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拉巴斯蒂德葡萄之役
? ? ?war of raisin protection in labastide
? ? 夜色朦朧,最后一抹夕陽的余暉消失在茫茫樹海之中。我們的七人轎車仍然不疾不徐地行駛在逶迤的鄉間公路上。
? ? 突然間,峰回路轉,露出成片成片的葡萄林。小葡萄樹成排成列地規矩排列著,綠色的葉子在夜色中,在霧靄中也顯得十分精神,頗有靈動的氣息。我回頭看了看他,他也在目不轉睛地望著這片漂亮的葡萄園。真是幸運啊,我心里想,能陰差陽錯地和他一起出來旅行,還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剛來法國的我,一點也不能適應陌生的環境,也很難交到知心朋友,功課也難得超出預料。
? ? "應該到了。"同行的老爺爺說道。
? ? 果真,沒多久,一個古樸的法國小鎮出現在我們面前。一棟棟石磚壘起的古老房子,還有一個高高的尖頂教堂,昏黃的燈光在寧靜的夜色中格外溫暖。
? ? 停下車,我們一個個魚貫而出,踏在潮濕的石子小路上。路邊的石槽漫不經心地開滿了紅色紫色的不知名小花,葡萄藤聽話地繞在人家的門梁上,精致的鍍金小天使噴泉花園表露出小鎮的藝術品位。當然最主要的既是中心廣場的中世紀教堂了。
? ? 我們的腳步噠噠地打在路上,露水氤氳過后的空氣很好聞。我們環繞著這座古老的教堂,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千年石磚,仰望著它獨特的尖頂。在那里棲息者成群成群的和平鴿,它們聚精會神地盯著我們,不時地轉動著腦袋。雖然我們是陌生人,但是這種被鴿子盯著的感覺十分奇怪,我趕緊低下頭。
? ? ?"這座教堂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了,聽說建于中世紀。你們看到教堂頂端的孔洞了嗎?那是一個特殊的碉堡,可以從里面發射箭和炮彈,保衛整個城鎮......"
? ? 一邊走一邊聽老爺爺介紹拉巴斯蒂德的歷史,不一會我們就到了目的地的家庭旅館。
? ? "實在對不起,我們只剩最后一間房子,你和他一起住可以嗎?"老爺爺滿懷歉意地望著我和他。
? ? "當然可以!"我滿口答應,內心有些忐忑,有些激動。
? ? 因為旅途太累,我們沒怎么交談就入睡了。我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這是整樣不平靜的夜啊!我深吸一口氣,慢慢閉眼上雙眼。
? ? 突然,似乎有一陣黑影在晃動。我連忙睜開眼,眼前的一切是那么讓人難以置信。
? ? 是教堂的那群鴿子!我之所以這么確定,是因為它們看著我的樣子,和剛才一模一樣。我有些害怕,又不敢喊出來。往向他的方向,可是他已經熟睡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 ? "您喜歡他嗎?"領頭的鴿子突然發問了,我嚇了一跳。
? ? "是,是呀......您怎么知道?"我哆哆嗦嗦地問道。
? ? "對不起,小姐,嚇到您了。"領頭鴿歪了歪腦袋,"我們的祖先是拉巴斯蒂德的偵查兵,有著出色的觀察能力......小姐,您為何不告訴他?"
? ? "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平靜地說道,似乎這是一件平常事。是啊,這年頭,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 ? 領頭鴿又歪了歪頭,似乎覺得人類的思想有些復雜。
? ? "小姐,我覺得他應該喜歡您。您這么善良勇敢。"
? ? 我被它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 ? "雖然有些唐突,但是拉巴斯蒂德今晚有一場惡戰,我們需要保護葡萄免受飛蟲襲擊,我們需要人類的智慧。請問這位可愛的小姐,您愿意協助我們嗎?"
? ? "我?我可以嗎?"
? ? "當然可以,我的小姐。"
? ? 說罷,成群的鴿子自覺地排成了n*n的方陣,他們的紀律性令我驚訝。
? ? "請吧,小姐。"
? ? 我躡手躡腳地爬上窗臺,小心翼翼地伸出腳放在鴿子方陣上,方陣顫抖了一下,但是還是很穩定。于是我放心地繼續爬了上去,翻身坐在鴿子方陣上。
? ? 隨著一聲口哨,鴿子方陣開始緩慢移動,十分穩定。我低頭看去,鱗次櫛比的石樓從我身下飛過,這樣的高度讓人暈眩,不敢喘氣。抬頭望去,皎潔的圓月如一盞夜燈,冰冷透亮,田野鍍上了一層銀輝,如夢如幻。涼風拂過我的指尖發隙,像一個個調皮的精靈,夜色令人入迷。
? ? "到了,小姐。"
? ?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就是傍晚經過的無邊無際的葡萄園。隨著鴿子方陣的緩緩降落,我聽到了一陣一陣的歡呼聲,粗聽來像是陣陣風聲,細細分辨,的確是千萬股細小的歡呼聲。更神奇的是,這些葡萄樹,白天還是灌木叢似的高度,到了晚上卻變成了參天大樹,一片片精致的葡萄園,儼然變成了葡萄森林。那盤枝錯節的葡萄藤仿佛是古老的圖騰,茂密的葡萄葉和如琥珀般的葡萄組成了一座座宮殿,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大氣輝煌,我不禁看得入迷。
? ? 領頭鴿頗有氣勢地站在一株葡萄樹上,表情十分剛毅堅定:"大家好,很幸運,今年的葡萄之役,我們有一位非常可愛的小姐加入我們,所以我相信我們是必勝的。"
? ?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這時歡呼聲又響了起來,更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 ? "小姐,我們決定將今年的葡萄之役的指揮權交給您。飛蟲軍團,將于午夜正式向我們宣戰,請您在此之前做好備戰準備。"? 領頭鴿語氣堅定,似乎不允許我拒絕。
? ? "那個,好歹你先告訴我怎么做吧?"莫名其妙,我有些惱怒。
? ? "可愛的小姐,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到的決定。"領頭鴿又歪了一下頭。
? ? 好吧,好吧,我只好認命了。皓月當空,午夜將近,葡萄水晶宮殿越發燦爛奪目。看看這些虬曲的藤蔓,少說也有一百年的歷史了。這么老的年紀還要遭受飛蟲侵擾,真是可憐。葡萄之役,葡萄之役,葡萄之役,我一直念叨著這幾句話,希望能找到些許靈感。如果,我直接讓這群鴿子去抓飛蟲,難免會有漏網的飛蟲去襲擊葡萄樹......如何才能將它們一舉殲滅呢?......啊!有了!
? ? "鴿子,你可以找到很多很多的細繩子嗎?還有,我們可以借葡萄來用嗎?"
? ? "繩子,我們倒是很多,教堂的閣樓里有很多。"領頭鴿又歪了一下頭,"但是,葡萄,那可是葡萄樹的孩子們,我得問一下它們。"
? ? "可是我們人類每年都會吃很多葡萄呢......"話一出口,才發現不合時宜,我趕緊捂上嘴。
? ? "那是家養的葡萄,而野生的葡萄是有生命有自由有尊嚴的。"領頭鴿驕傲地說道,"就像我們,就和廣場上那些獻媚邀寵,肥頭胖耳,揮霍鴿生,游手好閑的家鴿不一樣!"
? ? 出乎我的意料,愿意捐獻葡萄的葡萄樹有很多,細繩子也很快準備好了。
? ? "你不問我的計劃嗎?"
? ?" 我相信您,小姐。"領頭鴿直視我的眼睛,眼神堅定,“我無條件聽從您的命令。”
? ? "嗯,交給我吧。"?
? ? 我吩咐群鴿把葡萄咬碎,澆在一個鐵桶里,再用火苗加熱,最后把細繩子浸泡在里面。
? ? "我要請那群飛蟲美餐一頓,哈哈!" 要不是鴿子抬不起腳,我恨不得跟他擊掌。
? ? 清爽的涼風穿過,我不由得伸了一個懶腰。明月當懸,正值午夜,一片厚重的黑云恰巧蓋住大半邊月亮,田野一下子濃黑如墨,正和我意。
? ? 突然,東方傳來一陣呼嘯聲,那應該是飛蟲軍團的號角。同時,田野上刮起陣陣冷風,令人不寒而栗。悉悉簌簌的聲音近了,更近了。一聲令下,鴿子方陣重新起飛,成對的群鴿銜著細繩的兩端,交錯成密織的網,上面黏附著剛煮好的熾熱的葡萄糖漿。
? ? "嘶啦!""嘶啦!"吱——""吱——"
? ? 現場一片慘烈。因為黑暗,飛蟲軍團的前鋒看不見我們在葡萄樹上張開的巨大糖網,紛紛撲在陷阱上,發出陣陣哀鳴。
? ? 我有些過意不去。
? ? "別害怕,小姐。如果這些聲音是葡萄樹發出的,您會更難過的。"領頭鴿在一旁歪著頭看著我,鄭重地說。
? ? "嗯"我小聲答應。
? ? "不好!飛蟲軍團改變戰略,它們準備從葡萄園中下端襲擊了。" 領頭鴿敏銳地發現了戰局的變化,"您在這里別動,小姐,飛蟲危險,交給我吧。"
? ? 說罷,領頭鴿組織鴿子方陣進入葡萄園保衛戰。因為前鋒部隊被襲擊,飛蟲軍團十分憤怒,接下來的戰役十分激烈,時不時能聽到葡萄樹的哀嚎,甚至有的鴿子被成百上千只飛蟲團團圍住,從空中掉了下來,失去了戰斗力。雖然鴿子們意志力頑強,并沒有發出叫聲,但是我能感受到它們的痛苦。
? ? 我捂著臉躲在角落里,不敢看不敢參與。再一次,我感受到自己的懦弱無能。
? ? 林亦清!你自己的生活這么混亂也就算了,你忍心讓你的朋友們這樣痛苦嗎?你忍心看到他們在你面前死去嗎?
? ? 不!
? ? 我從角落里沖了出來,看著這樣的戰局,我的大腦在飛速旋轉。戰斗發生在葡萄樹中部,所以糖網起不了作用......鴿子和飛蟲的區別是什么......什么可以消滅飛蟲,但是對鴿子和葡萄樹沒有影響?......
? ? 有了!有了!
? ? 我拿出隨身帶的噴霧瓶,裝滿糖漿,又在全身涂滿。在葡萄叢中,我一邊狂奔,一邊噴糖漿。我感到飛蟲噗噗地打在我的身上,很疼;我感到成百上千只飛蟲黏在我的身上,很惡心;我感到奔跑的速度太快,心臟超負荷運轉很難受。但是我不能放棄,因為我的朋友在用生命戰斗。
? ? 不知道過了多久,打在我身上的飛蟲越來越少,我也精疲力竭,跪在地上。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頭暈目眩,四肢無力。環顧四周,還是能依稀分辨出成堆的蟲子尸體,零星得躺著一些鴿子。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太慘烈了。
? ? "小姐,謝謝您,您真的很勇敢!......"為數不多的鴿子方陣緩緩降落在我面前,上面躺著我的朋友領頭鴿,它好像受了很重的傷。純白的羽毛已經被鮮血染紅,身上有好幾個明顯的傷口在汩汩地冒著血,但是它仍然保持著堅毅的姿態,像一個王者,像一個騎士,像一個英雄。它努力地向我露出微笑,我看得心里難過,"好消息,我們贏了;壞消息,我可能不能陪您回去了......"
? ? "不,不!你不會有事的!你可是領頭鴿啊!"我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 ? "我不叫領頭鴿,我的名字是費曼,請記住我......"費曼很努力地把頭往旁邊一歪,"小姐,對不起,一直忘了問您的名字......看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幫忙,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勝利......因為您真的善良勇敢......"
? ? "我叫亦清,不要忘了我,費曼,謝謝你,費曼,謝謝你......"我早已泣不成聲。
? ? 跟隨著剩下的鴿子方陣,我安全回到了家庭旅館。一路上,我沒有回頭看,我知道,一切都要向前看,費曼也一定希望我這樣。
? ? 最后,在窗臺上,我和最后的鴿子方陣告別,我們相互致敬,我們好像都獲得了重生。
? ? 第二天早上,陽光燦爛得不像話。我朦朧地睜開雙眼,他已經起床,正在整理床鋪。看見我醒了,他對著我微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 ? "昨晚睡得還好嗎?"
? ?"很好。"我微笑回應,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 ? 我內心平靜,再也沒有忐忑不安。
? ? 完
2011年11月12日于法國拉巴斯蒂德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