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至華陽的高速公路上，殷長發心情忐忑地開著車，他時不時地瞅一眼后視鏡。剛出城的時候，郝云鷹還透過車窗看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可沒隔多久，他就瞇著眼靠在坐墊后枕上。殷長發下意識地關閉了車載音響，京劇片段《智斗》戛然而止。車內一派沉靜，車輪摩擦著地面的沙沙聲顯得異常清晰。
顯然，郝云鷹覺察到了殷長發的小動作，他笑著說：“小六，路上車多，專心點開?！?/p>
“知道了?！币箝L發仿佛偷吃零食的孩子被大人抓獲，他不好意思的說：“董事長，你多休息一會兒。”說著，他降低了車速，這樣可以讓董事長舒服一些。
郝云鷹再次閉上了眼，他的心里并不像殷長發看見的這般平靜。
老路指認顧津哲是警*官學院的學生，因為事先得知顧津哲被開除，郝云鷹沒把他放在心上。但顧津哲隱瞞他打傷任千兵這件事，卻在郝云鷹心里卻扎了一根刺。顧津哲到底是疏忽還是以意為之？以前大郎殺*死皮進寶也只關押在赤霞的看*守*所，為什么任千兵卻關進了省*廳的看*守*所？省*廳這么做的理由說什么？難道和顧津哲有關系？假如顧津哲和省*公*安*廳有關系，那么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變生肘腋，突如其來的事變就在身邊發生了，讓自己猝不及防。自己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基業，說不定就會煙消云散。在心生惶恐的同時，郝云鷹猛然驚醒。他不想失去巨額的財富，他的東西誰也別想拿走！此刻，郝云鷹把希望寄托在禹農舉身上，但愿他能夠查清顧津哲的底細。
睜開眼，郝云鷹打量著車窗外面。那些原本清晰的山巒田野樹林草叢，早已變成了暮色中的迷蒙。只有隔離帶左側的車道上的遠光燈，迎面而來然后又疾馳而去。
禹農舉是華陽看*守*所的所*長，多年前郝云鷹認識他的時候，禹農舉還是副*所*長。當年他老婆患了尿毒癥，禹農舉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面對換腎所需的五十萬，禹農舉四處告貸。羅云雷和禹農舉是警*校同學，將禹農舉介紹給郝云鷹認識，由郝云鷹出錢給禹農舉的妻子換腎。
自古以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郝云鷹深明其理。在禹農舉邁不過這個坎的時候，他若是伸出援手，往后禹農舉能不竭盡全力替他辦事？沒有太多的猶豫，郝云鷹便給禹農舉開了支票。
車進華陽，已過了晚餐時段。和禹農舉通過電話，約好了喝茶的地方后，兩人找了個粉面館。大片牛肉粉剛下肚，就驅車前往見面的茶樓。
來到滿庭香茶樓的包廂。禹農舉已經在等著了，桌子上的電水壺噗噗地冒著熱氣。禹農舉一邊起身讓座，一邊笑著說：“知道郝董偏愛鐵觀音，我已經叫好了一壺。”
“好茶！”郝云鷹落座后，拈著茶盅品了一口贊道。隨后，他的眼睛朝著禹農舉，關切地問道：“禹*所*長，家里可好。”
禹農舉知道他問的是自己老婆換腎之后的情況，于是連忙點頭回答：“謝謝郝董的牽掛，醫生說早就過了排異期，腎臟的功能和正常人一樣?！?/p>
聽了禹農舉的話，郝云鷹滿臉欣慰地說：“那就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對于郝云鷹當年的仗義援手，禹農舉心里是非常感念的。他感激地說 “郝董，若不是你慷慨解囊，哪有我們一家現在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日子?！?/p>
“你我之間，就不要客氣了。”郝云鷹笑道，然后沉吟著說：“禹*所*長，有件事得請你幫忙?！?/p>
禹農舉連連擺著手說：“郝董，快不要說什么請不請的，有事你盡管吩咐。”
郝云鷹點點頭說：“赤霞有個任千兵，關在你們所里。”
禹農舉想了一下說：“有這個人，犯的是搶*劫*殺*人*罪?！?/p>
郝云鷹瞄一眼殷長發，殷長發連忙從手包里拿出一張相片，雙手遞給郝云鷹。這是顧津哲的相片，按照郝云鷹的吩咐，殷長發專門到照相館洗印的。郝云鷹把相片擺到禹農舉面前，對他說：“禹*所*長，請你讓任千兵辨認一下，在山里打傷他的是不是這個人?！?/p>
對于禹農舉來說，這是小事一樁。他爽快地應道：“郝董，我一定給你辦好?！?/p>
郝云鷹心里松了口氣，連忙向他道謝：“禹*所*長，辛苦你拉。”
禹農舉隨即起身，一面與郝云鷹握手道別，一面說道：“我馬上去所*里，你等我電話?！闭f完，他先行離開了包廂。
目送禹農舉的背影消失，郝云鷹繼續坐著沒動。從下午開始，他的重心都放在讓禹農舉帶相片進看*守*所這件事上。此刻禹農舉已經離開，他得考慮下一步的行動了。他想，無論禹農舉帶來的是什么結果，現在都得對顧津哲進行監*視。說不定在緊要關頭，顧津哲會變成自己和省*廳談判的籌碼。如果省*廳不答應談判條件，到時候再將顧津哲做掉，以泄心頭之憤。心念至此，郝云鷹撥通了羅云雷的電話：“云雷，小顧和你在一起嗎？”
“他在隔壁房間。”羅云雷回答說，然后他問道：“要叫他聽電話嗎？”
“不需要。”郝云鷹壓低了聲音接著說：“我懷疑顧津哲的身份有問題，正在讓禹農舉核實，你現在給我盯緊他。如果確認他是警*方的人，我會通知大郎他們過來控制他?！苯Y束和羅云雷的通話，郝云鷹的內心一直處于波動中。他甚至感覺到握電話的手，居然在微微地抖動。
與此同時，華陽市*省*公*安*廳湯鐵城辦公室燈火通明。“廳*長，情況有變?！背删礃I急匆匆從門外進來，一面急促的報告，一面抓過茶幾上的杯子灌了幾口水。看見自己剛端過來的茶水，被成敬業一飲而盡，趙向旌趕緊拿起茶壺替他滿上。
湯鐵城指了指沙發，沉穩地說道：“先喘口氣，慢慢說?！币贿呎f，一邊遞給成敬業一支煙。這是赤霞卷煙廠生產的霞光牌香煙，看到這十塊錢一包的普裝白色煙標，成敬業感慨道：“廳*長啊，到了你這個級別，好多人都抽幾百上千一包的極*品*煙至*尊*煙，可你還是這個老*牌*子?！?/p>
湯鐵城將手指捏著的煙卷，湊近鼻端嗅了嗅說道：“幾十年的習慣啦，改不了。”把煙點燃，湯鐵城才問道：“什么情況？”
“根據你的指示，從昨天起對萬山集團的首*腦*骨*干進行監*視。除了在煤礦的八*大*金*剛等人不好靠近，所有的目標都安排了專人?！背删礃I說道：“其他的人狀態正常，但郝云鷹和接應小顧的那個太*保有異動?！?/p>
湯鐵城插嘴道：“是不是那個殷長發？他從煤礦出來啦？”
“上午他一到赤霞收費站，我們的人就盯上了他。”成敬業點頭應道：“中午他和高茅塘派*出*所的一個警*員吃飯，執行任務的便*衣特意去派*出*所的公示欄看了相片，與殷長發吃飯的這個人名叫尹吉星?！?/p>
若有所思的湯鐵城，對停頓下來的成敬業說道：“說下去?！?/p>
“尹吉星喝過了頭，殷長發給他開*了*房?！背删礃I接著說：“殷長發在郝云鷹辦公室呆了一段時間，下午開車和郝云鷹開車外出。晚上在滿庭香茶樓，郝云鷹和華陽*看*守*所的所*長禹農舉見面。大約半小時，禹農舉離開茶樓去了看*守*所?！?/p>
彈了彈煙灰，湯鐵城問道：“還有嗎？”
成敬業補充道：“我已經安排了兩路人馬，一路跟著禹農舉，一路直奔看*守*所以防不測?！?/p>
“這個安排妥當。”湯鐵城贊同道：“聯系前后的跡象，郝云鷹對小顧產生了懷疑。他找到禹農舉，應該是最后確認小顧的身份?！?/p>
成敬業想了一下，沒找到癥結所在，于是疑惑地問道：“問題出在哪里？”
“問題應該出在那個尹吉星身上，有可能是他*泄*的密?！睖F城一面回想當時的情景，一面對成敬業說：“那個在輝虹商場作*案的時云操，在獅祖山打傷了赤霞公園搶*劫*殺*人的嫌*犯*任千兵。因為這兩個*嫌*疑*人見過面，我怕顧津哲冒名頂替的計劃露出破綻，就讓史邦柱派人把任千兵送到省*廳來?！?/p>
“尹吉星應該是押送任千兵的警*察之一。”湯鐵城的手掌在茶幾上拍了兩下，繼續說：“郝云鷹知道任千兵和輝虹商場作*案*的人遭遇過，必然是讓任千兵辨認小顧是不是打傷他的那個人?！?/p>
成敬業明白了，他接過湯鐵城的話頭說：“這就是郝云鷹找禹農舉的目的?！睖F城點了點頭，用加重了語氣說：“一旦郝云鷹得知小顧是冒名頂替的，小顧就會面臨極大的危險?！?/p>
成敬業覺得問題嚴重，當務之急是保證顧津哲的安全。于是，他把心里的擔憂說了出來：“廳*長，現在得想個辦法解除小顧的威脅?！睖F城正待應答，成敬業的手機響了。才聽了兩句，他便捂住通話器對湯鐵城說：“跟*蹤禹農舉的小組報告，禹農舉距離*看*守*所只有三分鐘車程了，請示下一步行動。”
“阻隔禹農舉和任千兵見面，讓進入*看*守*所的小組立即提*審任千兵，提*審結束的時間另行通知?！睖F城果斷地決定：“繼續監*視禹農舉，但不能驚動他，以免打草驚蛇。”成敬業隨即將湯鐵城的指示傳送過去，然后吩咐道：“出現新情況，隨時匯報。”
結束通話，成敬業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這時湯鐵城笑了笑，看著成敬業說：“老成，我們可以采取行動了。晚飯的時候，我以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廳的名義，向省*委做了5016專*案*組的專題匯報?！?/p>
成敬業急切地問道：“趙*書*記怎么說？”
“這是趙*書*記的批示，你先看一下。”湯鐵城說著，把手邊的一個文件夾遞給成敬業。
成敬業打開，逐字逐句地看下去：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既要*查*辦*黑*惡*勢*力，又要追*查*黑*惡*勢*力背后的“關*系*網”和“保*護*傘”。對于涉*案的黨*員*干*部，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堅決清除害群之馬。在這幾行遒勁的字跡下端，是省*委*書*記*趙群峰的簽名。
“趙*書*記的批示太及時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行動，不能讓小顧出現危險。”合上文件夾，成敬業激動地說：“這么多年了，郝云鷹就像一條毒蛇，他不停地吐著攻擊的蛇信。雖然不斷地有人被傷害，但我們卻找不出他的蹤跡?，F在小顧搜集的*情*報，就等于抓住了他的七寸，終于可以把這個*黑*惡*勢*力*團*伙一網打盡了。”
“你準備怎么部署？”湯鐵城問道。其實他心里已經有了盤算，但是他不會輕易說出來，他得尊重成敬業這些下屬。他的結論，必須在和他們充分地討論之后，才順其自然地說出來。
成敬業毫不遲疑地說：“第一步，馬上通知小顧撤退，在萬山煤礦附近等待，配合*下*面*的*追*捕*行動。第二步，讓*網*偵*支*隊*對所有目標的手機進行定位，防止他們脫離視線。第三步，為了防止*泄*密，抓*捕*的力量采取異地用*警*的方式。”
“很好?！睖F城贊賞地說道：“抓*捕*行動由*廳*里的*獵*豹*特*警*突*擊*隊*負責，出動兩架*警*用*直升機，一架去萬山煤礦*抓*捕*八*大*金*剛和護*礦*隊，一架去赤霞市區抓*捕三個*首*腦和十三*太*保?！?/p>
成敬業提醒道：“廳*長，郝云鷹還在華陽?！?/p>
湯鐵城果斷地說：“行動開始后。讓伍國強帶人就地*抓*捕?！?/p>
湯鐵城曲著的手指在幾案上輕叩兩下，稍微停頓后叮囑成敬業：“你通知小顧撤退，讓他注意安全?！闭f罷，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情況緊急，直接用電話通知?！?/p>
“好的?！背删礃I一面應道，一面與顧津哲通了電話。簡短的幾句話之后，成敬業關閉手機說道：“廳長，小顧已經得到消息，是羅云雷主動告訴他的。”成敬業的話還沒說完，“噠噠”的敲門聲響起。湯鐵城朝著門口招呼一聲：“進來。”
推開門的趙向旌讓開身位，待身后的伍國強進去后，他又悄然無聲地把門掩上?！皣鴱妬砝?，快坐?！彪S著湯鐵城的話音，伍國強在成敬業身旁坐下。
成敬業抓緊時間，續上剛才的話。他對湯鐵城說道：“我讓小顧向羅云雷核實一件事之后，馬上撤離。”說完，他給湯鐵城和伍國強分別遞過去一支煙。接過成敬業遞給他的煙，伍國強興奮地說：“廳*長、成*總，替郝云鷹*銷*毀*證*據*的人找到了?！?/p>
“喔，快說說是誰。”湯鐵城振奮地說著，成敬業則給伍國強倒了一杯茶。
“這個人叫宋明友，還真是*火*葬*場*焚*燒*尸*體*的爐前工。”按耐不住心頭的高興，伍國強說著便點燃了煙。這時成敬業急切地問道：“證*據*還在嗎？”
“在。”伍國強回答說：“不僅石立學梅林*殺*死*熊大胖的*證*據*在，宋明友還保存了其他的*證*據?！?/p>
蹙了蹙眉頭，湯鐵城問道：“這個宋明友和郝云鷹是什么關系？”
伍國強答道：“他們是初中同學，在宋明友做了*焚*尸*工之后，遭到了親戚朋友的鄙視，唯一和他有往來的就是郝云鷹?！?/p>
湯鐵城又問：“既然是這種關系，他怎么會暗地里*藏*匿*郝云鷹的*證*據？”
“在詢問的時候，我也問過宋明友?！蔽閲鴱娬f道：“他說熊大胖是他老婆舅舅的兒子，他老婆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和熊大胖這個*表*哥*感*情*很*深。聽說熊大胖下午被人*殺*死*在梅林，郝云鷹來找他是在熊大胖死了之后。聯想到郝云鷹讓他*銷*毀*的那些*濕*漉*漉*的衣物還有*匕*首，他覺得熊大胖的死可能與郝云鷹有關系，于是就偷偷地把這些東西藏在*火*葬*場*的*骨*灰*寄存柜里?！?/p>
湯鐵城的眉頭舒展開了，他點著頭說：“宋明友的回答，聽起來還是合符情理的?！苯又瑴F城囑托道：“證*人*的安全措施，一定要落實到位，不能有絲毫閃失。”
伍國強朗聲地說：“按照你之前的*指*示，所有的*證*人*都安置在*隱*秘*的地方，有專人守護。”這時，成敬業提醒道：“廳*長，晚上的行動，我們該去準備了。”
湯鐵城的眼神在他倆臉上掃過，然后嚴肅地說：“去吧，抓*捕*時*機*已經*成*熟，該*收*網*了?！?/p>
“保證完成任務！”起身給廳*長敬個禮，成敬業伍國強聯袂而去。
?n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