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靈狐族,長居于漠北幽靈谷。傳聞幽靈谷風景秀美,谷內遍布奇珍異寶。靈狐族族人容貌傾城,歌聲能惑人心智,牽引魂魄,喝其血能解釋百毒治愈百病,食其心臟能延年益壽。
人人都愿長生。中原大地從江湖武林到皇族世家皆重金懸賞狐族族人,引得諸多中原道士、商人長途跋涉趕往西域。有人埋骨黃沙,有人瘋癲而回。經年久遠,別說捉住靈狐族人,見過靈狐族人而又神志清醒的人少之又少。靈狐族逐漸變成一個傳說。
故事一:一夕歡夢醒
楔子一:報恩
幽靈谷中,歲月更迭,四季美景歲歲不同,每一處景致確又是難得的美輪美奐。
空谷中傳來百鳥鳴啼,能夠隱隱聽到悠悠的絲竹琴聲和曼妙的歌聲。山林中稀薄的霧氣裊裊蒸騰,讓人不知這是人間,還是仙境。
涼亭里,一個白發的貌美婦人怒氣滿面,抬手掌摑一名跪著的美麗女子“我是你師父,也是我們靈狐族的族長,難道還會害你不成?人類善于利用和欺騙,追求的只有富貴和權力,哪有真情?”
美麗的女子輕輕抹去唇上的血跡,聲音仍是倔強“怎么會沒有?之前的周狀元就待我極好,從不視我為異類,反待我為摯友呢。聽說他的后人生活的并不好,我此去也僅是為了報恩,并無其他。”
白發婦人搖頭“若要報恩,贈與他后人黃金珠寶可好,為何非要以身回報?”
美麗女子不屑“黃金珠寶有何可貴,我們谷內到處都是。人間總說真情難得,那必是至尊至寶之物。”
“世間百態,人心最是善變。人間如周狀元般至情至性之人極少。”白發婦人仍舊勸說。
“周狀元的后人心性必不會差”,美麗女子很是堅持。
白發婦人盯著下跪的女子,長嘆一聲“罷了,你去吧。切記不可殺人,違背了天道。”
聞言,女子欣喜“謝師父成全”,說完,竟急匆匆地奔向谷外。
白發婦人輕撫著自己胸前的白發,看著徒兒遠去的背影,“命不可轉也”。
第一章:相遇
揚州二月,初春料峭,尚未融化完的薄雪依稀附在光禿的樹干,錯落點綴于新發的嫩芽上。地上的雪倒是融化完了,一灘灘泥濘上印著野貓的爪痕。寒風吹過,隱隱傳來烏鴉叫聲,霧茫茫也隱去了那點春綠。
這是一幢破舊的茅草房,殘破的窗戶紙也擋不住這寒風幾許。屋內一張早已看不出顏色的污穢桌子上擺了一個發了霉的饅頭和一個斑駁的燭臺,微弱的燭光隨吹進來的寒風搖曳欲滅。
一個衣著破舊的弱冠青年坐在鋪著稻草的床上,一手扶著一個發髻散亂頭發半白的中年婦人,一手將一個藥碗放到婦人唇邊,低聲“母親,該吃藥了”。
那婦人面容帶著久病后的蒼白,眉頭微皺,眼眸輕輕抬起,渾濁的眼瞳透露不出幾縷生機“靖云,這次你又拿了什么去換藥?”? ? ? ?
那青年人面色蒼白,一雙鳳眼難掩局促,凍得的發紫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我不去京城科考了,留在家里做個莊稼漢。”青年人怯怯的看了一眼婦人,又低低的說聲“或者過幾年也辦個學堂做個夫子也不錯。”
婦人一把推開青年人,因怒氣渾濁的眼瞳透出縷縷血絲,蒼白纖細的手發顫的指著青年人,呼吸急喘“你拿進京趕考的盤纏買藥了?!你現在只是一個舉人,有什么用?官老爺們一根手指也能捏死你。我們周家祖上可是出過狀元的,誰能料到現在。。。”女人氣急攻心,竟沒了氣息,直直地倒了下去。
青年人大驚,聲聲呼喚母親,無人應答。
遠處傳來縹緲的歌聲,似牽魂引魄,聲聲嗚咽。不多時青年人仿佛被歌聲吸引,緩緩閉上眼睛,似睡了過去。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名白衣女子進來。她二八年華,姿色艷絕,牛乳般的肌膚,黛眉如遠山,蝴蝶般的長睫下是一雙秋水剪瞳,映射著陽光的點點光輝,秀挺的鼻子,配著一張櫻桃色的唇。
白衣女子仔細打量了歪倒在床下的青年。青年亦是一副好相貌,清瘦的輪廓,長眉鳳眸,高挺的鼻梁下一張淡薄的唇。喃喃的說了一句“你是周公子的后人,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環顧了四周,屋子角落有一個爐子,上面溫著一個黑色的藥壺。破舊的朽木缺角板凳下,有幾只干瘦的老鼠爬過。屋內的藥味和霉味摻雜。
女子輕嘆“若非在一群道士劍下救我,周家必不會淪落至此。”
白衣女子撿起地上的碗,從藥爐上重新倒了半碗藥,抽出發簪劃破手腕,黑紅的血流入藥中。她伸手探了探中年女人的脈搏,已有心跳,后扶起中年女人將藥緩緩喂入。中年女人呼吸漸漸平緩。
不知是否因失了血的緣故,白衣女子臉色更白了幾分。她伏下身來,伸手對著男子額頭輕彈了一下。青年男子悠悠轉醒,看到如玉容顏,倒抽了一口氣“我難道也死了,你是仙人?”
白衣女子愣了一瞬,展顏一笑,怕是萬花齊放也不如此刻笑容奪目,夕陽余暉也失了光彩,“我叫小夢,周公子,我做你妻子可好?”
靖云更呆了“我不是死了,竟是在做夢。”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從破舊的農家小院傳出很遠。
第二章:良緣
小小的村莊,東邊張家上午丟了一頭豬,這事兒下午就能傳到西邊王家。這個月周家的破落小院里每天都擠滿了人,都聽說周老太不光病好了,還為兒子新娶了一位漂亮娘子。這位娘子姓李,祖籍在關外漠北。
聽說這位娘子是早年周狀元在外施恩過的一家商賈的后人。她幾經輾轉,無意中遇到了恩人之后,一見傾心,喜結連理。
周家老太太被喜氣一沖,沒吃幾服藥,病也好了。有見過世面的李老員外偶然瞧過周家兒媳,頓時驚為天人,說是比知府老爺新納的第十房小妾還漂亮十倍。那十姨太可是艷貫江南的花魁。
于是周家有絕色佳人的消息,流傳更廣。
其實,周老太心里對這個兒媳婦并不太滿意,認為兒子如果科舉高中之后,必定能娶個官家小姐,助力兒子仕途。商賈之后,有辱斯文。
可村里的大娘們卻都說,是兒子沖喜換回了她的一條老命,且頗有身份的李老員外也驚詫自家兒媳的美貌。這般想想,周老太頓時覺得,就像在屁股上畫了眉毛,好大的面子啊。于是乎,周老太心態平復了很多。
兒子娶妻之后依舊苦讀不倦,媳婦也每天辛勤操持家務。以往嫌棄自家窮困的鄰舍也露出了欣羨的目光。
周老太越過越舒心,每天早起上山砍柴,中午駕牛耕田竟也不覺得累,身體看著比壯小伙還好。
當然了,伴隨著身體好,精氣神更佳。按照村頭李大娘的話說,周老太現在走起路來,那叫一個昂首闊步,竟比自家公雞還神氣,仿佛腳下有一文錢也不會低頭去撿,必須把錢踢回家。
周家的小日子也算是越來越和諧。
從河邊洗衣回來,小夢把一大盆衣服放在地上,又拿出其中一件還在滴水的白色中衣,怯生生的說“娘,我把相公的衣服洗破了一個洞。”
正在燒火做飯的周老太,一把將中衣奪了過去,看到手肘關節處破了一個洞,張口訓斥,“你怎么做人媳婦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當初靖云就該同意娶王大牛家的妹子,那姑娘可是能干著呢。”
正在書桌旁寫字的靖云立馬起身出來,看著低頭不語的小夢,那雙被河水浸紅的手扭在了一起,故意裝作驚訝道“哎呀,娘子今天洗了那么多衣服啊。以前娘生病的時候,這些臟衣服,我不知道要洗多久。”
周老太瞥了一眼大盆里像小山一樣的衣服,舒服了很多,“一個小洞罷了,你晚上縫補一下。中衣穿在里面也不打緊。”扭過頭又去灶臺繼續燒火。
小夢俏皮的對著靖云吐了吐舌頭,靖云也難得的對小夢做了一個鬼臉,然后把小夢冰冷的小手牽過來握在手里來回搓著取暖。
靜謐的村莊,偶有屋檐上的炊煙裊裊升起。
以往周老太身體不好,家務瑣事無暇打理,家里親戚也不甚待見周家。周老太也最是厭煩走親戚。可是近日情況有所不同,周老太神清氣爽,又有漂亮的兒媳在家里辛勤操持。周老太自然也愿意走親訪友,順便炫耀一下。這不,周老太一早又去拜訪一家快要出了五服的親戚。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臺灑在書桌上,靖云雙手捧著書站在窗前,凝眉思索著書中內容,一會兒眉頭又疏解開來,似有頓悟,急忙拿起筆蘸著墨在書上勾寫了幾筆。
“相公,我好像又把灶臺的火弄滅了”小夢有點沮喪,嫩豆腐一般的細白臉上有幾抹煙灰。
靖云放下書,微笑的跨出門去,抬手用衣袖將小夢臉上的煙灰一點點擦拭干凈,“我家娘子出閣前怕是沒做過這些粗活吧。這么漂亮的女兒,想來岳丈定是百般呵護,仔細寵愛。”又微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好,讓娘子受苦了。”
“才沒有受苦呢”小夢連連擺手,“能每天看到你,為你做些洗衣、做飯這些小事,我已然覺得很是幸福了”一雙明眸因為滿滿的笑意,略彎彎成了月牙狀。
靖云忽然發現小夢細白手指上被燙出了點點紅印子,立馬將小夢的手拉了過來,滿是心疼“哎呀,燒到手指”,邊說邊將唇湊了過去,細細舔舐那點點紅印,“下次還是由我來做飯吧。”
小夢咯咯笑起來“那可不行。娘最近剛看我順眼了一些,而且她的病剛好,可不能再生氣了。”伸出食指輕點靖云的額頭“而且啊,我發現洗衣、做飯、裁剪衣裳這些家務是世間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你可不能剝奪我的生活樂趣。”
靖云心下了然,感動非常,伸手將小夢抱在懷里,在光潔額頭上印下一吻,“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忽然又想到,“娘的病也是好的蹊蹺,之前好多大夫都說不行了。而且我之前明明記得,娘好像沒有了。。”
“許是我們周家祖先庇佑呢”小夢將頭在靖云的脖頸邊蹭了蹭。
“定是祖先庇佑,母親的病好了,還得了小夢這樣好的妻子,竟像夢一樣。”靖云也用下巴蹭了蹭小夢光潔的額頭,片刻后又輕握拳頭“小夢,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定不辜負于你。”
小夢在靖云懷里微笑。
第三章:登高
近日,周老太走親訪友的熱情只增不減,去了臨縣三表叔家,已經三天了,尚未回來。
小夢和靖云倒是難得的耳邊清凈,很是適應。
屋外陽光明媚,暖風徐徐。靖云想著小夢初來此地,卻一直在家辛苦勞務,便覺得有些慚愧。于是靖云簡單收拾一下,想帶著小夢去爬自己經常去的玉峰山。小夢自然非常欣喜。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自覺已經在田間小路上走了很遠。
小路上迎面走來一個黝黑高壯的農家青年,他一手牽著牛,一手放在額前打了個涼棚,擋住刺眼的陽光。這正是周老太之前提過的王大牛。
王大牛看著面前兩個俊秀的身影,很是刺眼,口中銜著的一根麥秸稈也吐了出來,“哎呦,這不是周舉人嘛,怎么讀書人也來農田干活?”
王大牛想到自家妹子因為靖云娶了別人,已經哭了一個月了,本就黒圓的臉都小了一圈。他又看了看美的像仙人一樣的小夢,心里更是塞得滿滿的,“誰不知道你們周家是我們村里最窮的,這次是不是又出去典當東西?你家還有值錢的貨嘛?”
靖云也不生氣“大牛哥放牛回來了,我帶我家娘子四處轉轉。”
王大牛覺得女人都是瞎眼了不成,周靖云除了長得白凈且認識幾個字沒什么優點,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從小就打不過自己。
王大牛一直覺得妹妹二丫又大又圓的腦袋里一定是裝滿了牛糞,不然怎么非要逼著爹娘,倒貼好多嫁妝也要嫁給這樣的人家。
王大牛牽著牛路過兩人的時候,故意用腳絆了一下靖云。靖云沒留神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小夢及時地扶住了他。
王大牛斜睨了一眼靖云,很是看不上,覺得不光二丫腦子里是牛糞,漂亮女人的腦子里估計也是這些東西。王大牛搖了搖頭,牽著牛大搖大擺的走了。
“相公,要不要我去揍他?”
“哈哈哈哈。。。”靖云大笑不止,捏了捏小夢細細的手腕,看著氣鼓鼓的小臉,“這就要揍人的話,小夢,你要把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打一遍。沒關系啦,大牛哥也是因為妹妹心情不好。”
小夢了然“她妹妹就是娘總提起的二丫啊,說二丫很能干活,還說你要娶了她能得很多嫁妝。”小夢低下頭,有些不開心。
靖云不禁莞爾,摸了摸鼻子“其實,二丫和大牛長得很像。”
小夢望了望大牛壯碩的背影,又想了想大牛圓盤一樣又黑又大的臉,輕咳了一聲,裝作一本正經的問道“后來為什么沒有成呢?”
“娘其實也看不上二丫,又見我很不樂意”靖云看大牛已經走遠,悄聲說“后來聽說,二丫雖然能干活,但吃的更多,而且每頓必須要有肉。娘立馬就回絕了王家”
小夢咯咯笑了一會兒,又想到“我雖然吃的少,干得多。你娶我時,娘好像也不樂意。”
“你不一樣”,靖云牽著小夢的手慢慢的走,回想自己對母親的堅持,“小夢是我心儀之人。”
等到二人爬至山頂,已是夕陽余暉。兩人靜靜依偎著坐著,看著山下小小的村莊,一隴隴農田,放學回家的學童,扛著鋤頭的莊稼漢。
靖云抬手指了一個方向,“一直朝著那邊走過去,就能到京城,我家曾住在那里。我以后也會住在那里。”
山風習習。小夢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隨后從包裹中拿出了一件衣服,獻寶一樣“相公你看,我給你新做的衣裳,你來試試。”
靖云看著衣服上不怎么縝密的針腳,笑著穿上,一只袖子將將到手腕上面,一只袖子卻超過手掌很多。
小夢看著靖云身上怪異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很好笑,“嗯,相公兩只胳膊不一樣長呢。怪不得總聽學堂的夫子夸你天賦異稟,沒想到連身材也和普通人不一樣。”
靖云聞言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多謝娘子夸獎,明天還要勞煩娘子按照我這天賦異稟的身材,再將衣服改一改。”
小夢紅著臉“這些事情我之前沒做過。可是我學東西很快的,之后會做好的。”又有些倔強,“可是我唱歌很好聽,我唱給你聽啊。”
歌聲輕柔,像空谷百靈輕啼,像林間溪水潺潺,像風吹竹林簌簌,像大漠羌笛悠悠。。。
無數螢火蟲圍繞在兩人身邊。
靖云聽癡了,天上仙樂也不過如此。。
良久,靖云撫摸小夢的頭頂,“小夢,我必用這世間極富極貴,回報于你今日之歌。”
第四章:沖突
一天靖云去市集買書,精挑了幾本書籍付錢后走出書屋。
忽然一只胖手擋住了去路。靖云抬眼一看,一個肥胖的身軀竟然擋住了大半邊門。來人正是縣太爺的獨子高勇,后面還跟著一個提鳥籠的小廝和幾個家丁。
高勇斜睨著靖云,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臉上的肥肉擠壓的更小了,“周靖云,我請你去醉仙樓喝酒如何?”
靖云一拱手“多謝高公子盛情,在下家中還有要事,改天我做東邀請高公子一敘,如何?”
高勇輕蚩了一聲,“切,還你請我?誰不知你家窮酸?”臉又湊近了些“不過,都聽說你新娶了一個貌美小娘子,比花魁還要美。這樣吧,我出一百兩銀子,你將你家小娘子讓與我,做我的五姨太如何?”
靖云怒火中燒,幾欲握拳打向這張肥臉,按耐了一番“高公子怕是問錯人了。我妻乃我心中無價之寶,豈可輕言買賣?!告辭!”
“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信不信我直接將小娘子搶了去?!”高勇胖手一揮,“給我打!”
幾個家丁將靖云團團圍住一頓拳打腳踢。靖云幾個躲閃,終究力所不及,左手手腕和手指被掰的骨節直響。
這時一群道士路過。其中一名青衣老道疾步走來,眾人只見老道的拂塵甩了幾下,也沒看清老道如何出手,只見幾個家丁都摔倒在地。老道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打顫的白胖公子。
高勇抱著自己的大圓腦袋,邊跑邊說“算你小子今天走運,老子這次先放你一馬”由于跑的急,壯碩屁股還碰倒了幾個叫賣的小攤。
靖云自是對這道士百般感謝。老道也僅是覺得舉手之勞,并無多言。
老道注視著靖云遠走的背影。身后一個小道士,喃喃自語“師父說這個縣城有些隱隱的妖氣,可我們都轉了好幾天了,并未發現異常啊。”
靖云拖著受傷的左手回到家中。周老太和小夢一陣忙活上藥,折騰了半天。靖云倒不以為意,安慰兩人,右手完好,不妨礙看書寫字。
靖云看著坐在床上縫補衣服的妻子,昏黃的燭光為美人的側顏敷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恍然有種依然是夢的錯覺。小夢看著又在發呆的丈夫,不禁莞爾“相公,還要看書嗎?還是現在要休息?”
“還是再看會吧”靖云微笑著望著小夢,片刻后又把目光收回在手中的書上。
“聽說之前縣衙的師爺都夸過相公的文章,這次必能高中。還是身體要緊,早些歇息吧”
靖云看了看貌美的妻子,輕嘆“若是遇到你之前,我想歇也就歇了。可是遇到了你,你太好,太美。”
他走過去抬起未受傷的右手將小夢低頭縫衣時滑落的碎發掖到耳后“我怕自己太弱,不能護你周全,別人會傷到你。”
小夢秋水剪瞳里凝起了水霧,握著丈夫的右手貼著自己的臉頰“沒人傷得了我”。忽然又想到“村頭李大娘說,你在市集遇到了縣太爺的獨子高勇,還起了沖突。這是為何?”
靖云俊臉霜寒,眼眸凝冰。那個豬腦肥腸的高家公子竟然要拿一百兩銀子換小夢去做他的小妾,被拒不成,竟然放言要強搶。幸好遇到了幾個青山來的道士,將其制止住。
靖云抬眼看到妻子還在等自己回復,強顏笑道“文章見解不同而已,小事。”
小夢似有了悟,放下衣服,環手抱住靖云,低低道“真的沒人傷的了我。”
燭光中相依偎的一雙剪影,竟讓人想起歲月靜好。。。
第五章:進京
這些天沸沸揚揚傳的最多的有兩件事。
一件是,縣太爺家的高公子被人從四姨太被窩里劫走了。一天后有人發現,僅穿了一條大花褲衩的高公子被掛在亂墳崗的一個樹枝上。
白胖的圓臉被揍腫了,更大了一圈,成了一個黑臉胖子,身上白花花的肉皮上也被打的青紅斑斑,再配上高公子一陣陣嚎叫,那情景仿佛是一頭受驚的大花豬掛在枝頭,場面很是壯觀。
高公子很是受了驚嚇,逢人就說遇到漂亮女鬼了。可鑒于高公子以往拈花惹草的狼藉聲名,大家一致覺得是仇家蓄意報復。
相較而言,另一件事受人關注度更廣。
秋闈科考在即,各家書生都在為進京趕考積極準備各式物件。縣太爺也知自己兒子正經事兒不行,紈绔事兒門清,但總歸就這一個兒子,且就當有棗沒棗摟一耙,也積極催促兒子準備進京趕考事宜。
高公子許是真嚇怕了,別人備考準備書籍細軟,他召集了數十道士,跟隨進京。
靖云也打點妥當,不放心貌美妻子在家,堅持帶小夢進京。為此,周老太還生了好一場悶氣,一是覺得帶老婆趕考就像正堂屋里掛獸皮——不像話(畫)啊;更是覺得媳婦一走,家里家外的家務農活都要自己干,雖說自己身體倍棒,可也想閑著啊。
怎奈兒子大了不由娘,靖云和小夢沒安撫周老太幾天,也就晃晃悠悠走了。為此,周老太公雞般昂揚的脖頸矮了幾分。
一行兩個月,終于到了京城。靖云將小夢安置在了臨時租賃的一個小茅草屋里。
靖云在進京路上結交的一位知府公子陸天。陸公子家世顯赫,父親為湖州知府,而爺爺卻是當朝宰相陸欽,伯父是本次秋闈科考的主考官。
陸天倒不居高自傲,又很有才學。兩人一見如故,互引為知己。靖云也由陸公子引薦,一同住進了相府備考。
小夢帶上錐帽,在街上走走逛逛,回想上一次來京已是幾十年前,細細品味這街道市井的紛繁變化。
忽然一輛疾馳的馬車迎面駛來,行人紛紛躲避。一個拿著糖畫的四五歲的小孩被嚇呆了,直愣愣站在路中央,眼見著馬蹄馬上就要踐踏過去。
小夢不及他想,指風彈向馬頭,輕掠過去一把抱住小孩躲在一旁。快馬像受到重擊一樣,馬頭歪向一邊,竟難以站住。
馬車內一聲女子受驚的尖叫,隨后傳來咬牙訓斥“養你們這幫廢物做什么?馬車都駕不好。”
馬夫慌忙從馬車跳下來,抬手一鞭打向小夢“哪里來的不長眼的村婦,可知這是陸相家的馬車?驚擾了小姐,你十個腦袋都賠不起!”
小夢本不欲多事,覺得凡人的一鞭也無關痛癢,也就護著孩子生挨一鞭,只是錐帽被掃落在地。
馬蹄過處煙塵尚未落地,而在迷蒙煙塵中是一方傾城的絕美面容。周圍一片抽氣聲,馬夫也看呆了,忘記了再打一鞭。
同時傻愣住的還有天天街邊斗雞捉鳥,且已恢復成白胖的高公子,本就不大的眼睛睜開了一些,嘴微張,要不是嘴唇夠厚,口水怕要流出來了。
小夢拾起錐帽,將孩子推至一邊,疾步走出人群。
高公子背后的一個青衣老道握劍的手緊了緊,想向前追去,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低聲在高公子耳邊說了幾句。這時,高公子的嘴巴卻是張的更大。
第六章:福兮禍兮
陸相府中往來的皆是當朝權貴門閥,每天拜訪之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陸天二人來府當天,陸相就與靖云交談過一次,也看過靖云的幾篇文章,深深覺得相比自家孫兒,靖云畢竟經歷頗多,行為縝密,言辭機謹,文道見解也更為老練深刻,很是惜才。
為了讓孫兒安心讀書,陸相將陸天安置在家宅后院的書房中。靖云也隨之一起住在后院的客房內,心下也明白相爺的一番用意。在日常的文章切磋中,靖云措辭得當的對陸天的治世文道也多加提點。陸天也深覺受益良多。二人情誼漸篤。
一天靖云思索著文章,無意間走進了一座花園,一汪湖水上漂浮著大片碧綠的荷葉,中間又錯落著幾朵粉色的荷花。微風吹過,湖水泛起層層漣漪。
靖云想,若是小夢此時也能看到此景該是多好啊。
“沒用的東西!茶水這么熱,想燙死我嗎?”女子嚴厲的訓斥,伴隨著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來人,把這個小蹄子掌嘴二十!”
靖云驚詫,沿著小路走了幾步,看到涼亭中一個年歲大約剛及笄的華服女子,一手摸著微微嘟起的小嘴,一手捏著手絹放在石桌上。地上散落一片破碎的瓷器。那女子面容本也算是一個嬌俏美人,只是滿臉怒容拉低了幾分顏色。
小侍女跪在這堆破碎的瓷器旁邊,正被一個粗壯的婆子左右開弓,打的雙頰腫紅,早已看不清本來面目。小侍女緊咬著嘴唇,不敢發出疼痛的聲音,怕再次惹惱了主人。
華服女子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耳邊竟聽不到其他聲音,手絹被風吹走也并未察覺。
一個青蔥的身影立在柳樹旁邊,墨黑的頭發被一根玉簪束至頭頂,露出刀刻般清瘦白皙的輪廓,長眉如墨畫,鳳眸似星辰,一張薄唇欲說還休。華服女子看著他,在這玉人的相映襯下,頓時覺得他身邊的嫩柳與背后的綠池的顏色都暗淡了幾分。
靖云覺得被女子這般直視終究不妥,微低下頭,拱手“在下周靖云,由陸天公子引薦,現客居相府,叨擾之處還請小姐見諒。”拱手又后退了兩步,原路走了出去。
華服女子呆呆的看著那抹身影,竟忘記喊住他,告訴他自己是誰。
晚間一個小丫鬟告知靖云,說是陸相得了一副字畫,邀請他去書房一起品鑒。靖云自是梳洗一番,恭謹地跟著丫鬟來到書房外,卻聽到一番爭吵傳來。
“阿雪莫要胡鬧,周公子可是已有妻室的人,雖祖上也曾身居高位,現在卻毫無根基”相爺隱含怒氣。
“爺爺不也夸他文章好,行事機敏,比自家的幾個孫兒還要穩妥老練嘛”女子語氣不甘,“有妻室又如何,休了便是了,賞那婦人幾兩銀子倒也無妨。”
“虧你還是我們陸家唯一嫡出姑娘,怎可說出此等悖逆之言?”
“我聽天哥哥也贊賞周公子為人中龍鳳,說有他助力,陸氏一族便可長興。且爺爺有意將周公子歸入門下弟子,弟子哪有孫婿姻親更能拉攏他”女子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說得好像人家周公子已然愿意娶你一樣。”
“他又不傻,有了陸家做支撐,且不說有益于他本次秋闈科考,之后仕途也不可同日而語”女子十分篤定。
相爺停了一會兒,緩緩道出“是這個道理,天下學子何其多,有才學的亦是不少。普通學子怕是終生見面于御前的機會都沒有。仕途上若想登高走遠,哪離得開世家貴族的強力扶持。”
屋內隨后無言。片刻后,一個小廝跑過來,躬身說道“相爺說,今夜已深,不便叨擾公子休息,改日再請公子前來品鑒書畫。”
靖云一夜輾轉難眠,小夢的絕美容顏和相爺的話不停交織混雜。次日,靖云布滿血絲的雙眼環視周圍,覺得相府的哪一處都別扭不堪,遂抬腿出了相府。
靖云走到一個小攤前,拿起了一根白色的蝴蝶玉簪,想象著小夢帶此簪的畫面,嘴唇微微翹起,隨后付了錢將玉簪放入懷中。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靖云轉頭看到,來人正是之前曾幫過自己的那位老道。靖云微笑拱手道“好巧,道長也來京城。”
“不巧,我已等候公子多時”老道靠前一步,附在靖云耳邊“公子隨我來,我與公子細細道明。”
茶館內,這位老道緩緩道來“我知你娘子有傾城之貌,凡人豈有此等樣貌?我在八十年前就已見過她,她的模樣竟未改分毫。說起來,她與你家確有淵源,她就是你祖上放走的那個狐妖。”
靖云茶杯落地,怒氣沖天,手拍桌案“你這妖道信口雌黃!休要侮辱我妻,看你這樣子我竟不知你活了多久,八十年前事也敢拿來說嘴?!”
老道也不生氣“修道之人,自然長壽一些,容貌變得也少”遞過去一個紙包“這包藥是蝕妖散,可令狐妖渾身無力,道行差些的還能顯出原型,公子一試便知。”
靖云也不伸手去接,依舊惱怒非常,若不是念及對方曾救助過自己,早就拳腳相向了。
“公子且想想,你那貌美妻子像憑空冒出來一般,而且你母親的病是不是痊愈的蹊蹺了些”說完,老道將藥包放在桌上,向門口走去。忽然又頓住“此事我之后也會稟告與相爺,相爺可是一直對狐族女子非常感興趣。”
靖云原本盯著桌子上的紙包,聽聞此言,猛然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竟辨不出是憤怒、是懷疑、是掙扎、還是妥協。。。
不知坐了多久,夜幕早已降臨。靖云終于將桌上的紙包收入懷中,卻同時又觸碰到了那根蝴蝶玉簪。
小夢、相爺、陸家小姐、老道的臉層層疊疊在眼前劃過,一時間竟有些站立不住。
一幀幀畫面從腦中浮現:家珍逐年典當干凈,僅留一隅破敗;母親對過去生活的無限追憶,清醒后又無比的切齒憤恨;粗俗鄰舍對孤兒寡母的肆意辱罵,遠近親戚從不掩飾的鄙夷輕饅;虛偽夫子趾高氣昂的訓斥,清高同窗的冷眼相待。。。
陸天清貴氣質渾然天成,自信舒朗如九天華曜,自己則如污穢溝渠里的一灘爛泥。兩者同存于一個世間。皇天貴胄,還是卑賤螻蟻。
良久,靖云掏出蝴蝶玉簪,心里的那抹出塵容顏竟無比刺眼。玉簪,終究拋了出去。。。
第七章:識破
這一個月,小夢住在茅草屋也算清凈,除了幾個不知哪邊派來的詳裝試探的路人,在屋外和屋頂探視,倒也沒有進來。
直到有一天,一個熟悉的青蔥身影推開竹欄門,踏步進來。是了,這便是幾個月未見的周靖云。
小夢看著院子中的靖云,長身玉立如臨風青松,微頓了一下,而后快步上前握住靖云竹節般的手,微微仰起臉“幾個月不見,相公可有思念小夢?小夢可是日日想念相公良久。”
靖云看著笑靨如花的妻子,鳳眸溢出幾分眷戀卻也夾雜著更多掙扎,兩廂注視了一會兒。靖云終是將小夢抱入懷中,聲音卻有些淡漠,“為夫也是思念的緊啊。”
相似的茅屋,同樣的麗人在燈下縫補。靖云看著艷絕妻子,心中既有幾月未見的些許激動,卻也涌出了更多的忐忑難安。
靖云背對小夢,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倒在了茶杯里,又將茶杯晃了晃。靖云轉過身來,將茶水遞了過去,眼睛卻只盯著那雙細白的手,上面還有縫衣時被針扎的些許紅點。
小夢放下針線,自是徐徐飲下,并無不妥。
靖云又走近一步,雙手捧住了小夢的臉,嫩白的肌膚觸手可溫“小夢可知,今日科考已發榜,為夫高中探花。”
“我雖不知相公這次會中探花,但我自信相公才華橫溢。畢竟相公可是周狀元的后人哪。”小夢笑語盈盈“狀元可是之前與你同行的陸天,陸公子?”
“嗯,小夢真聰明,這也猜的到。”
“相公你的才學在陸公子之上,相差的只是家世而已。不過沒關系,我相信周家會在你手上封侯拜相,世代蒙蔭。要把娘接到京城了,她一定開心壞了!”
靖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僵了一下,輕嘆“封侯拜相,世代蒙蔭哪那么容易。公侯世家哪個不是三代以上的多年功績所累,僅我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小探花,不知道會分到到哪里做個微末小官罷了。”
小夢略有些不安“相公可有什么話對我說?或者有什么要問我?”
靖云口唇發干,吞咽了幾下“我從未見過小夢的家人。你說他們遠在漠北,可我們結婚這樣大的事情,他們也未曾前來,連書信也未曾接到過一封。小夢。。。小夢,你顏色傾城,可是狐族女子?”
小夢將手覆在靖云略微顫抖的手上,“若我是狐族女子,相公你要如何?”
靖云尚未做答,忽然聽到屋外一聲長笑,“妖女,你可還記得貧道?”一名青衣老道,一劍破空,門被劈成兩半。后面跟著高公子之前召集的數十道士,白胖的高公子躲在最后。
“相公,你可愿跟我一起回狐族?”小夢帶著靖云飛出門外,一瞬已站在一棵樹上。
這時眾道士也飛掠而來。不知高公子出了多少銀兩,讓這幫道士帶著他這個十分有重量的拖油瓶。靖云推開小夢“小夢,你先走,我擋住他們,我隨后再去找你。”
小夢不以為然“這幫臭道士還傷不了我,幾十年前這個老道也只是引我誤入陷阱而已。”
只見高勇一只肥胖的手拍著胸口,氣喘噓噓道“哎,我說周靖云,你竟然想見你妖妻的家人,怕是你太爺爺也沒見過,不過你太爺爺倒有可能見過你娘子,說不準還和你娘子稱兄道妹呢。你說你家這輩分,嘖嘖。。”
高勇無視靖云殺人般的眼神,對身邊的道士說“你們把這個妖女抓住,每人賞銀千兩”。
眾道士仗劍一擁而上,向樹上的兩人刺去。只聽林中一陣狂風乍起,眾道士忽然從空中摔了下來。
從空中掉下的老道壓在高公子肥胖肚子上,只聽胖子哀嚎一聲,吐了老道滿身,依稀可辨晚餐吃了什么。這老道成了唯一沒有受傷的人,但也是唯一滿身腥臭的人。
林中傳來女聲,“答應過我師父不會殺人,爾等不要逼我。”
第八章:歡情薄
河邊站著一對相互依偎的璧人,男子青衣玉立,頸邊的白衣女子顏色傾城。
“小夢,我先回家接娘,我們一起回狐族可好?”
小夢睜大圓眸,眼中希冀的光芒強烈“相公,真的愿意同我一起回狐族?”
“嗯”靖云抬頭看著遠方,眼底盡是掙扎。。
小夢展顏一笑,萬花無色,緊緊抱住靖云,聲音因為過于激動,竟有些顫抖“師父說錯了呢,誰說人間沒有真情之人。我何其有幸,竟遇到了最好的。”
小夢緊緊環抱的手,只恨與靖云不能貼的更緊。但不知怎的,身上越來越無力,手竟然也握不緊了。
忽然背心處傳來一陣劇痛,小夢原來秋水眼瞳中喜悅尚未退去,增了幾分迷茫,又不可理解的看了一眼靖云手上帶血的匕首。
小夢像看不懂一般,仰頭緊緊的盯著靖云凝起水霧的眼睛。忽然帶血的匕首又插向前心處,透心涼,天下至寒莫過于此。
“茶里放了蝕妖散,是之前的老道給我的”靖云有些淡漠。
像忘記了痛一般,任由前胸后背黑紅的血液一點點將白衣暈染。小夢注視著靖云,一字字入耳,呆呆地反應了良久。
忽然,一聲犀利長嘯,剎那間風起云涌,剛剛還是艷陽,轉瞬烏云密布。
小夢一手握住刀刃,一寸寸將胸口的刀子拔出,一手握住不停踉蹌后退的青年的脖頸,卻很難再使出更多力氣。她雙眼赤紅,曾經秀美的唇中此刻竟露出兩個獠牙,“為什么?”
靖云死命撥開鉗制在脖頸的手,大口呼吸著空氣,斜睨著小夢“你竟問我為什么?我且問問你,你有什么?會做飯、會縫衣、會操持家務、會干農活,這些鄉野女子都會干。若是世家女子為妻,這些也用不著干。商賈之后,哈哈哈。。狐女真是會為自己編家世,商賈之后竟然不帶來一文錢的嫁妝。我且問問你,除了中看不中用的皮相,你還有什么?!”
小夢盯著那個說要護自己周全的男子,竟癡癡的笑了起來,滿目蒼涼,兩行血淚“你竟為這些俗物要殺我?”
靖云頹然坐在地上,笑了起來“俗物?!哈哈哈。。。要不是我祖上私下放了你這妖女,觸怒龍顏,禍及滿門,我也是和陸天一樣的世家公子呢,自然不必在乎這些俗物。樹倒猢猻散,你可知這些年我受了多少白眼?我周靖云滿腹才學,若生在大家士族,今日又何止一名探花?”
隨即,又苦笑“不,若非陸家小姐,別說探花,怕是連個進士也中不了。”
“你可是恨我?”血淚在蒼白的臉更顯刺痛。
“是啊,恨你啊。。。恨你一無所用的溫柔,恨你一貧如洗的真情”
靖云滿臉悲愴“我也恨毫無權勢的自己啊。”
一聲驚雷響起,大雨傾盆而下,頭發一縷縷黏在蒼白的臉上,后背胸前的血伴著雨水汩汩流出,白衣已成黑紅色。
小夢拿著從胸口拔出的匕首,一步步走向靖云,終于在距離他兩步前停下,喃喃自語“我曾說,沒人能傷到我,可從未想過你會傷我啊,竟一刻也未想過。”
小夢像靜止了一般,透過密密的雨簾,呆呆地看著這個熟悉也陌生的男子。
靖云終究站了起來,準備起身而走。忽然看到寒光一閃,本能躲避。
閃電劃過長空,靖云卻看到那只匕首又插入小夢受傷的胸口之中。片刻后,小夢又將匕首利落拔出,隨之還有一塊血紅的東西在她另一只手上跳動。
她抬起那只血淋漓的手,將那團跳動扔在那個男人腳下,輕笑“你既然說我無嫁妝,狐族女子的半顆心如何?”,又有一些不屑,“呵呵。。或許還能把它當做陸家小姐的聘禮”。
靖云將將站起的身形一僵,拾起了那團血紅的跳動,拱手“多謝小夢成全。”
靖云轉身離去,往前走了幾步忽又頓住,側頭“小夢,可還有什么心愿?以我今后之位,必助你達成。”
只聽身后傳來“有什么心愿呢?嗯,若有輪回,惟愿我們死生不復相見。。。”
靖云回頭,只見無邊雨幕。。。
第九章:后記
數月后,皇帝賜婚,當朝宰相陸家千金與玉樹臨風的青年才俊周靖云喜結連理,十里紅妝,舉國歡慶。
在婚慶當天,皇帝親臨,陸相捧著一個放著半塊跳動心臟的精致金碗獻于御前。金碗上雕刻著一只嫵媚的狐貍,栩栩如生。皇帝龍心大悅,當場百官齊齊賀拜,恭祝吾皇萬壽無疆。
周老太拉著旁邊的一名貴婦,脖頸已經不能挺的更直“那是我兒給陸家的聘禮。”自此,周老太像天天聞到龍王放屁一樣,神氣啊。
二十年后,周靖云取代其岳家,官拜宰相,權傾朝野。周老太也隨之被敕封為一品誥命婦人,難得的是老太太很少得病,身體竟一直比年輕人還好。
滿朝皆知,當朝周相喜愛登高,且每逢登高必會北望。難得的是,周相也不愛美色,傳聞,周相年輕時已見過人間至美,眼中怕是再難有其他顏色。相府的下人們也偶爾傳出,周相夜深時常常手執一件破衣,臨窗長望,不知所思。
漠北幽靈谷中,一位白發的貌美婦人,痛心地看著床上的一個憔悴女子,輕撫她的雪白的頭發,指著跪在一旁的六個徒兒“這就是你大師姐的故事,你們可還有誰愿意出谷?去尋那人間縹緲的感情。。。”
楔子二:
時光荏苒,恍然已過一百年。幽靈谷冬去春來,谷內風景雖美,日復一日卻也百無聊賴。
一位美麗的白衣白發女子,坐在鏡子面前,一下又一下的梳著自己的白發。
一位腦袋從門口探進來,卷翹的長睫下一雙水汪汪的明眸中露出些許俏皮,眼珠轉圈向屋里四處打探。
白發女子,輕笑了一聲“二妹吧,鬼頭鬼腦做什么?”
門外跳進來一個火紅的身影,沒幾下撲到白衣女子身邊,腦袋枕在白衣女子腿上。
“大姐這些年越來越閑適了”
“不然如何?”
“谷里的日子好生無聊啊,無聊啊,無聊啊,啊啊啊”
“人間也無聊”白衣女子不以為意。
紅衣女子沉默半響“姐姐可還恨?”
白衣女子摸著膝上的黑發,緩緩道“后來不恨了。凡事有因果,況且人心本是最善變的東西。或許此時是真情,彼時就是厭惡。再或者此時是仇敵,彼時又是姻親。環境不同,經歷不同,心境不同,說不好的。”
紅衣女子有些莫名其妙“人心竟是這么難以琢磨,姐姐可還信真情?”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略帶思索卻也聲音堅定“自然還是信的。情有多種,很多情都堪比金堅。有的時候也要碰運氣,講機緣。”
紅衣女子抬起頭來,笑容如朝霞明媚“不知我的運氣會不會好一些?”蹦蹦跳跳地跑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