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武訓傳》
教育學家陶行知的《武訓頌》對武訓一生做了概括:“朝朝暮暮,快快樂樂。一生到老,四處奔波,為了苦孩,敢為駱駝。與人有益,牛馬也做。當眾跪求,頑石轉舵。不置家業,不娶老婆。為著一事,興學,興學,興學。”
這樣一位舍己為人的大善人的事跡,為什么成了政治批斗的對象?
清道光十八年(1838年),武訓出生于山東堂邑縣武莊,自小家境貧苦,七歲時父親死了,生活更困難了,幼小時他隨著母親乞討為生。每次隨母親路過學堂的時候,幼小的武七都要駐足良久,他總是為里面的朗朗讀書聲深深吸引。有一天,他鼓足勇氣闖進學堂,請求私塾先生準許他免費入學念書。私塾先生不但不同情他,反而辱罵了他,并將他趕出門。
十五歲時,武訓來到姨夫張老板家做工。為富不仁的姨夫沒有因為親戚關系些微優待,反而變本加厲地讓他多干活,卻從不給他工錢,還常常有事沒事就打他欺負他。十七歲,武訓到李舉人家當長工。一天姐姐托人捎來一封信附了幾吊錢,李舉人欺武訓不識字,把信給他,把錢吞了。武訓知道后提出質問,李舉人不但矢口否認,還把武訓痛罵一頓。一次喂豬時,武訓不小心把豬食灑在地上,也被打得遍地鱗傷。一年除夕,武訓給主人貼春聯,因為不識字,把春聯上下貼倒了,主人認為不吉利,拳打腳踢,又吵又罵,不許他吃飯,罰他一夜不睡覺,在風雪嚴寒中在院子里站了一個通宵。
武訓在李舉人家做了三年長工,李舉人一直沒給他發過工錢。一次,武訓的母親病了,萬般無奈,他開口向主人討要工錢。沒想到,李舉人拿出一個假賬本,硬說早把工錢付清了。武訓不識字,氣得目瞪口呆,悲憤欲絕,反被李舉人誣為有意訛詐,最后,武訓被李舉人的家丁打得頭破血流,并被掃地出門。
這次的遭遇對他打擊太大了,受傷后的武訓在莊子上的小廟里昏睡了三天。醒來后,他痛定思痛,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受盡欺辱,都是因為不識字。而周圍像他這樣的窮人還有很多,如果不念書,將永受人無端欺負。于是他萌發了興辦義學的念頭,讓人們都能讀書識字,不再受人欺。
邊走邊唱,快樂行乞集資。然而以赤貧之身辦義學,曠古未聞,難度可想而知。但武訓對此很有信心,他決心以一生的苦行和執著來實現這個偉大的夢想。1859年,21歲的武訓開始行乞集資。他手使銅勺,肩背撘袋,爛衣遮體,邊走邊唱,足跡遍及山東、河北、河南、江蘇等地。他一邊行乞一邊做苦工。 一年后積攢的一點錢,被姐夫騙去。武訓為此氣得水米不進,傷透心了。之后依然堅持乞討義學之路。
武訓把要來的錢都積攢起來,要來的干糧,好的完整的賣掉,換成錢積攢起來。自己只吃粗劣、發霉的食物和菜根、地瓜蒂等。一天到晚不知疲地干那些別人不肯干、不屑于干的累活:推磨、碾米、替人割麥子、替人掃茅房、挑水澆園,挑糧食,挑笨重東西。
為了賺錢,他還有時區廟會、集市玩雜耍,趴在地上給孩子做馬騎,辦小丑,吃毛蟲蛇蝎,吞石頭瓦礫。武訓就這樣到處流浪,工作,要飯,漂泊。晚上就睡在人家的磨房,灶屋,或者破廟里。二十九歲那年,武訓攢下了一些積蓄,他用這些積蓄買了四十五畝便宜的低洼鹽堿地。
1868年武訓三十一歲,母親崔氏去世了,他便和兩個哥哥分了家,分得三畝地,轉手賣了一百二十串錢,加上原來的一百多吊錢,他找了館陶縣婁家頭村的武進士婁峻嶺存起來放貸生息。
俗話說:集腋成裘,積沙成塔。 武訓積攢的錢財越來越多。1886年,武訓把全部財產230多畝地和2800多吊錢交給堂邑縣柳林鎮的進士楊樹坊打理。1887年,在柳林鎮開明地主郭芬、穆云分別捐出1.87畝、2畝土地。這年冬天,武訓籌建的第一所義學終于落成。為了這一天,他整整奮斗了29年。
義學定名為崇賢義塾,共有瓦房20間,大門二門各一座,加上四周的垣墻,共用去了4787吊錢,除了武訓自己積存的2800吊錢,其余都是楊樹坊和當地士紳捐助的。
另外,武訓230多畝學田每年地租收入368吊,除去交漕糧70吊,還盈余290多吊,這些都作為義學的經費。有了學校,還要有老師啊!于是武訓親自到壽張縣請來當時著名的文舉人崔隼來任教,又到聊城聘請了進士顧仲安。還有學生呢?也得逐一說服勸進學校。學生共有50多名,共分為經、蒙兩個班。
開學那天,武訓宴請老師,請來幾名士紳作陪,他卻一個人站在門口,等到進酒進菜的時候,他就向來客磕頭致謝。楊樹坊、崔隼等人請他入席,他卻說:“我是乞丐,不識字,不敢與先生同席。”武訓和學生一樣分到一碗大鍋菜和幾個饅頭,他卻悄悄外出換來幾塊新磚,自己仍然吃一些殘羹冷炙。
盡管有了足夠的校舍,武訓卻不肯占用一個房間,自己仍然睡在走廊里。一天上午,武訓發現太陽已經出來很高,學生都已到齊,老師崔隼卻沒來上課。他就悄悄走進崔隼的臥房,不聲不響地跪在床前不住流淚。崔隼醒來,感到很慚愧,從此再也不敢懈怠。
1890年,武訓在館陶縣楊二莊和僧人了證創辦了第二所義學。
1891年,武訓在臨清一帶乞討,發現窮人家失學的孩子特別多,就決定在臨清創辦第三處義學院。
經過幾年的努力,1895年年底,臨清御史巷義學竣工。武訓又買了兩處鋪房,六畝學田,每年收入三百多吊錢,足以維持學校的正常開支。
1896年春天,臨清御史巷義學正式開學。可是武訓已經耗盡了他最后的心血,四月初他病倒了。他靜靜地躺在臨清御史巷義學的房檐下,不吃飯、不服藥,每天只喝幾口清水,但他一聽到學生的讀書聲臉上就會浮現出笑容。 1896年四月廿三,武訓帶著微笑走進另一個世界,這一年他五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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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平的年代看來,這樣一個熱心教育的乞丐確實是一個偉人,值得歌頌。 但是毛主席批判他也有他的道理。
毛有個習慣,無論研究什么問題,都要從最根本開始說起。這是他從年輕就養成的習慣,引用他寫給黎錦熙的信為例。
動其心者,當具有大本之源。今日變法,俱從枝節入手,如議會、憲法、 總統、內閣、軍事、實業、教育,一切皆枝節也。枝節亦不可少,惟此等枝節,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則此等枝節為贅疣,為不貫氣,為支離滅裂,幸則與本源略近,不幸則背道而馳。夫以與本源背道而馳者而以之為臨民制治之具,幾何不謬種流傳,陷一世一國于敗亡哉?而豈有毫末之富強幸福可言哉? 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
毛一直在尋找“本源”。那時的他還很迷惑,不知道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在哪,直到遇見了馬克思。老毛最后選擇馬克思,不是頭腦發熱,是老馬解決了他心中最大的問題:本源是什么?自那之后,老毛就開始用唯物辯證法分析世界上的一切。把一切的本質與規律都給慢慢的找了出來。比如毛選開篇第一段:“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我們可以把這段話戲稱為革命第一定理。這二十六個字可以說把辛亥革命以來的絕大多數問題都解決了。辛亥革命為什么成功?成果為什么被竊取?孫中山為何一直失敗?共產黨為什么組織不起大規模革命?我們怎樣才能革命成功?無數關鍵問題都可以從段話里找出答案。
而對于窮人為什么窮?為什么受欺辱,受欺壓。以武訓的思考三天后的結論是,窮人不識字,沒讀書,所以才會受欺辱。這個認識也沒有錯,只是沒有毛認識的那么根本。 毛所認識的窮人受不公平待遇的根本是這個社會本身問題。 在社會階級本質不變的情況下,讀了書也只會可能將一個窮人改變命運, 那么多窮人的命運的改變要從改變社會制度根本來實現。 實現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社會,從社會制度本身保證人人有書讀。
49年新中國建立之初,在形式上人民解放,在思想上還有幾千年禮教的束縛著。歷代為奴的卑微的下人不可能和滿腹經綸的鄉紳論平等。毛意識到了問題,他不僅僅在戰爭形式上獲勝,還要再謹慎意識上解放普通民眾。這也許是文化大革命的初衷(后面的發展逐漸偏離了初衷,并被四人幫利用排除異己)。批判“武訓傳”,毛是希望大眾能和他一樣保持對根本問題的覺醒。就像他本人并未在高學府中讀書,所得的知識是從勞動群眾中觀察,體驗而得的智慧,所以他倡導新中國的年輕人上山下鄉。他就像一個智慧的老者,急于把自己人生總結體會的經驗授予新中國的大眾。但是他忽略了人與人的差異性。心性的差異性。某人的至寶可能是某人的不可承受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