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個夜晚，我都會做著同一個夢。夢中的我穿行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周圍沒有光，什么都沒有。我拼命地喊叫，卻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我掙扎著向前跑，卻不知要跑向哪里。
這樣的夢折磨著我，直到有一天我在夢里遇到了你。
01
那次的夢，終于不再是漆黑一片。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充滿霧氣的森林里。頭頂似有一縷陽光斜射下來，照亮了前方霧氣蒙蒙的路。路的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人。
“你是誰？”我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是你的影子。”對面?zhèn)鱽硪粋€平靜地有些冰冷的聲音。
“我的影子？”我疑惑又有些驚恐地看著他，又趕緊看看身后。果然，我的身后什么都沒有。
“你真的是我的影子？”不敢相信的我又追問了一句。
“當(dāng)然。你剛才不是看了嗎？你身后什么都沒有。我就是你的影子，從你一出生起我就跟隨著你。你做過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全都知道。需要我說給你聽聽嗎？”
“不，不......”我內(nèi)心一陣慌亂，連忙否定了他的提議?！拔蚁嘈拍憔褪俏业挠白?。但是，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是你叫我來的?！边€是那個平靜地聽不出一絲波瀾的聲音。
“我讓你來這里？為什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自己的確不知道。是我聽到了你內(nèi)心召喚我的聲音，我懂你，所以我來了。這么跟你說吧，我就是你。你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我，但我卻始終跟隨著你。我長得和你一模一樣，也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只是你未必知道我的一切?！?/p>
這也太神奇了！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影子，內(nèi)心不禁興奮起來。
“那你肯定知道我為什么讓你來這里，對嗎？”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有關(guān)你的一切秘密。不，準(zhǔn)確地說，我想知道我自己的秘密，那些我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當(dāng)然知道。我來這里見你的目的就是喚醒你?！?/p>
“喚醒我？如何喚醒？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夢里吧？我做過很多的夢，這肯定又是一個夢......”我又有些迷惑了。
“對，你一直都是在夢里，你醒著的時候也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我，遇到真正的你自己。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讓你認(rèn)識真正的你自己。”
“真正的我自己......”我越發(fā)迷惑了。
“我能說的只有這么多。出來時間太久，我該回去了。否則，我可能會永遠(yuǎn)地消失......”說著，他的身體輪廓開始變得模糊，慢慢地從我眼前消失不見。
我連忙望向自己的身后。在陽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02
自從第一次在夢里見到你之后，我每隔幾天就會夢到你一次。
你我見面的地方有時在森林，有時在海邊，有時在學(xué)校，更多的時候是在家里。我始終看不清你的臉，只是離地遠(yuǎn)遠(yuǎn)的和你說著話。
你的話比我多很多，也越來越有溫度。你回憶著我兒時的一些糗事，時不時地發(fā)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我也毫無保留地向你傾訴著自己的心事，你總能耐心地幫我開解。
我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影子嗎？”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這個問題很愚蠢。我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影子嗎？”
“當(dāng)然?！蹦愕穆曇舨辉俦?，反倒有幾分父親般的溫厚?！暗牵⒉皇敲總€人都像你這么幸運，能遇見自己的影子。許多人終其一生只是混混沌沌地活著，就像在夢里一樣。他們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這樣的人，不會有機會遇見自己的影子?！?/p>
“影子也有自己的世界，每個影子都有主人。主人去哪兒，他就得去哪兒。大部分的影子一生都無法和主人分開。沒有主人的召喚，影子沒有自由行動的權(quán)力。只有少數(shù)的影子，比如我，能夠獲得片刻的自由?！?/p>
“但是，每個影子自由的時間是有限度的，如果花完了，影子的生命也就隨之終結(jié)。因此，對于我們來說，最渴望的是自由，最害怕的也是自由......”說完，你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的意思是說，你每次出來見我，你的生命就會縮短一些，對嗎？那......你......還有多久就會離開？”我顫抖地說出了這句話。有一種無名的恐懼緊緊地抓住了我的心，心上仿佛有個傷口被抓開，正慢慢地往外滲血。
“是的，我的時間不多了。但能遇見你，我覺得很幸運。能對你有一些幫助，就是我存在的意義?！蹦阌只謴?fù)了那種平靜的語氣，揮了揮手就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03
有了你的陪伴，我不再害怕夜晚的來臨。每天入睡前，我都期盼著與你重逢?？墒?，一個星期過去，我始終沒有再夢見你。
我不斷地回想起在夢里你和我說過的話，也曾在無人的地方，對著陽光下的你大聲呼喊，可那些都只是徒勞無功。
“你到底在哪里啊？快點回來吧！”我在心底一遍遍地呼喚，“你不是說，只要我召喚你，你就會出現(xiàn)嗎？我好想再見到你，哪怕只有一次......”每天晚上，我都是在這樣的念頭中沉沉睡去。
終于，你似乎聽見了我的召喚，在第一次見面的森林里，我們再次相遇。
“這些天，你去了哪里？”
“我哪里也沒有去，一直都跟著你啊?！蹦氵€是那樣波瀾不驚。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蔽矣行夤墓牡卣f。
“我只是一個影子，你沒必要那么在乎我?！蹦銢]理會我的生氣，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我當(dāng)然在乎你！你給了我不一樣的溫暖。還有，你總是那么睿智、冷靜。我一看到你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很踏實。我很害怕失去你。”我居然對著自己的影子“表白”，太不可思議了！可那些話憋在我心里已經(jīng)很久了，我?guī)缀跏敲摽诙觥?/p>
“你不用在乎我。你也可以成為像我一樣的人，只要你自己愿意。本質(zhì)上，我就是你，難道你忘了嗎？”
“我真的可以嗎......可是，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蔽业穆曇舻偷偷?，低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不去嘗試怎么能知道呢？你別忘了，你眼中的我就是你自己！只是你暫時還不知道罷了。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見你，我相信你會懂得。我也不后悔遇見你......”說完，你的身體在我的眼前變得支離破碎，最終化成了一堆粉末......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像決堤的河流一樣，洶涌而下。我緩緩地蹲下身來，雙手抱頭，強忍著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尚乜趨s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著......
04
一陣鬧鈴聲響，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睡在我下鋪的哥們探出頭來，“喂，你剛做噩夢了吧？我聽到你嘴里發(fā)出一串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很害怕的樣子，好像又有點傷心。你沒事吧？”
“哦，沒事。也許是個噩夢！我不太記得了?！蔽译S口回復(fù)道。一滴清涼的液體順著臉頰落到了嘴里，好咸。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斜照在了我的后背上，墻上印出了一個歪斜著拉長的影子。我直直地看著他，他也直直地看著我。
“做真正的你自己?！蹦愕穆曇羲坪踹€回響在我的耳邊。沒有片刻的猶疑，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走出門的我站在陽光下，看著地上瘦長的影子，心里似乎充滿了希望。我大步朝前走去，影子隨著我的腳步歡快地跳躍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