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木,故人相植。
一思一念,今人成癡
? ? ? ? ? ? ? ? ? ? ? ? ? ? —《源氏物語》
“夏央,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紅衣女子邊笑邊哭,抽搐著肩膀癱坐在地上。
“你不要總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你用什么手段從我身邊搶走的蕭末,你我心知肚明。你仗著嫡女的身份許諾會用夏家一切勢力保蕭末平安,你做到了么?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來到夏府這么久,我從沒聽人提起過夏家還有個二女兒。
眼見紅衣女子被侍衛押走,漸行漸遠……
“夏未,”夏央虛弱開口
夏未…這個名字一出,震驚四座。
夏未是當朝有名的軍師,堪稱兵法奇才。十二歲一次偶然的機會,受到皇上的賞識,編入梁將軍府中。然而,她卻主動請纓投身到邊境軍營中。經她指點的戰役,必定是場華麗的勝仗。這樣的一位奇女子一直被百姓所稱頌。
我萬萬沒想到,初次見到這位奇女子竟是在她極盡癲狂之時。此刻的她和百姓口中的沉穩、睿智根本沾不到邊。
只見夏央緩緩起身,擦干嘴角鮮紅的液體,從桌下取出一碟番茄走向夏未。
“你的那杯茶早被我差人倒掉了,這只是被你嚇到,突然噴出的番茄汁而已。讓你失望了不好意思。”
“……呵呵,沒想到你竟早已識破。罷了,成王敗寇。”夏未沉默良久,終是頹了。
這一刻,眼前的夏央令我十分陌生。
蕭末半年前失蹤于一場戰役,為穩定軍心,對外只說蕭末隱居深山中療養,暫時避世。夏央也是輾轉得知。
假蕭末的歸來,幾乎是做好了整套的戲,連蕭老將軍都蒙在鼓里。夏央說篤定這個假蕭末是因為他的身上沒有佩著她們的定情信物。可夏央每次見到假蕭末的那種濃情蜜意的感覺卻實在太過真切,讓我不禁佩服起她的演技。至于解藥,自然也就形同虛設了。
侍衛將夏未押了下去,人群漸散。獨留夏央一人默默地望著院子里開的最艷的一顆桃樹發呆。我在遠處看著她蕭索的背影惆悵。
“這好好的抓叛徒的故事,怎么又轉向狗血言情劇了,還是個悲劇。”轉頭,看向十二。
“哎呀別想了,反正壞蛋都抓住了。那個假蕭末也真是不扛揍。沒打兩拳連他爹娘是誰都招了,沒勁,真沒勁。”
衛十二握著拳頭自說自話,一副不過癮的模樣。
“阿東…啊不,蘇公子呢?”對于這樣的隱姓埋名,我真心覺得麻煩。
“喔,蘇兄啊!他剛剛說有樣很重要的東西掉了,估摸著回去找了吧!”好在十二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漏嘴。
完成任務后的十二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般去及時行樂了,剩我一個人在客棧里輾轉反側。
疑惑實在是太多,堵在心口令我煩悶不已。索性翻身下床,來到關押夏未的牢房……
“從小到大,你從沒叫過我一聲姐。”夏央的聲音遠遠傳來,我慌忙躲到拐角。
“姐姐?哼,你配嗎?對,我是私生女,我就是個卑賤的存在,你生來就高高在上。我沒想過和你爭什么,我…我只想要蕭末……我只想要他啊……你奪走他就算了,為什么就不能幫他一把,為什么看著他去送死,你說啊!為什么?我那么卑微地求你,我只要他活著…”夏未語無倫次地說著,單薄的身形不住顫抖著。
“………”沉默…還是沉默。
夏央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無力地轉過身向幽暗處走去,走到轉角看到了我,腳步頓住,晦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一明一暗。
我心下一緊,正盤算著如何解釋,夏央已抬腳走了出去。
走在熱鬧的街巷中,午后的陽光照下來,眼眶有些暖。雖然很多謎團還未解開,但也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至少要去跟夏央好好道個別。
一進夏府,滿眼桃花使我迷醉。桃花林中隱隱一個背影,一襲白衣如謫仙般翩然而現。
“葉西,醒醒,對眼收一收,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是誰家的傻丫頭沒看住跑出來了!”梁東又適時地嫌棄了我一番。
“對眼?沒有啊!”我豎起手指在眼間比了個一,便知又被騙了。懶得反駁,干脆沖著他一叉腰一瞪眼。
“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別當真,你最聰明了好不好?”這時的梁東笑的像個孩子,他笑的很燦爛,配上暖暖的陽光剛剛好。
“哼!算你識相!丟的東西找到了么?”這時我才注意到梁東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
“還沒…算了,隨緣吧!”梁東說的很無奈又有些不甘心。弄得我也有些好奇是何物讓他如此上心。但是依著梁東的性子,他既不主動說,問了也是白問。
“叛徒抓到了,剩下的就是人家的家務事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會保護你。”梁東說完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覺得異常安心。
走進后院,見一身粉紅的夏央沒在花海中央,正凝視著一顆桃樹發呆。我正在猶豫是否上前,“既然來了,就陪我說說話吧。”
我便也沒入花海中,夏央遞上一杯茶,便開始娓娓道來。
“蕭末自始至終從未與我相戀,他愛的始終是夏未,這一整園桃林也都是為她而種。”夏央說著自嘲地笑了笑,我便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而夏未口中的我奪走了蕭末,也不過是蕭末精心設計的一場戲罷了。”夏央已經紅了眼眶,我默默遞上手帕。
“蕭末一年前染疾,自知命不久矣,為了不讓夏未太過傷心,這才讓我配合他演的這出戲…”這時一陣料峭春風迎面而來,吹落了殘花,也拂去了夏央眼角的淚。
“半年前的那場大戰,蕭末并未上戰場,而是我扮了一身戎馬,替了他。因為…因為……”夏央望著天,眼淚被生生憋回,“因為那時他已經不在了,臨走前讓我將他埋在這片桃林,陪著他的夏未。”一行淚還是不爭氣地順著夏央的眼角滑落,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顫巍巍地回了屋。
一切都已了然,夏央將自己的一切幻想都寄托在了假蕭末的身上。只為在今生圓了自己與蕭末的一場夢。
撫上一棵桃樹,那一個個娟秀的正字被深深地刻在樹干上,我仿佛能感受到夏央當時內心深處的無助和絕望。
三個人的故事里,其實從未有過她的身影,可痛卻都由她一人背負,這不公平。
當晚,我去牢里找到夏未,看著她空洞的目光。我了然,并非夏家不放過她,而是她自己已然沉淪成癡。我將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一直安靜的她,突然椎心而泣,空蕩蕩的牢房中,響徹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笠日,我們一行人來到夏家正式辭行,大廳中,所有人其樂融融地笑成一片。往日云煙好似只是一場夢,只是少了夏未的身影。
席間,我被夏央叫到庭間。她說蕭末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國泰民安,想來夏未是去完成他的夢想去了。臨行前,僅折了一枝桃花帶在身上。
說著,夏央伸手遞出一只荷包,僅瞥了一眼,我便紅了臉。
“這只荷包我昨日恰好拾于桃林,想來,便是蘇公子所尋之物罷!”夏央一臉調笑。
我悻悻地伸手接過,并感嘆著,
“唉,這么丑的物件也是難為梁東一直當個寶貝似地帶在身上。”說罷便自知一不留神又失了言。
“我果然沒猜錯,蘇公子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傾城公子,那阿霽,你又是什么身份?……梁府的童養媳?還是,傳聞中的那個小白臉?”我一個趔趄險些撲地。
“夏央啊,以前沒看出來,你很八卦啊!”我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好啦!不論如何,要懂得珍惜眼前人。快走吧,有些人可要等急了!”驀然回首,順著夏央的笑眼,我看到了不遠處一片緋紅中的梁東。
“阿央,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葉相之女葉西,希望我們還會再見!”這個善良的姑娘,我希望她能幸福。
夏央愣住片刻,隨后輕輕牽動唇角,燦然一笑,“西西,再見!”
花開春盛,夏末未央。
伴著淅淅瀝瀝的一片桃花雨,我走向那抹白色的身影,漸行漸遠。
一花一木,故人相植。
一思一念,今人成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