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第三章
幺弟死的這個晚上和幾十年前的那天一樣,本來已經(jīng)快放晴的白天又開始下起小雨,不一會兒天上的雷公也來參與這場聚會,但是電母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聽見聲聲轟鳴卻不見閃電出場,好像不忍看見這樣的畫面,故意躲了起來。躲起來又能怎樣?事實已經(jīng)如此。
幺弟手垂下的那一刻,老福的魂魄已經(jīng)走了一半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一半的魂魄和軀體在支持著著可有可無,似有似無的生命。
幺弟走了,老福征征的站在床邊,心里如各種醬和調(diào)料一起倒進了罐子里,罐子里發(fā)出花椒麻舌,老姜辣嘴,蒜辣心,和著醬一起倒進肚子里,想吐,但又和進去的那些頂撞著吐不出來。像相對駛來的兩輛火車在一條單行道上,快要相撞但又還沒有相撞時乘客的心理,前一秒是活著的希望,后一秒是死亡的解脫。
過了如幾十年的幾分鐘后,老福稍微緩了過來,意識到,幺弟是真的死了,沒了呼吸,停了心跳,雙手也變得冰涼。老福想哭,但是不能,現(xiàn)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得先忍著。老福轉(zhuǎn)身便道最近的老王家,老王沒在家,老王的孫子在家。趕忙讓他把老王叫來。
“老王,幺弟,幺弟。”陷入哽咽,“幺弟”,再度陷入哽咽。老王忙問;“幺弟什么,你倒是說啊!”老福提上一口氣說;“幺弟......走了。”老福說出這句的時候連帶著哭腔,幾乎快要哽咽到喘不過氣來。說完立即崩潰,如決堤的洪水一般,轟然傾泄而下,整個人都蜷縮起來,蹲在地上,雙手努力的抱著自己,想把自己抱得更緊,讓自己能感覺暖和一點,更像是想要找個依靠的人來死死地抱住,但又無人可抱,只有自己抱著自己尋求安慰。
“你胡說些什么呢?剛剛小林還和我說,今天他姨的樣子特別好,前兩天還說要他送回看病,今天像完全好了,像從來沒事似的。”老王頓一頓,想了一下,感覺說得怪別扭,想來老福不會大晚上的來開這樣的玩笑。應(yīng)該幺弟真的已經(jīng)。這時老王的鼻子也一酸,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哥呀,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你要注意身體,別哭壞了身體。科兒,快去把你爸叫來。”
王科趕忙跑去叫來王林,老王說清楚后便叫兒子和孫子分頭走,去通知近處的親戚鄰居。自己則攙扶老福回家,找來一沓鞭炮點起來,習(xí)俗是有老人的家里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放鞭炮說明老人去世了,以便快速通知附近的人趕來。一來看望死者最后一眼,二來幫忙做一些小事,或者陪一下家里人,讓家里別顯得特別冷清。
消息如風(fēng)一樣,一會兒的時間,附近鄰里親戚都來了,老大文孝和老二武孝兩口子也拼命的飛奔過來,一時間簡陋冷清的房間了聚滿了人,變得不那么冷清了。人們?yōu)槭耪哒襾矶嗄昵袄细:顽鄣芨髯詼?zhǔn)備好的死時穿的衣服,為幺弟穿上,因為去世的時間有一點長,身體已經(jīng)冰冷,想要將衣服套時變得有點困難。李勤和王貞和另外的幾個婦女一起幫忙穿衣服,而文孝武孝則叫上男人門去抬棺材。
老福這時一個人坐在一角,低著頭,煙也不抽,話也不講。才來的人進門時總要看一看老福,表示無能為力而深感痛心和深深的哀悼。雖然老福頭也不抬,不知道剛剛是誰進來過,不記得,分辨不出剛才是誰叫自己節(jié)哀順變。淚水洗過的臉已經(jīng)干燥,此時已經(jīng)不想哭了,仿佛剛才才把和幺弟一起過的這一生在腦海里又過了一遍,直到想到了現(xiàn)在,淚水才停止。也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傷心,更像是細(xì)水長流的那種傷心,有,但是還不至于不哭出來。
衣服穿好,將幺弟抬到棺材了差不多已經(jīng)一兩點過,此時的人已經(jīng)走了好多。剩下的人零零星星的走動著,老大老二打電話通知遠(yuǎn)處的親戚,按照習(xí)俗做剩下的分內(nèi)事,李勤和王貞也時不時的去理一理剩下的事情,偶爾說幾句話,即使說得很小聲也能聽見,這讓人走后的屋子又顯得冷清起來。
雞已經(jīng)打過幾次鳴,天也馬上快亮起來,這時剩下的除了老福還坐再那個為置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外,還有另外的幾個年紀(jì)大了睡不著的老人也陪著老福,只是抽著煙,感覺像在想什么,突然想說兩句,但又憋了回去,只是一會又一根的煙,或者迷迷糊糊但又睡不著的坐著。
李勤和老二回家去睡覺了,老大和王貞一起坐著,開始時電話響個不停,后來隔半個小時有電話來一個,隔一個小時來一個,直到后來就沒響動了。兩人便都靠著墻壁坐著,頭靠在墻上迷迷糊糊的靠著睡一下,和這群老人一起等待天色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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