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入春,不落雨的時候,太陽趴在云上,偶爾風起,蜷得皺皺的云懶懶挪開,光直直鋪下來,穿過綠榕枝葉的罅隙,亮的正好,打進疏松的泥土,正好撞見哼哧哼哧搬著百倍自己體積的不明昆蟲的蟻群。我抬頭,陽光一寸一寸晃進眼里,下意識地伸一個懶腰,周身的鳥便撲騰、喧鬧起來。
? ? ? 還不來得及舒服地哼出聲,我肩頭一沉。轉身,看見淺色短裙深色打底褲里的班花。我臉上的驚惶一定展露無遺,班花已經自顧笑開來,“走吧,請你吃飯。” 我回神環顧四周,才發現天光暗沉,云層暝跡,低懸在頭頂,伸手可及。小城這條傍著湖的街道已不同過去,新落成的廣場,裝飾一新的沿街店鋪,書店換了飯館,飯館換了酒吧。道路兩側,垂柳換成了白楊,樹都長的瘦削,枝葉稀疏,新芽未生。路人三三兩兩,互相不言語,攏在各色厚薄衣服里,分不清是什么季節。班花步履輕快,已甩開我幾步,她在這里日出而起,星滿而歸,天氣好的時候,有假有閑情的時候,一定呼朋引伴鮮衣怒馬,一定走遍了這里的岔路蹊徑,一切在她眼里輕車熟路,來不及陌生,她又一定看出了我的倉皇和生疏。我只好一聲不吭,緊緊跟上,像剛和比自己高兩個個頭的同桌茬完架被領回家的小孩。
? ? ? 班花拐進一個岔路之后,步履更急,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應該說點什么,我想起十四說過的一個關于豬、狗和兔子的笑話,“嘿!”。“嘿~,嘿~,嘿~,怎么不說話了,你他媽是不是睡著了?”我發現自己窩在一張圈椅里,左手的煙剛燃過小半,右手端著手機撐在耳畔,聽筒里是班花的聲音,毫不掩飾的不客氣與不耐煩,我腦袋生疼,壓在左腿下面的右腿陣陣刺麻。身前是四季蓊郁的芒果樹,身后是春夢正酣的宿舍。我揚起左手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時刻,兩點。我開始仔細回想那個關于豬、狗和兔子的笑話,我言辭木訥,但是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能復述好這個笑話,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好好回想揣摩拿捏十四當時的神態,如何娓娓,如何波瀾。
“誒,你聽過…”
“嘟~嘟~嘟……”,電話里一陣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