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個冷月半個潔 ?參賽編號：219
深夜的酒永遠比不過熱茶來的暖胃。就像有人永遠不明白深愛一個人的卑微。哪怕明知道一切付出都是無謂，可依舊希望看到她笑的樣子，夸一聲好美。
在一家燒烤攤上,老賈喝完最后一杯酒就起了身，開始晃晃悠悠地走回家?？梢呀涀叱隽撕苓h，她卻又突然回頭對著我喊：“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愛李娜?！?/p>
在農村，二十五歲還沒結婚的男人，鄉鄰看他的眼神，似乎都透出一種嘲諷。
老賈到現在不結婚的緣由有兩個：一是，他是瘸子，黑瘦黑瘦的，他又在里邊呆了大半年，有前科，沒人愿意把好好的姑娘往他這個火坑里推。二是，前些年相親時候，有對他順眼的，可他自己把姑娘拒絕了。
凌晨五點，月亮還賴在天上，夜色被路邊零零散散的墳包點綴得格外寂靜。田野間的土路上空空蕩蕩，只有兩只模糊的黑影在一左一右地向前晃動。這黑影是老賈和李娜，每天五點鐘，他們都會從這里穿過，到鎮上的初中上早自習。
九年義務教育這個名詞，于村里人來說，遠沒有一個月一千元錢來的實惠，老賈的父親也在過年的時候勸老賈，讓他跟著同村的賈老二去溫州造鞋廠。老賈苦苦哀求，最后還是老賈的母親說：孩子想讀書，你就讓他試試看吧。
本來路上還能多幾個晃蕩的黑影，年剛過去，各自忙著收拾行李跟著大堂哥、二表姐，出去闖蕩世界，孤零零的只剩下李娜和老賈。
老賈每天都要早起半個小時，到隔壁村子等著李娜出家門，他知道李娜在路上肯定會害怕，其實他自己也怕，怕那些莫須有的東西。
老賈喜歡在路上對李娜吹噓自己的能耐，例如：他很喜歡讀書，讀過《紅樓夢》、《三國演義》等一系列的名著；他很能打，表弟在城里學跆拳道，過年時候，只用一只手就把表弟給推到了；遼寧鐵嶺的公安局局長是他遠房表舅。。。。
學校新來了個教初三的語文老師，不巧的是，語文老師特喜歡《紅樓夢》，連上課時候的引經據典都會拿著《紅樓夢》講事情。李娜是語文課代表，可是農村的孩子，讀課外書的機會不大。
老賈能感受到《紅樓夢》對李娜帶來的誘惑力，剛好又和以前自己的吹噓的事情重合。偏偏老賈不想丟了面子，每當老師講到的時候，他就只能硬著頭皮說自己也看過。
這話說的多了，連老賈自己都快要信了，可是同班鎮子上的同學偏不信。
這幾個鎮上的學生，他們在學校不干正事，喜歡打架。傳出來的消息，不是在放學的路上把某村子的誰打了，就是在上學的路上把某村的誰打的不敢來學校了。
被鎮上同學懷疑的他心想，我讀一下《紅樓夢》不就好了。只得從家里偏錢，到書店買了本《紅樓夢》，晚上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看。
奈何紅樓難懂，他吹噓的資本無形中被降低了幾個信任度，這件事沸沸揚揚了一個月沒能消去，無奈老賈只好從家里帶來了那本被他標標記記的書，來為自己作證。
這場鬧劇，在他拿出那本書的時候，他自以為已經勝券在握了。
回家的路上老賈對著李娜得意洋洋的說：“看吧，我看過很多的課外書，沒騙你吧！”
初三的老賈，似乎有些單純。
他以為讀書事件已然過去，可丟了面子的畢竟是鎮上的同學，他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三次。一次在上學的路上，兩次在放學的路上。他都沒敢還手。
李娜只看到了一次，老賈喊李娜快走，回去找人幫他。老賈也明白學生打架，一會也就過了。
事情了結之后，他才李娜說：“你知道我上次為什么被那么多人打嗎？還不是因為有三個人堵我，其中有一個被我揪著頭發壓在身下打的太狠，他們慫了，這次他們才來五個人的?！?/p>
時間過得很快，最起碼在老賈發誓要和李娜考一所高中的時候，一用心讀書，時間就更快了。
高中一開學先是軍訓，老賈也慶幸逃離了鎮上學生的魔爪。
軍訓時，學生按照大小個頭排開。老賈還為此得意：原來比他還要矮的不少呢。
排在老賈前邊的是城里的孩子，坐下聊天的時候，總能聽到他無時無刻的秀優越，初中時混很好，一起混的多少人都上了這個學校了...
軍訓難免磕磕碰碰，跑步的時候，老賈不小心踩到前邊人的鞋子，讓他摔了個狗吃屎。老賈強忍住笑，趕緊上去道歉，沒想到小個子起來指著老賈就開罵，當著那么多人，老賈面子上過不去，便硬著頭皮推嚷了兩下，他自己心里知道教官都在看著呢，肯定不能打起來。不出他所料，事情很快得到了平息。
晚上回宿舍的時候，看見兩個人集結在他床邊，是白天和他發生爭執的人，身邊跟這個大個子。
老賈被拉去操場角落，聽了很多難聽的話，挨了好幾個耳光。老賈一聲不吭，只能在心里問候著對方全家。
李娜在回家的路上問老賈：聽說你被打了。老賈一口否認這事情，說自己怎么可能被打。
李娜又接著說，最近有人欺負她，逼著她做對方的女友，要是不同意，就找人打她。老賈以為這么狗血的事情不能發生，況且李娜是個女孩，哪有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去打她啊。
李娜還是被打了，很多天后一個放假的下午，老賈沒等到一起回家的李娜，就不放心，過去找。在李娜宿舍樓下，一群女孩女孩架著她，逼到了角落，一個男孩一邊罵：婊子，X你罵，老子喜歡你是看的起你之類的話。旁邊還有個男孩在笑他：哈哈，我就打賭你追不上她....
老賈很怕李娜看到他，逃也似的離開。
老賈在街邊討價還價后，買了一把劣質水果刀。周一中午午休時間，他跑到李娜班級門口時，白校服的袖口染著大片的血紅，他告訴李娜：那個打你的王八蛋以后不會再打你了，我先出去躲兩天。
學校公告欄貼出了公告：老賈和另一個同學打架斗毆，情節嚴重，勒令退學。
被老賈用劣質水果刀捅了三刀的人，萬幸沒有生命危險，可醫藥費對于本就在農村的老賈家來說，是個天價。老賈一拍胸脯：老子一人做事一人擔。
勞改教育六個月，是老賈的最終的結果，從派出所轉到監獄里那天，李娜去為老賈送行。
老賈笑著回頭對李娜說：“看吧，別人應該不敢欺負你了，我是很能打的，沒騙你吧！”
半年，特別是對學業繁重的高中生來說，轉眼即逝。
老賈知道李娜會算計出獄的日子，便趁著天黑出門，只是留給李娜一封手寫信。
李娜親啟：
我出去闖蕩社會去了，其實我初三的時候就先出去了，只不過是我媽逼著我上學。謝謝你這次給我的機會，我在里邊過的很好，認識了很多厲害的人。挺有趣的。你不用自責，我這么厲害的人物，出去后肯定掙大錢。
好了我走了，去享受這花花世界了。
祝你考上一所好大學。老賈。
老賈也在外邊混跡了一年半，悄悄打聽得來。陳娜考上個大學，鄭州一所二本院校。
他在外邊并不順利，有前科，大的工廠都不愿意要他，小的工廠太過黑心。吃了不少苦，安身之處也是一個一個輾轉。最后灰心了，跟著他二叔去了工地，從掂泥工做起。
大學的眼花繚亂，似乎把老賈排離了李娜的世界。后來又聽到關于李娜的母親在她大二的時候生了重病，靠成堆藥吊著生命。她父親也不得不放棄外邊的工作，回家照顧她母親加上那不多的田地。
老賈知道她家里一下子沒了經濟來源，一想起著李娜無所侍從的樣子，變于心不忍。
老賈第一次去看李娜的時候，租了一套西服，在李娜宿舍樓下等著。
老賈對著剛下課回寢室的李娜喊：妹妹，妹妹。喊了兩邊遍妹妹之后，才喊得李娜得名字。老賈怕別人說閑話，讓李娜難堪。
他拉著李娜出門吃大餐，告訴李娜現在他很能掙錢?？粗钅缺茸约耗贻p五歲以上的面容，不敢言語。
老賈看李娜盯著自己滿手得老繭，指甲縫里弄不干凈得塵土，便縮了縮手，嘿嘿得笑著，對李娜說：西服租的，二百塊一天，怎么樣帥吧。我現在在工地干活，給樓房搭架子（樓房蓋起來之前外邊那些假子和圍網），技術活，一天五六百，要不是這個活有些臟，我也弄來兩套西服穿穿了。
老賈臨走得時候，硬塞給了李娜一千五百塊錢囑咐：這錢不多，我知道你家的事情，就當我借你得，咱倆這關系你也別推辭。不由得李娜推辭。
老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對著李娜又說：奶奶得，雖然我掙錢多，但這衣服一天兩百是真貴，不如省下來給你，下次我來我就不穿西服了，我來就說我是你哥得下屬，來給你送錢。
說完老賈瀟灑得走了。
自那之后，老賈每隔一個月，總會準時的給李娜送錢。李娜也推辭過，可老賈總是半開玩笑的說：你是大學生，畢業后能掙大錢，你畢業后掙錢再還我，我還等著沾光呢，可別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啊。
老賈工作一直沒敢出那座城市，老家的人都知道小伙子能干，媒人也林林總總來了許多。有對他看不對眼的，也有看對眼的，可他還是孑然一身。
老賈每次給李娜送完錢，臨走的時候，總會從包里掏出另一摞錢說：“看吧，這紅票票，我能掙錢，沒騙你吧！”
李娜大學畢業，去了縣醫院實習。
再次有李娜消息，是她打給老賈的，她哭著告訴老賈說：想留在縣醫院工作，可院長說，想留下可以，明碼標價十萬元。
她家本來就一貧如洗，哪里來的十萬？
老賈平靜的說到：行，你等等，最多半個月。
半個月后，老賈給她轉賬的十萬，李娜想要當面謝謝他，被老賈拒絕了。
老賈出了工傷，從三樓那么高的架子上掉了下來，老板說給他治好，但是肯定沒以前利索了，然后再賠他五萬元錢。老賈沒干，說：你給我十萬，我不治了，也不糾纏你。最后的協商結果，工地老板賠了他八萬元錢。
李娜留在縣醫院了。老賈的母親走了，他把老家的房子變賣，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和父親住，他自己不忍心無所事事，就坡著腳給別人裝水電。
我回家的時候，他的生意還算不錯。
喊出來在一家燒烤攤喝酒，喝到最后，我問他：“你現在還愛李娜嗎？”
看著老賈喝完最后一瓶酒。他就起身，開始晃晃悠悠回家。走出很遠，又回頭對著我喊：“我從來都沒說過我愛李娜?！?/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