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搬進青旅沒過幾天,同室的人就離開了,一周以后,青旅的幾位同事也紛紛遠行,各奔東西南北。
有的回南方,像一只候鳥,不日之后去到約旦,有的留在哈市,但是另覓前程。
沒有許多歲月的感情積累,侈談傷感懷念難免扭捏造作,只是平白感到一種人生如寄,跌宕不寧的茫茫之感罷了。
Z說,面對離別,男孩子是嗨一頓,女孩子是矯情一頓,不知為何,感到這句話太貼切不過了。
我們來到KTV打發前半夜時光,Y一個人借口去散步,但是誰都明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其實無論是「嗨一頓」還是「散散步」,「離別」在我們心中的分量沒有孰輕孰重,只是每個人選擇消解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但是無論如何,相信我,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或者三兩天之后,終究安然無恙,因為世界運轉規律如是,沒有誰真的是誰的不可或缺。
沒有人真正癡情如斯,沒有人真正脆弱如斯。
這段漫漫人生路,這個酣暢淋漓夜晚,我不能擔保你愛,也不能擔保你長命百歲,但我能擔保坐在你面前的我,有一份心意說一份真情,有一份祝愿表達一份希望。
面對分別,古人說「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
這也是我最愿意抱有的態度,觥籌交錯,眼神迷離間,說著最好最實在的期盼,比如平平安安,一帆風順,大吉大利,前程似錦之類的話,誰管明天會怎樣,誰管何時會實現,重要的是此時,重要的是此地,重要的是此人。
面對分別,金庸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一別,后會有期」,這樣的話我是不說的,總覺得勉強,總覺得一定渴求著一場重逢,倒不如自然而然的情誼妥帖。
面對分別,李香蘭幽幽地唱「今宵離別后,何日君再來」,那是屬于前朝怨女的心事,是古典的,寂寞的,是亦舒小說里獨自一人時候的女主角才會說出的,現代的女性大多注重姿態,感情固然重要,但是卑微地挽留一顆心,想都不要想。
面對分別,徐志摩浪漫地抒情,「悄悄是別離的笙簫,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我不太喜歡這個詩情畫意的男人,但是他的這句詩卻真正醉人肺腑,仿佛一杯陳釀的好酒,美在那一點含蓄,美在那一點婉約,美在那一點如京戲里戲子指東念西的矜持迂回。
還是賈樟柯的電影《山河故人》簡單直接,透徹明了,不虛與委蛇,不粉飾太平,清清爽爽道盡人生寒涼——「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二十二年的生涯,不算悠久,也不算短暫,許多人的一生也不過如此,我對這句話的感受,卻越來越深刻。
從踏進校園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學著與安全無害的家遠離,從學習為人處事的那一天起,我們就學著與父母意識搭建的安穩巢穴告別,從學校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們就和曾經那個心存僥幸,沉湎安逸,被動的自己致棄。
我們就這樣,從一個個人,一座座城市的手掌心去到另一個個人,另一座座城市的手掌心,只是站著的地方不再平坦,會多出許多許多的厚繭而已。
所謂成長,也許就意味著,即使站在風口浪尖,即使面對荊棘叢生,我們也不會徒呼喝喝地埋怨喊累,而是首先想著怎樣去克服,怎樣讓自己跌倒得盡量漂亮,并且迅速安穩站起來。
人生就是一段段旅行,考驗就是從停頓到重新出發的途中的一個個坎,因為它可能面臨低谷,也可能是飛躍,這種「冒險」的特質使生命顯得危險而美麗。
一個人來到人間的使命,就是在這樣一段迎迎送送的生涯里學會自我安慰,自我調適,自我紓解,并且漸漸懂得,一切不過是尋常,一切不過是人生必經的歷練。
面對離別,也越來越愿意抱著達觀從容的姿態,有緣分,有念想,必然會相見,山河可平,歲月可埋,如果無心,花也是冷,月也是空。
如果來日方長,走在大街小巷,你會觸景生情,記住我們曾經有過的片段往昔,那么人生至此,浮生如斯,也非夢幻泡影。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會記住一座城市,有且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在那座城市里有過讓他心心念念的人。
如果某天想起哈爾濱,你會想到我,恰似某天想起哈爾濱,我會想到你,那么我們真正不枉有過這樣一場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