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跟思思分手了。她的諒解永遠只有一次。
但他推開門的瞬間,思思已經從沙發上爬起來,狠狠地撲到他的懷里。她像往常一樣,像一只小貓一樣蹭著他的臉,他的脖子,舔他的耳朵。他心里突然間無比煩躁,正想推開她,他聽到的下面的話,卻令他不由自主地冷顫了一下,“驛帆,我懷孕了。驛帆,你要當爸爸了。”在他決定抽身的時候,這無疑是最殘忍的告白。她的臉面看起來十分地不真實。
孟心慧不會原諒他的。“陳奕然,我不能原諒你。這樣子的事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們之間曾經有一個人插足,你甚至允諾她未來,這樣子的事情一輩子都會被記起,我不能原諒你。絕不能。我諾是原諒你,我就是對我自己殘忍。我的傷口將永不復原。”
“打掉孩子吧。”他不想因為孩子,再在兩個女人之間糾纏不清,他想有個干凈的了斷。
“你要回去她身邊了。”
“我會彌補你的。”
“不,絕不。你為什么要彌補我,你哪里對不起我,你懂我,我傷心的時候,你陪著我傷心,我逗你高興,你也跟著高興。我缺什么,你買什么。我晚上睡不著覺,你困也拍著我的肩膀。早上起不來,你還給我做早飯。你還給了我孩子。我們的骨肉。我不要彌補。我不要你走。我想你留我身邊。我想留你在我身邊。”
“我從來不去了解女人,除了我的妻子。我不過是疼你。只是踐行“女人不是用來懂的,是用來疼的”而已。我從來沒有懂過你,我傷心,是因為我傷心,我高興,是因為我高興,不是你傷心,也不是你努力的結果。我買是因為我需要,我不希望女人嘰嘰喳喳在我耳邊吶喊她可憐的夢想,Chanel的香水,Gucci的包,夢幻的鞋子,蕾絲的禮服。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跟你養一個孩子,你大概有一天倒掉了我給你榨的豆漿。這不過是個意外。你醒醒吧,你眼中的我,不是真的我,是你想象的我,你夢里的我。”
“你騙我。你騙我。你不是這么殘忍的人。”
“女人總是只愿意聽甜言蜜語,受不了殘酷的真相。”
“你會把殘酷的真相告訴你的妻子嗎?”她的淚水在臉上肆意地流淌,她伏在自己的手掌里啕嚎大哭,她難以相信他口中的一切,他不是這么殘忍的人。他不是。可是,她難道忘了嗎。她的生日,他永遠不會來。所有的禮物都是名牌,毫無心意可言。他跟她做愛,但從來不凝望她。他除了跟她做愛,從來也沒有挑逗,沒有花樣。他會送她上班,但從來不主動吻別她。他在這段感情中實在太冷靜,太有邏輯,她不像是他的情人,倒像是被他背叛的妻子。她抬起頭,冷冷地說,“你不會。你的慈悲留給她,殘酷的真相,你的狠心絕情統統留給別人。她不愛你嗎,”她低頭,看著冷冷的玻璃桌面印著的他冷冷的影子,“哼~,你也是個可憐人,想必你曾經也跟我這般痛。恍然間,發現自己的愚蠢,希冀在他心中,你甚至不在他眼里。他心里有人,他的眼里哪里容得下別人。我在癡心做夢,你又未嘗不是......”
“我只記得她光彩照人的樣子。”
“我真羨慕她啊。”
“哼~你不必羨慕她,各人的路上總會有那么一片荊棘,割得人遍體鱗傷,卻笑靨如花,不值得哎太。她羨慕別人,你又羨慕她,將來你的另一半也許會羨慕我,但是誰配得這般羨慕。”
“不可得仿佛總是心中最痛的。”
他燃起了一根煙,煙苒苒升起,他吸了一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隨即將煙抿滅。
他們靜靜坐了一會。
“孩子是你的。”他說。
“嗯?”
“孩子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以后,你一個人,或是找一個愛你的人撫養他,給他起名字,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識字,”他抬頭看她,“我不必要在他的人生中充當什么角色。”
“我懂你的意思。以后,見了面,不必打招呼。你如何待一個陌生人,就如何對待他。是嗎?”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他轉過臉。
“可是你不愛我。”她盯著他看。
“這不是你我的事。不是努力就可以辦到的事情。”
“謝謝你。”
他轉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嘴巴動了一下,什么也沒有說,起身走了。
第二十四章 搬家
他從王思思家走出,開著車在街上閑逛。
他靠著車,在人來人往的鬧市吸煙。他禱告,今后不會后悔今日的仁慈。他畢竟會是長子。即使有那一天,希望那一天永不到來。
一根煙快吸盡的時候,他看到街對面的“蘇淘家具”。那是他們布置新房的家具店,心慧最喜歡的就是這家店,現在房子的所有家具,幾乎都是在這里淘的。它的格調不是最高雅,不是最夢幻的,卻是最有感情的。在這里,他看到她無稽的笑顏,他第一次相信,自己可以許給她燦爛的未來。
快五年了,家具店里,他已經見不到他家里家具的款式,取而代之的是,燦爛的新家具,一切仿佛都在發光。他等不及讓心慧再來了。但他突然不想搬家了,那個家原是他們懷著偉大的夢想建筑的。他想再好好經營。
他看中了一款陶瓷杯,畫的是一條長長的街,幾家門面,兩三棵樹,街上面站立著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背后是高高的塔。原來是清明橋。他第一次約她,就是約在清明橋那條街上的一家咖啡店,他從來不知道咖啡原來是苦的。那一天,在她面前,他太失儀。不過他看到了同樣的笑,那是僅僅是在他面前獨特的笑,笑得很拘謹,但是很開懷的笑。他沒有辦法忘記那日的風景和風景中的她獨特的笑顏。
那個陶瓷杯的魅力還在于,將兩個杯子并在一起,就是整條街的模樣,不必單個旋轉著看。她一定會喜歡的。
他簡直是高興得發瘋,居然開著車,在手舞足蹈。旁人看他,像看怪物,他報以微笑。有一個小女孩沖他大笑,他也沖她大笑。孩子的母親摟著孩子,怔忪地看著他,他笑得更加大聲。他的快樂絲毫掩飾不住,像是要炸開。
然后到家的時候,他平靜不少。替代瘋狂行為的,是內心的極度緊張。看他抱著陶瓷杯的樣子,不由擔心他會一下子摔碎它在地上。
“心慧...”
“我在這里。”
他飛奔上樓。她背著夕陽,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扭頭看他。她的模樣實在是太動人了。他顧不得什么,摟住她,吻她。她回應他。
“看我給你買了什么。”
她笑瘋了。他停了下來。“你在說什么?”
“看我給你買了什么。”
她斜睥了他一眼,慢慢拆開包裝盒,看到一對陶瓷杯的時候,她驚呆了。
“這是清明橋。”
“嗯。你還記得,我跟你約在這里嗎。”
她仔細地摩挲著陶瓷杯上面的畫,“當然記得,你還說,‘咖啡怎么是苦的。’我說,‘不知道咖啡本來就是苦的嗎。’你還說,‘大家不是把戀愛形容成咖啡的滋味,我不曉得原來是苦味。’”
“你那時說‘那下次不應該請我喝咖啡,應該請我吃甜點。’”
“你還記得。”她怔怔地看著畫,“你想必是記得,才會買下它。哦,是在蘇淘家具買的嗎。”
“嗯。那里進了好多新貨。”
“驛帆?”
“嗯?”
“我們不搬家了吧。我舍不得這里。這里看到的夕陽是最美的。”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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