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是非成敗轉頭空
文/慕涼卿卿
前情回顧:段宸曜與段宸璃兄弟兩人幾乎同時弄清楚所謂的曜王謀逆不過是一場考驗,然而,段宸曜先與段庚堯溝通,而段宸璃棋差一招,命段宸璟前去試探段宸曜。面對段宸璟意外殞命、段宸璃入獄,一直潛伏的段宸珩還會做什么?
今年長安春日格外漫長,破暖輕風,弄晴微雨,這皇城中風云變幻也同這忽陰忽晴的天一般。人人都道圣心難測,一個多月前曜王爺因謀逆被緝拿入獄;區區一月有余,五皇子意外殞命,璃王爺全府上下統統被關進死牢。一連幾日,朝廷上更是連下幾員大臣,查抄、流放、斬首。如今,長安城中人人自危,真不知明日這災禍會不會降到自己的頭上。
天牢。
段宸璃進來后枯坐了整整兩日,束發凌亂,嘴角干裂,神情憔悴。
起初,他以為自己被捕是段宸曜真的蠢到去父皇面前狀告他,可父皇竟派人查抄了整座璃王府!全府上上下下無一幸免,奴才婢女或被發配礦廠做工、或被充作宮婢軍妓,甚至連他并不寵幸的王妃,左相賀煜的親孫女都與他一同被關進污穢不堪的監牢。
那么,他究竟為什么會被抓進來?
入獄整兩日,他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獄卒亦像是瞎了一般,絲毫不去理睬這位曾經一呼百應的璃王。今日凌晨,他隱約聽到皇宮內有哀樂傳出,難道皇室中有誰薨逝了?段宸璃忍不住去猜測,難道是母妃?愈發不安地,難道父皇雷霆之怒下逼死了母妃?可是,父皇又到底為何事如此憤怒?
“吃飯了!”一陣金屬交碰聲后,牢門再次被打開,獄卒走進來,默默地放下飯食,又默默地退至門外。
段宸璃瞥了一眼,一動未動,他若不吃這碗飯,半個時辰后,這些獄卒會直接把它收走,根本沒有人管他吃與不吃。難道每個進到這死牢的人都是這種待遇,段宸璃無法知曉,他也從未想過要知曉…這些天他就這般胡思亂想,真的什么都想,想到腦仁疼,想到胸悶惡心。所以他吃不下飯,一口也吃不下。
“夫君。”被關在另一間牢室的璃王妃輕聲開口,道,“你若是不明白究竟為什么,就一定要堅持下去。這般白白餓死在這兒,反而不值。”
段宸璃抬眼望了一眼他這位王妃,言語緩緩,端莊依舊,精致如昔,果然對得起她賀家三朝元老的門風氣派。不過,他得承認她說得有理,段宸璃起身端過碗,勉強著扒著碗里的硬飯,道:“好。”
十日后。
段宸璃胡子拉碴,原本不安的神情中多了幾絲亢奮,焦躁地拉扯著牢門,向外吼叫著:“為什么父皇不肯見本王!”
獄卒們被他鬼嚎得心煩,可又不敢得罪,萬一哪日人家東山再起又出去了呢,只得小心應對著,“王爺,小的們做奴才哪知圣意。”
“你叫什么名字?”段宸璃炯亮得眼睛緊緊地鎖定一人,急切地問道。
“我?”那人左右張望一下,確認段宸璃叫住的是自己,猶豫著上前應話,“小的沒啥響亮的名字。”
段宸璃用力瞪著嚴重充血的眼眸,“你告訴本王,本王會記住你!”
“小的甄譽。”獄卒道。
得到了對方的回應,段宸璃整個人站起來貼在牢門上,手臂伸到外面拽住獄卒,道:“好,甄譽,你告訴本王近日宮中何人去世了!”
甄獄卒大笑一聲,道:“您別逗了,那么大的事兒您會不知道!皇上不正是因為這事將您抓起來的?”
“什么事?!”段宸璃大驚,這個獄卒所說是什么意思?他究竟因為什么被父皇抓起來?
“您真不知道?”獄卒瞧他滿臉驚惑,脫口反問,“五皇子不是您殺的?”
聞言,段宸璃又是一驚,“段宸璟他死了?!”
“得,小的不知道您是真的冤枉還是裝作不知情。總之,小的還有差事要做,也不跟您在這兒耗著了。”獄卒發現自己話有點密,心道還是謹言慎行些為好。甄獄卒微躬身,轉身離去。
“慢著!”段宸璃一把扯住獄卒的衣擺,忙道,“等一下,你幫本王送封信給左相,求你!”
“別別,莫說小的不能給您送,就是想送也沒地方送,聽聞賀老幾日前向皇上提出告老返鄉,昨日已經啟程。這事滿城皆知,城中不少百姓感念賀老清廉為民,特去城外相送。”
段宸璃心中更加慌亂,“那幫本王送給……”
獄卒抬手打落了段宸璃緊攥住不松的手,道:“王爺,您就消停會兒,眼下這關口跟您有關的人沒幾個有好下場的,小的家中還有老小,實在幫不了您!”
“你說什么?沒有好下場是什么意思?”段宸璃眉頭深皺,眸鋒似劍直視獄卒。
獄卒閉嘴看了他一眼,嘆著氣走了。
段宸璃瘋狂地拉扯著牢門,粗啞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吼叫:“你給本王滾回來!你說什么沒有好下場?!”
再無人應答,唯有同被羈押在此的犯人,他們粗鄙的謾罵和肆無忌憚的嘲笑在整座陰冷的天牢中回蕩。
“你給本王說清楚!!!”
三個半月后。
段宸璃像是被整個皇宮遺忘般,落寞地被丟進牢中,任他自生自滅。然而連毀滅,他都如一灘腐敗的污穢般被唾棄地,無人問津。
冷灰殘燭中,段宸璃不再開口,不再發問,不再懷有希望。他只覺自己前半生像是做了場不長不短的美夢,如今夢碎了,他只配在這腌臜之地茍延殘喘。
某夜,在高手的相助下,段宸珩偷偷潛入天牢。
“三哥!你就這樣放棄了?你可知、可知……”獄卒們已經被同來的人撂倒,段宸珩席地坐著,苦口婆心地勸導段宸璃許久,奈何他始終無動于衷。
段宸珩大約告訴了他之前不知曉的那部分事情的經過,半晌,段宸璃終于開口說了十幾日來第一句話:“本王沒做過那些事,可是父皇他不信……”
“父皇不是不信,他本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段宸珩靠著牢門,淡淡地說道。
“本王知道,真相是父皇難以在本王與段宸曜之間抉擇,出此一計試探,而本王是敗了的那個……”段宸璃木然,自顧自地說道。
“三哥你是這么認為的?”聞言,段宸珩輕笑出聲。忽然,他情緒激動地回身揪住段宸璃的衣襟,“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段宸璃任由他抓著,無力地抬眸,眼神空洞:“你知道了什么?”
“三哥以為父皇是難以抉擇?哈哈哈!”段宸珩大笑,“父皇分明早就決定改立段宸曜為太子,他此舉動只因你在朝中勢力根基牢固!父皇忌憚這些年你在朝中積攢的黨羽,借機替段宸曜鏟平異黨,為他來日登基鋪路!”
“什么,你聽誰說的?”段宸璃眼中漸漸恢復了精神,他問道。
段宸珩松開手,站起身悻悻地說道:“我不懂的是這一切和阿璟有什么關系?為什么非要阿璟死……”
“你聽誰說的?!”段宸璃尖聲問道,整個人抑制不住地抖。
“三哥不妨回想,為何父皇認定是段宸曜要弒君奪位卻仍愿意召見他,所處牢室等一并待遇無一苛待!”段宸珩故意裝作不知內情,“為何段宸曜會有你陷害他的證據?再看如今父皇對你百般冷落,始終不愿見你一面,甚至連一句解釋都不肯聽!”
“那是因為父皇他要試探本王與段宸曜的容人之心……”段宸璃仍忍不住插嘴說道。
段宸珩冷笑,“呵呵,明眼人誰會看不清這件事!這原原本本就是一場陷阱,殺死阿璟的人還有指認你的獄卒許是段宸曜隨意找的,他們本計劃著假意刺殺,再從通過搜出他身上的信件徹底嫁禍你!而毫無心機的阿璟受你委派前來,恰巧無意撞破他們,可憐搭進去一條命!”越發激動的段宸珩厲聲說道。
“……”段宸璃渾身驟然一震,不禁愣住,真相竟然是這樣么!
“自你入獄后,與你有關的官員或被停職察看、或被貶謫出京,如今澤宇國已是他段宸曜的天下了!”段宸珩居高臨下地盯著呆坐在地上的段宸璃,殘忍地言道,“無人記得曾經的賢王段宸璃,三哥,無人會記得你!”
下一刻,緊繃著的段宸珩整個人頹靡下來,長嘆一聲,道:“母妃自盡了,阿璟被奸人害死了,你被關入死牢,就剩我一人了。相比之下,至少我還能茍且地活著。”
他看了一眼垂著腦袋的段宸璃,冷哼一聲,“以后,我不會再來了。三哥,你好自為之吧……”
“等一下!”段宸璃輕聲開口。
沒走遠的段宸珩側首,道:“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段宸璃仍低著頭,低聲呢喃道:“本王…本王是段宸璃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璃王啊!”
段宸珩回過身,靜靜地等待著他,等待他一步步自愿地踏入自己為他準備好的彀中。
“不服!本王不服!”段宸璃終于爆發,整個人發瘋般大叫著。
段宸珩閃過一瞬若有似無的淺笑,上前忿忿然,道:“三哥,你只需吩咐,要我做什么?”
“兵馬。”段宸璃憤恨,橫眉怒目,咬牙切齒地說,“本王要親自進宮問問父皇,我就真的不如段宸曜?本王要讓他看看,這個被他舍棄的人也是可以的!”
一夜之間,天牢中全部獄卒被秘密處理,將段宸珩的手下偽扮成牢中獄官獄卒,封鎖段宸璃逃離天牢的消息。
越獄的段宸璃召集來當年曾是他一手提拔的京畿軍校尉林季安、宮廷御林禁軍副統領和曾擔任護國統帥副將,如今遭貶謫的金玉等武將;以及多名翰林學士與兵部、禮部官員。眾人無聲無息地謀劃著一場澤宇國開國數百年間以來第一次逼宮。
朝堂多年,無論是品格還是能力本就不輸他人的段宸璃還是有一些真心忠義追隨之人。再者,逼宮事件本身本就是一次賭局。對于那些身無靠山、官運慘淡的官員,若是賭贏了,從此便是開國元勛,之后平步青云、光耀門楣,總好過一生碌碌,平庸無為。
日久易生變故,起事前后準備了五日,便正式行動。
那日一早,段宸璃派人給曜王府送去東宮的信箋,待段宸曜到達東宮后,禁軍立刻動手緝拿太子和曜王,活捉兩人后一并帶到御書房。屆時段宸曜護著身子羸弱的段宸瑜必然束手束腳,難以施展。為不打草驚蛇,東宮這處成功后,以不顯眼的白鴿為號。同時,一千人馬火速趕至曜王府,切斷其后援。
另段宸珩提一千人迅速控制宮中各部,協助麗妃穩住后宮,將嬪妃宮媵暫押各自宮室。
段宸璃親帶領兩千京畿軍直攻御書房,親自質問段庚堯。終了,軍隊各部會師于御書房殿階前。
之后,一切都如計劃那般進行著……
白鴿高飛,段宸璃率領眾人沖入宮門,直搗皇宮大殿!
里應外合之下,一道道宮門順利地打開,終于,段宸璃攻到最后一道宮門處,一身戎裝的他嘴角上揚,心道,父皇,待您見到兒臣領大軍出現在您面前,會是何種神情呢?
隨著宮門緩緩向他敞開,段宸璃愣住,身下的馬匹感受到巨大壓迫而嘶鳴,一千兵馬原地踟躇,不敢上前一步。
面對他的大軍逼宮,眼前應有喧鬧聲、尖叫聲、哭喊聲,無論怎樣總該有點動靜的,段宸璃想。
可眼前只有一片寂靜,壓抑的寂靜籠罩著整個偌大的皇宮。
殿階前集結兵力,結成陣列。殿前,段庚堯早已等候在此,本該成為人質的太子與段宸曜此時也安然地立在一側。
宮城內數以倍計的兵將蓄勢待發,宮墻四周侍衛弓箭滿弦。段庚堯負手上前,厲聲問:“小璃,你要弒君嗎?”
段宸璃緩緩驅馬上前,態度決絕,“事到如今,成王敗寇還有什么好說的!”
“你何至于要自尋死路?”段庚堯淡漠的神情中閃過一瞬哀傷。
段宸璃苦笑,“我自尋死路?我的死路難道不是父皇一早就定好的嗎?!”
“你為什么這般執迷不悟!”段庚堯心痛不已,怒道。
“執迷不悟?歷史上哪個英明神武的皇帝不是踏著一路血路,為絕后患,將至親悉數殺盡!”段宸璃昂首,嘴角重又浮現一絲傲慢的笑,“殺兄滅弟!殺父弒母!”
段庚堯氣絕,強忍胸中翻滾的怒火,頓了頓,道:“來人,拿下段宸璃!”
四周的禁軍侍衛蜂擁而上,坐于馬上的段宸璃緊咬牙槽,望向段庚堯的眼神中盡是哀怨。為了皇位,他無一日真正痛快過;受冤入獄,他為了爭一口氣的不甘,他企圖手弒敬愛了一生的父皇;而為了這次的謀逆,他賠上的是整個家族的性命,可最終他還是敗了!
下一刻,他無奈地收回目光。
垂首,淺笑。
拔劍,自刎。
“小璃!”段庚堯大驚,忍不住腳下急沖上前了兩步。
“錚!”
彈指飛石,段宸璃手中的劍應聲脫手,隨即,禁軍上前牢牢箍住他。
“何必要救我!?”段宸璃掙扎不脫,心中悲涼憤懣,尖聲哀道,“你贏了,天下已經是你的了!你還做羞辱我!?”
段宸曜無奈輕嘆,默然不語。
“是你?”
忽然,被禁衛用力按住的段宸璃瞇起眼睛盯住遠處。立在段庚堯身后的段宸珩,面帶嘲諷的神情,此時同樣回望著他。
“哈哈哈!是你!是你們!”段宸璃大笑著,所有人都在欺騙!他癡癡傻傻地仰頭狂笑著,任由禁衛無情地將自己拖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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