堆滿了婆的床頭,婆愛吃魚罐頭,他一買就是一箱。老人走后有一天妹夫在街上看到稻香村點心,想起再也不能買了給婆吃了,站在那里就潸然淚下。婆的穿戴則基本由妹妹包了,全是質地上乘的衣服,妹妹很舍得,從不湊合,前幾年我日子不好過,細算起來沒有給婆買過什么東西,倒是婆經常偷偷給我和孩子錢,想起來心里就很愧疚。
? ? ?? 從婆糊涂陷入昏迷,哥哥就給我們排了班,由他來值第一班。他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日夜陪伴著婆一周。到圣誕節那天,婆已經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不吃不喝七天了。我和妹妹不忍心不做任何努力就這樣看著她走,還有醫院,我們至少可以試試。在我們的提議下,哥哥很快聯系好了醫院,在26日把婆送進醫院的干部病房,讓婆享受了一次老干部的待遇。經過搶救,婆蘇醒了,醒來大怒,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就讓我回去就行了,救我干嘛?。”說罷就要去拔輸液管,我們都被她的行為逗得想笑,松了一口氣,不管怎么說,我婆又活過來了,知道生氣了(現在看來是多么愚蠢的想法)。我在醫院照顧了婆十天,看著床上的婆回歸嬰兒的狀態。每天用紙尿褲,用奶瓶喝水,吃很少的食物。婆到醫院戴上氧氣,輸上液體,各項指標沒有大問題,只是因為老了器官衰竭了。婆清醒后很痛苦,因為好轉而感到了身體的疼痛,在難受時就不停的喊自己的媽媽,一個90歲的老人在病床上大聲的喊著:媽!媽!那種情景我不忍再看。婆在最痛苦時兩只手去抓自己的身體,比劃著要我把她掐死。我能做的只是擁抱她,親親她的額頭,握住她的雙手,和她一起經歷這種煎熬,但又不能替她分擔絲毫。2014年12月31日,婆看起來很虛弱,她告訴我們她要走了,下午四點走,而且氣息越來越弱,我們頓時緊張起來,都趕到醫院,靜候四點,結果四點過后,婆睡了一覺又醒過來了,我們都和她開著玩笑,心中說不出的輕松。現在看來,高壽的老人,對自己的離去是有預知的,如果沒有送到醫院人為的干預,婆也許會真的那個時間走吧。我們后來才明白,我們是在過度醫療,不應該去干預一個生命完整的過程,徒增了她很多的痛苦,讓她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備受煎熬,婆完全可以做到在睡夢中安詳離開的。但是,我們實在舍不得她,不愿因為不去做而留下永久的遺憾,這也是做子女普遍的心態。
? ? ?? 在看到《臨終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那篇文章之后,在婆在醫院里治療仍然時時昏迷,不吃不喝之后,我們決定出院送婆回老家了。離開醫院在救護車上,昏迷了幾天的婆醒了,居然開心的鼓起了掌,她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回到老家,睡在了熟悉的土炕上,來看望的人絡繹不絕,她都能認出來,叫出名字來,一一的告別。我和妹妹一度認為婆一回來就好了,說不定還能過了這個冬天,在家里過個年呢。我們商量著留一個人在家照顧,另一個人回去照顧孩子,孩子們都快考試了。婆大約聽到了,在清醒的時候,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意思是把她掐死吧,讓她走了吧,她就是這樣一個不愿給孩子添一點點麻煩的人。我們就哈哈笑著,覺得婆又有了以前的樣子。婆躺在炕上,呼吸居然很平穩,喘得不那么厲害,很安靜,我們覺得奇跡要出現了,看來回來是正確的。晚上,我和妹妹陪著婆睡在熱炕上,恍惚回到了小時候。我和妹妹躺在婆兩邊,我們會在炕上跳來跳去的打鬧。我是最受寵的,所以經常會坐在婆的懷里,頭抵著她的下巴。除夕夜,婆會把新衣服給我們套在棉衣棉褲上,蓋在被子上,既可以取暖,早上起來,棉衣也熱了。大年初一起床,婆是不讓我們說話的,要悄悄起床,說會把年驚醒,講究很多的。在她從醫院回來的這個夜晚,我們陪著她,婆整夜都在說胡話,不知和誰在交流,喉嚨里發出呼呼的聲音,我只聽見一句:麗啦,給婆做碗糊糊。她不斷的掀掉蓋在身上的被子,不斷在說話,我們聽不懂,但看她精神很好。一夜無眠,就這樣過去了。第二天早上,過去的鄰居來看她,發現她的鼻子和嘴有些歪,提醒我們,人臨終時鼻子就會歪,也許很快了。但我們依然懷有一絲幻想,婆的生命力很強呢,也許這些特征對她都無效。這時候,婆的假牙已經戴不進去了,嘴部的肌肉松弛,想說話但已經表達不出來,只聽見嘴里和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 ? ?? 從早上起,婆的情況急轉直下,她只用喉嚨很淺的吸氣,深深的吐氣,身體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臉色變得很難看,嘴唇和舌頭很干,喂水只能艱難的咽下去。我可以體會到她此刻的痛苦,心如刀割,我能幫她做什么呢。我想起佛家講人的陽壽是一定的,那我就求佛菩薩吧。我拿出從南山寺結緣的請法小冊子,做臨終關懷的儀軌,我祈愿如果我的婆陽壽未盡,請佛菩薩保佑她當下安詳,不要再遭受痛苦;如果她陽壽已盡,請阿彌陀佛在24小時之內接引她,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離苦得樂。我懷著極為復雜的心情,不斷的念著阿彌陀佛,每次婆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就把阿彌陀佛的彩像舉到她眼前,并對她說:“婆,如果你真要走,就念阿彌陀佛,跟著阿彌陀佛走,這就是阿彌陀佛,你跟他走,就能去個好地方,不用再受苦。”婆定定的看看,又閉上眼睛。在婆每次稍微清醒一點睜眼時,我就給她看,不斷的說著。雖然學佛幾年,但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有用。終于在中午兩點多的時候,我再一次給婆看阿彌陀佛畫像的時候,我清晰的聽見婆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心中有悲有喜,跑到外面放聲大哭,我感到,婆可能真的很快要走了。下午兩點以后,婆不斷的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問:“你媽呢?”我不敢說媽媽參加婚宴去了,只是說媽媽出去了。婆閉上眼點點頭。一會婆又問:“你哥回來沒有?”,我騙她說晚上就回來了。前一天晚上孩子爸爸就要帶兩個孩子來看婆,我覺得孩子要期末考試了,他路上也跑著太累,加上老人的病情看起來好轉了,極力勸說他們不要來,但婆可能聽到了,最后一次又問我:“忠和娃回來了沒有?”,我又騙她說晚上就回來了。因為我的勸阻,婆沒有見到忠和兩個孩子最后一面。問完這些話,婆又睡著了。我跪在她的身邊,不停的念阿彌陀佛為她祈禱,這時候,婆出現了一些很奇怪的舉動:她睜開眼睛,頭轉過來努力的朝我跪的方向看,一會兒又手搭涼棚狀。朝窗戶外面看,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話,似乎在和誰交流,還伸出手向空中做握手狀,又做吃飯狀,嘴里還津津有味的嚼著,很高興熱鬧的樣子。我和妹妹看不懂了,可以肯定她沒有和我們交流,而是沉浸在另一個我們看不懂的世界里。說不清楚為什么,我邊念佛眼淚邊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婆真的要走了”這個預感愈來愈強烈,我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呼喚著她,她的眼睛很空洞,并不看我,而是看向窗外別處。我吃饃時,她突然指著我手中的饃要吃,這時她的假牙已經戴不進去,我突然想起,聽說自己小時候沒奶,吃飯全靠婆在自己嘴里嚼了,一口口喂給我。于是,我含著淚,把饃嚼碎了,喂到她嘴里,婆使勁的嚼著,幾天沒吃飯,她一定餓了,饃是她最喜歡吃的。但是直到最后,那口饃還是沒有嚼爛,又吐了出來。婆常感嘆:年輕時窮,能吃沒吃的,老了有吃的吃不了了。她不斷的要求我們把被子給她揭了,指著肚子,我給她揉,她拉住我的手示意不要。最后才明白她說自己拉大便了,果真尿不濕上有大便,但是黃色的,不是別人說的人臨走時大便是黑色的么,這下我倆就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仔細的給她清洗了屁股,脫掉了外套,讓她更舒服些。做完了這些,婆似乎是累了,安靜了下來,雙手無力的垂下。我給她剪了指甲,想起以前婆最喜歡我給她剪腳趾甲,給婆洗腳修腳是我的專利,是我最愛干的事,于是把她的腳也修了修。婆越來越安靜了,吸一口氣,很長時間才出氣,來看她的嬸子們把被子給她蓋得很嚴,她也沒有力氣去掀掉了。我的心揪得越來越緊,更加起勁的念阿彌陀佛。小嬸說看來不行了,趕快叫人,打電話叫我媽回來,我的頭轟的一下,眼淚再也止不住。我把臉貼在婆的臉上,親著她的額頭,抱著她,叫著婆,我舍不得她走,我婆還有氣,沒有死,還能活。媽媽趕回來,站在婆身邊,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不是說還能有一個禮拜嗎,怎么這么快·······”。婆大出了幾口氣,走了。
? ? ?? 按照風俗,哥哥沒有回來燒倒頭紙,是不能哭的。人們七手八腳的開始剪掉婆身上的衣服,用酒精搽身體,婆的胳膊無力的垂著。我和妹妹強忍著悲痛,給婆穿壽衣,婆半躺在我的懷里,任由人們擺布著,我就想這樣一直抱著她,哪怕她不會說話也行。不一會兒,婆就被穿戴整齊,臉上蓋上了白布,躺在門板上。我控制住情緒,告訴妹妹從現在開始我什么都不管了,就坐在婆身邊,24小時不讓任何人動她的身體,開始念佛。我在婆的耳邊輕輕地說,婆,你念阿彌陀佛,跟著阿彌陀佛走,不要和你過去的親人朋友任何人走,那都是假的,我助你一起念。在婆咽氣到哥哥12點回來的6個小時,我坐在婆的床頭,幾乎不停歇的念了6個小時南無阿彌陀佛和往生咒,全然不顧別人的目光。也感謝佛菩薩的安排,這段時間,人們在忙碌著準備喪事,婆一個人靜靜的躺著,我不停的念著陪著她,我們就那樣靜靜的在一起,我不時看看她的臉,那么安詳,睡著了一樣,臉色很好,粉紅色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 ? ?? 忠和孩子、他的姐妹,姐夫11點多趕到了,姐姐提醒我,好像還有呼吸,蓋臉布在動,我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哥哥回來了,燒了倒頭紙,大家這才哭聲一片。等我再次坐在婆床頭念經時,我驚詫的發現,婆的頭偏向右邊了。難道她真的見到孫子才咽下最后一口氣么?無從得知,但我所做的一切她一定聽到了,她一定在看著我們。
? ? ?? 晚上,我們兄妹三人和侄女瀟一起陪婆,我依然不停的念經,準備念24個小時。期間發生了很靈異的事情,念到凌晨四點,我困得不行,讓妹妹接著念一會,我睡一會。妹妹開始念了十幾分鐘,哥哥從半夢半醒中醒來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庭欄曲折,祥云繚繞,地上有流水,很美。婆被一群人簇擁著,向里面走去。婆穿著金黃色的長袍,戴著金色的鳳冠,很高興,很高貴,地位很高的樣子。我差點被驚到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極樂世界嗎?哥哥并沒有信仰,也從來不知道極樂世界是什么樣子,但他卻能清晰的夢到極樂世界的情景,真的很神奇。我給大家講了佛家極樂世界的情景,大家對我的做法認可了,也開始支持,并一起和我念南無阿彌陀佛。夢到吉夢,是善終的標志之一,婆已經到了極樂世界,托夢給哥哥,我更加有信心了。緊接著,也就是十幾分鐘后,哥哥說他又夢到一片菜地和青磚房,有一個穿灰色布衣的人蹲在地上,看不清。過一會,他在夢中想起,那是已過世30年的爺爺,還是年輕時的樣子,好像過的不太好,知道婆去了那個宮殿,正在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尋找······。哥哥天亮時還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幽靈一樣的東西,只能看見五官是幾個窟窿和空中飄的人形,別的都看不清。侄女說她7歲時有一天晚上在家門口看到過哥哥所描述的東西,給她媽媽說了媽媽說她騙人,但她記得很清楚。哥哥醒來后回憶了很長時間,終于想起夢中的那個人好像是婆的父親。哥哥不知道六道輪回,但根據推斷,婆的爸爸應該是在鬼道,都在找婆。哥哥做了這三個奇怪的夢之后,大家對佛家的極樂世界有了新的認識,全力配合我,也支持我所做的一切:在靈堂前放蓮花燈,日夜播放佛歌,而且都說很好聽,讓人心靜,整個院子都有了一種空靈的感覺。我在婆的頭邊放了一個念佛機,堅決不把婆放進冰棺,在墓穴里放入一個蓮花燈······,能想到的我們都做了。我特別感謝我的哥哥妹妹,大家給了我很多的正能量,才有了后來婆的往生。(想起來婆婆去世時,所有的人都反對我念佛,我孤軍奮戰,周圍充滿了負面的東西,所以結果不盡人意。)
? ? ?? 說也奇怪,我連續念佛24小時,除了吃飯,基本沒有長時間的停頓,但嗓子沒有啞,嘴里也不干,反倒滿口生津。
? ? ?? 第二天,婆的家鄉河南來了9個人,有爺爺的侄孫子,還有婆的娘家人。婆最牽掛的就是她的弟弟,沒有后代,抱養的兒子出車禍死了,留下一個女兒,十幾歲就跑到外地,沒人給她弟弟養老,娘家連個人影子也沒留下。去年婆的家鄉通了高鐵,妹夫一心要帶婆去坐一次高鐵回老家,但媽媽擔心婆的身體,沒有敢讓去。這次聽說高鐵站離婆的娘家才4公里,大家都很后悔,回一次老家看看是婆的心愿,但到走都沒有實現。哥哥給婆定做了一口棺材,雕花,柏木,按婆的交代上了清漆,很大氣上檔次,婆的老家人很滿意,婆也會很滿意吧。
? ? ?? 婆出殯的前一天,把靈堂移到了院子里,晚上我們就要在外面守靈了。哥哥用大鐵盒子生了火,孝子們就可以圍著火取暖了。管事的人說婆高壽,我們這是喜喪,所以要有一些喜慶的色彩。晚上,民間樂隊在院子里唱婆的家鄉戲河南梆子,陜西秦腔,嗩吶表演,很精彩。還有小品表演,雖說有些低俗,但鄉親們看的很高興,大家熱鬧了,婆也就高興了。晚上還放了煙花,放了很長時間,在夜空中一個又一個的綻放,很好看,很熱鬧,突然有了過年的感覺。猛然想起,如果不是閏月,今晚應該是除夕了,我有三年沒有和婆一起過除夕了,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老家過過年了。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陪她過最后一個年,以這樣的方式全家團聚在老家過年。婆真會選日子。
? ? ?? 戲一直唱到深夜12點才結束,人們都回去休息了,四周安靜了下來,只有我們兄妹三人守靈,再陪婆最后一晚。婆已經入殮在棺材里,我只有不時趴在邊上去看她。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里,我們在她旁邊圍著爐火,說著話,守著她。我們三個說了一晚上的話,聊小時候的事,聊和婆在一起趣事,聊父母將來的安排。我們的心靠的越來越近,真正體會到什么是手足情深。長大以后,各自成家,我們也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在一起了。哥哥在爐火里烤了一個大紅薯,烤饅頭,空氣中飄起了香味,在24節氣大寒這一天的夜里,我們居然沒有感覺到冷,一個晚上沒有睡意,到天快亮六點多才覺得有些冷和困了。婆在病危的時候給我們說她要走了,我們總是和她開玩笑說你等天暖和再走,太冷了。回老家躺在炕上,看婆好一些了,我和妹妹還說這么冷的天,你真走了把人都凍得受不了。婆一定是聽進去了,在辦理喪事的這幾天,氣溫高達十幾度,感覺是春天了,沒有感到一點冷,有時還會熱。溫暖的冬日持續到婆過完頭七,第三天開始降溫下雪了。加之又是農閑季節,來幫忙的人很多。婆一輩子處處為別人著想,老天連身后事也安排的如此完美。
? ? ?? 非常難忘我們兄妹三人為婆守靈的那些個夜晚,把半輩子的話都說完了。
? ? ?? 婆出殯那天,她的一個忘年交,我們叫嬤嬤,她們好了六十多年了,兩個人很有緣。嬤嬤撫棺痛哭再也見不到嫂子了,惹得大家悲聲四起。要起靈時,我看著他們要把婆的棺材釘上,我連她睡著的樣子也見不到了,我想再看一眼我婆,親她一下,摸摸她的額頭,我沖向棺材,被左右的人拉住了,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再也見不到了,真的再也見不到婆了,我的婆,我是你的小輝,你的心尖尖,你最愛的孫女·····。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 ? ? 再也聽不到“建啦,輝啦,麗啦”,聲聲呼喚,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飯,再也聽不到你嘮叨的交代,再也不能聽到你的噓寒問暖,再也看不到你慍怒的表情,再也不能幸福的看著熟睡中的你,再回家喊一聲婆沒人應答,再也看不到你拄著拐杖咚咚的向我走來,再也看不到每次要走時你老淚縱橫說再也見不到了,這次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 ? ?? 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像婆一般疼我愛我了。
? ? ?? 婆在,我們都是寶,婆不在,我們只有自己愛自己了。
? ? ?? 我們有緣成為婆孫,四十多年陪伴,我又曾為你做過多少?
? ? ?? 婆去了好地方,再也不用受苦,我應該是歡喜的。可是,我還是舍不得她,婆占據了我太多的記憶。
? ? ?? 按照婆的交代,一切從簡,不鋪張浪費。哥哥盡量照著去做,按當地的水平來辦。婆出殯那天,人很多,很多人自發的去送她,一條街兩邊全是人。婆一生樂善好施,從不虧人,對任何人都心存善念,處處為別人想,從來不抱怨,很少聽她議論別人,說別人的不是,即使對不起她的人,她也只是淡淡提起,小鎮上和她有過矛盾的人僅僅有一個。記得八十年代,經常有乞丐到家門口來要飯(那時候的乞丐,只要飯不要錢),婆總是拿上兩個蒸饃,舀上滿滿一碗的稀飯和菜,端給討飯的人,看著吃完再走。婆對人的這種態度影響了我的一生。這就是功德圓滿吧。
? ? ?? 婆的身體直到下葬前還是柔軟的,身上的皮膚是粉色透明的,很光滑,像緞子一樣。這是善終的又一特征,婆果真是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她一定含笑看著世間的我們。
? ? ?? 這幾天,我睜眼閉眼都是婆的樣子,我整理了所有婆的照片,發現婆的臉從年輕到年老,竟是越來越圓潤,越來越漂亮了,這應了相由心生這句話。
? ? ?? 侄女寫了一副挽聯,概括了婆的一生:
? ? ?? 上聯:一生慈愛福佑子孫代代仰望?
? ? ?? 下聯:百年行善厚待親鄰人人緬懷?
? ? ? ? ? ? ? ? ? ? ? ? ? ?? 橫批:仙歸極樂。
? ? ? ? 這就是我的婆。若干年后,讓我和婆相會在極樂世界,永遠在一起。
? ? ? ? 謹以此文獻給我親愛的外婆。
??????????????????????????? 寫于201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