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爸爸騎車摔倒到腿部骨折積水凝血栓,我如夢境一般。昨天醫生還說要先消腫,等兩天再做手術,還反復安慰說只是一個很小的手術;晚上十點多就接到緊急通知:立刻手術,否則會面臨截肢危險。正陪兒子作業的我匆匆忙忙趕到醫院,還好,還來得及推他進手術室。急躁不安的爸爸頭腦已經不太清醒,拽掉了手上的留置針頭,急躁不安的我沖著他就是一頓吼,直吼得他清醒點,連說自己錯了,不再胡鬧。十點五十,手術燈亮起。連著兩天兩夜因手術沒有休息的醫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
手術室關閉的一剎那,我開始后悔剛才為什么要吼爸爸,弟弟守著門口,我陪著媽媽回到病房,想趁著這個間隙休息一下,讓第一天晚上就沒睡好的媽媽睡上一會兒。陪媽媽擠在床上淺淺睡去,朦朧中媽媽的輾轉反側刻意控制著,怕打擾我,又實在睡不著。聽到媽媽發信息給弟弟,叮囑他穿上衣服不要著涼;也聽到媽媽一聲一聲的嘆息。勸她趁現在睡一會兒,好有精力迎接爸爸回來,但她總是睡不著,睡不著。終于還是起來了,找出爸爸的外衣,說要給弟弟送過去,我勸她別跑了,她說還是去吧,反正也睡不著,坐在手術室門口,等醫生護士出來了,看到家人都在這里等著,是個心勁兒。
我也開始睡不著,眼前一幕幕爸爸因強迫癥一意孤行的樣子,又覺得吼他理所當然。但又想到醫生說的手術存在著感染的危險,又后悔何不讓他高高興興地面對手術呢!心情在擔心中浮浮沉沉,想他少年時的聰明大志,想他中年時義無反顧撐起家庭的責任感,想他老年時固執到偏執的忙忙碌碌。曾經很受不了他,從怕他到急于想要擺脫他再到現在像吼孩子一樣地吼他,我的角色一直在變,卻突然發現他一直沒變,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為我們的家做著貢獻。盡管壞脾氣,盡管時常暴跳如雷。凌晨兩點的手術室外,我竟突然盼著他毫發無損地跑出來,哪怕吼我一頓打我幾下也是好的。然而這樣簡單的幸福卻成了奢侈,對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我想了太多個可能,心一直提著,怕門打開又盼著門打開。
門,終于還是開了,還沒來得及想象,就聽見他洪亮的聲音:“可好可好!沒啥問題了!”平時覺得那么聒噪的聲音,這會兒無比悅耳!回到病房的他還是興奮無比,嘴巴不停地說著,念叨著,絮絮叨叨一如往常般啰嗦,我又忍不住開始管他,讓他安靜,讓他不要手舞足蹈,讓他趕緊睡覺。麻藥的迷糊勁還沒有過去的他,一會問這,一會問那,一會讓我給他介紹身邊的各種儀器,一會讓我給他演示我怎么就走到他身邊了。
最終消停后,媽媽也安心睡著了,看著雙親,煩躁的心情竟開始心安,以后還是要為這個多事的爸擔心煩躁,但這會兒卻在提醒自己,即使很累很困很煩,卻有家的幸福。
一夜無眠,提醒自己,珍惜這柴米油鹽細細碎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