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還有幾天,朋友圈里關于父親的文章鋪天蓋地。我沒有父親了,也不愿提及這個節日,但是卻無法躲避。猶豫良久不敢去寫,也不敢去看關于父親的文字;因為一直不敢面對父親去世六年的事實,害怕自己淚奔。
無意中在書本的扉頁里,看到父親生前寫給我的一封家書。也許在天國的父親也一直牽掛著我吧,溫暖感覺還在!思念父親的痛苦最終還是伴著壓抑的思緒淚如雨下。提筆回憶父親陪伴我的點點滴滴。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第一次住校,父親牽掛女兒來學校看我。在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穿著一件黑布上衣,敞著胸懷,挽著褲腳,黑布鞋上沾滿了土 ,邋遢又疲憊的父親。看得出父親是從勞作的耕田趕來看我,我氣憤地上下打量著父親,小小的叛逆情懷恨不得父親立即消失。父親似乎看出我嫌棄他穿的不堪,放下母親攤的煎餅,炒的咸菜,頭也不回的迅速離開學校。
記憶中,父親再來學校看我,換上了一身嶄新的中山裝,上衣口袋里還特意別著一支金色的鋼筆,穿著小叔的一雙不合腳的牛皮鞋,還騎著一輛大金鹿的自行車。后來母親告訴我,為了置辦這一身行頭,父親不顧母親嘮叨,賣了家里的大肥豬。我知道父親愛女兒,想女兒,牽掛第一次離家住校的女兒,他不在乎也沒在意女兒的嫌棄和叛逆。他努力打造讓女兒驕傲自豪的形象,讓虛偽的女兒在校艷艷有光。
上班后父親更是牽掛在外地工作的女兒,封封家書寄托對女兒的思念和牽掛,但父親不去刻意表述自己的感情,字里行間,家長里短,安撫我對父母的思念;鼓勵我吃苦耐勞,認真做好本職工作。
為了能聽到女兒的聲音,父親安裝了村里第一部話機。常常電話打過來就一句話“吃了嗎?吃的啥?”每次在我回答完問題后,父親總是在嘿嘿的笑聲中掛斷電話,那是一種欣慰地笑。
父親不擅長表達與問候,縱使千言萬語對女兒的牽掛與思念,說出嘴的就那幾句吃喝的問候,它浸透著多少說不完的父愛啊!
在得知我戀愛后,父親千囑咐萬叮嚀讓我謹慎,終身大事馬虎不得。一再囑咐母親那句老話“找媳婦要找富人家的閨女,教養好。找女婿要找窮人家的小子,有骨氣,過日子踏實。”讓母親小心翼翼傳達給我。
第一次領他回家,父親擺了一桌宴席,把叔叔伯伯們都請到家里陪他吃飯,先生現在回憶第一次去我家的陣勢都唏噓不已。我拿不準父母的意見,心里忐忑不安。第二天早晨,父親早早買來先生用得洗漱用具,先生受寵若驚推辭說:“不用了,一會就走了,別浪費了。”父親卻微笑著說:“沒事,下次來,再用。”
好一個下次來再用,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后來才知道,父親擔心我太年輕,把感情看的太迷糊,怕我以后吃虧,不遠千里跑到先生老家,替女兒打探未來婆家的為人處世,家風,家規……。在喜得婆家不是什么富家門庭,夫君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一家人忠厚老實。父親才允許我把他帶回家。
我不知道暈車的父親是怎樣受得了這么遠的顛簸路程,我也不知道父親用什么樣的方式去盤問婆家。我只知道父親又說了一句老話“抓豬還得看豬圈,何況我要嫁女兒!”
父親幫我把關找女婿是我一生的福氣。婚后公婆待我己出,讓我一直以來以女兒自居,先生接受我所有的缺點,欣賞我的優點,和我一起孝敬尊重我的家人。結婚十幾年他燕子銜泥般毫無怨言地帶給我們舒心安逸的生活,他辛勤執著,真誠守德 創建了自己的公司。我們的愛巢從結婚時的四十平換到了現在的三百平,我知道每一平方,每一角落都傾注了他多少忙碌的汗水和不愿吐露的心酸。
那年冬天臘月二十九女兒出生,父親騎著三輪車跑到百里之外的縣城看我,他來到醫院沒來得及整理一下自己,就焦急得踏進病房,看著他被寒風吹得凌亂的頭發,一件破舊的黃大衣裹著他全身精瘦微微發抖的身體,眉毛被寒霜染成白色,手里捧著幾包紅糖,眼睛緊緊地盯著我們母女,多少心疼,多少牽掛……驀然想起中學時父親的那次看望,深深地自責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懂父親,我的眼淚宣泄而出。在得知我們母女平安后,父親笑的那么燦爛,似乎從未感受一路的冰寒。現在想想這世界上有父親的牽掛,該是多幸福一件事啊!
父親,卻在我懂他時,突然離我而去。我一直以為死亡是一件多么遙遠的事,我從心底沒有意識到這種事說來就來了!
在那個春寒料峭的春天,陰歷二月初十,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最后時刻他那么不舍地離開我們,他痛苦無助地用力抬起手和我們永別,只是病痛讓他來不及張口訴說對我們全家的留戀和不舍。那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伍迪艾倫說:“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是不愿去那兒。”
父親是不愿去那兒的。在他去世后 ,他騎的三輪車里還加滿了油,因為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路要走。他還有著飽滿的愛,還有許多牽掛的話語叮囑在兒女們成長的每個路口!他愛我們,所以他不愿去那兒!
父親,對不起您,在您感覺身體不舒服時,女兒沒能帶您去醫院。總以為您是永遠不倒的一棵大樹,永遠為女兒遮風擋雨。卻不懂得您這棵樹早已為兒女耗盡韶華,猶如一顆老了的樹,在不知不覺中,它掉葉了,它光禿禿了,連輕如羽毛的陽光,它也抗不住。女兒只顧忙碌工作,忙碌自己的小家庭,沒能盡份孝心!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