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淚水涔涔的看著眼前七倒八歪的酒瓶,恍惚之中竟然有了幾分清醒,只是腦袋的疼痛讓她沒有辦法思考,仿佛一支長箭從她左邊的太陽穴鉆入,又從右邊的太陽穴鉆出。怎么甩都甩不掉。她攜著殘存的清醒,尋找記憶,發生了什么?我為何會喝這么多酒?
襲來的片段又讓她鼻子一陣發酸,心被狠狠地攥了一下,她右手伸出去拿酒,左手抓著胸前的衣服,她低頭一看,啊這衣服,是她第一次買來的情侶衫,給她的大保,卻被自己搞了烏龍,兩件都是男款。她嘴角掛上了一抹苦笑,在無數個想念他的夜晚,她都是穿著這件衣服入睡的。
她的大保已經不記得她了。女巫給所有愛她和她愛的人都下了詛咒,把她從他們的心里抹去了。
小夢去尋過她的大保,大保記得這個女人,也記得同她做過的事情,但記得歸記得,為什么要同她一起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這件是讓他有點郁悶,畢竟平白冒出了個女人粘住他,他的心卻生不起半點漣漪,而且說到找女人,若是精明能干的也就罷了,這么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就算對他死心塌地,又頂什么用,只會添亂罷了。
小夢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情復雜,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同一個人,但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溫柔,他的語氣里不再有笑意,她曾經認為大保永遠不會忘記她,沒想到女巫的詛咒如此可怕。大保對待她依舊保持風度,卻實在難以動情,漸漸也就冷淡置之,很想她離開,卻又礙于情面不好開口。小夢實在不愿給愛人徒增煩惱,他希望她離開她便離開,要給大保他想要的一切,這是她愛上他的時候對自己的承諾。
想到這里,小夢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時女巫閃進屋來,笑著站在她的桌前,“如何啊,小東西。被愛人拋棄的滋味苦吧?!闭f罷便嘻嘻笑著。
“至少他還記得我!”小夢高聲喊道
“記得你?不入心的記憶你以為能維持多久?你只是他命里的一粒塵埃,是連想都懶得想的。他的生活會有別的人別的事,很快就會把你忘了的。”
女巫的話正中小夢的軟肋,心下又是一緊,嘴上卻不肯示弱?!跋氩黄饋砀?,想不起來就不會傷心也不會難過?!毙舫醮误w味著殤情的苦楚,想著幸好是大保先忘了,若是這心酸由大保受著,她會更難過。
女巫拿出了一把小刀,一邊雕著一塊木頭一邊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為這殤情他沒受過?只是在別人身上受著了。”說罷,便將雕刻好的女人立在小夢眼前,可能是醉酒的緣故,小夢努力想看卻如何也看不清。
心上又挨一刀,但這倔丫頭依舊強撐著,“那是別人,我管不著!我絕不會傷他!”
女巫笑了笑說,要他記住你很簡單,你也接受我的詛咒,便也從心里忘了他,不對他動情,然后出手傷他,到時他恨上你了,便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你了。
小夢聽這些廢話聽得頭嗡嗡作響,往日甜蜜如糖的回憶和清冷如冰的片段,都變成一柄柄鋒利的刀子折磨著她,她更不明白眼前這個女巫為何要如此糾纏她,這時她瞥見了女巫剛剛用過的小刀,她想起大保也有一柄一模一樣的,是有次約會時,大保等待她的時候買的,見到她時還給她看了看。小夢五味雜陳的抓起刀用力向自己的心臟刺去。她熟知心臟的在哪,是大保告訴過她的,她貼著大保的胸口,說“我要住到你心里去,雖然我們總也不能見面,但你要想我?!贝蟊Pχf“那不是心臟,心臟在這里。”說著把小夢的手放在了正確的位置上。
小夢把刀刺進了胸口,剜出了心臟,女巫癡癡的笑著望著,“傳說少女的癡心是世上珍貴的紅寶石,唯有自己親手剜出的才是最美。”真心之寶貴,于不識者,只當敝履一樣相棄。寶石的光芒照把天邊的云染成了紅色,頃刻之間,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刀進入身體的那一刻,小夢世界里的喧囂停止了,心痛也停止了,她覺得累了,便伏在桌子上睡,似夢似醒之間,看到大保神采奕奕緩緩走來,眼里盡是往日的溫情與笑意,坐在她身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怎么又趴著睡覺,”隨即拍拍自己的肩膀,“靠著我睡,怎么又哭了,你知道我最心疼你流淚。”大保抹掉小夢眼角的淚,摟著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輕聲說“累了就睡吧,明天就不疼了”小夢捂住心口的窟窿,嘴角掛著一抹安心的微笑睡去。血流了滿桌,順著邊緣緩緩滴下。
此刻的大保躺在床上輾轉思索,小夢終于是走了,要不然把話都挑明了,多傷和氣,自己要走的應該是沒事了,小姑娘家,感情來得快去得快,總算也是了了一樁心事。明天他還有一堆其他的事情要處理,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間,生存不易,西街二嫂家的小孩子上學也要靠他資助。聽著外面的雷雨聲,大保有點煩躁,他最討厭下雨天了,討厭潮濕,會引起他腳上的舊疾,那時是他見義勇為的時候弄傷了腳。明天路途又該泥濘,得把屋頂補一下,還有院子里的草也該除了,牛奶也該買了……
第二天,大保一起床依舊元氣滿滿,早早出門辦事,白天工作晚上要應酬,一頓晚飯就跑了三個地方,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剛要開門,就看見小夢在身后。她看上去還好,就是臉色有些白,手里拿著一個本子。他猜,這小東西莫不是又要纏上來了?心里嘀咕,但做派依舊周到體貼,“這么晚了,吃飯了嗎,要不要進去吃點什么。”小夢直直的望著他,頓了頓說,“不用了,我很好,我也不難過了,我要走了,換個地方生活?!贝蟊B勓裕谛睦锼闪丝跉?,笑盈盈的說道,“好啊,換個環境也好,你一定照顧好自己啊。”小夢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大保覺得自己還應該再熱情周到些,便補充到 “以后我有時間了去看你。”看著小夢離開的背影,嘴角一揚,覺得這是最完美的結局,滿意的回家了。之后的日子里,大保有嬌妻在側,子孫滿堂,事業成功,呼朋喚友,紅顏知己,幸福美滿,同時不遺余力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有德有善,富足豐腴。卻再也記不起生命中有過小夢。
當晚離開大保家的小夢來到了大草原,她最喜歡星星,以前總想著和大保一起來看的,卻一直沒有如愿。女巫從小夢那里得了紅寶石,開心的不得了,又知曉小夢的心思,便抬手幫個忙,施了魔法,讓夜空愈加絢麗奪目。小夢看了一眼頭頂上的熱鬧,便低下頭摩挲著手中的本子,緩緩喃道,能擁有這一切已很是感恩,我要好好活著,好好記住。
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
如果有來生
我愿做天邊的一只飛鳥
我愿做掀動你書頁的風
我愿做瞬間綻放無聲消融的雪花
我愿做落入你手心的一滴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