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那人一動不動地愣在那里,雙手各握著一只空玻璃杯。
清楚地聽得到,水從衣服滴落到地板的聲音。
不燙么,心想。
倆人竟異常默契的誰都沒有叫,只是彼此對看著,氣氛安靜的略顯詭異。
她第一次見這個人戴框架眼鏡,簡單的素黑色,更像個在讀書的男生。
"昨天沒睡好么?"
"啊…?" 他竟開口問了這一句,你都不需要先打招呼的么,她輕搖了下頭,"…沒有…",目光隨之移向地面。
此時的林封不會知道的是,后來他跟蕪芯之間還會上演多少次這樣的對話。
一個,總在明知故問;一個,卻在口是心非。
就像他分明看到,卻并不知曉,她那醒目的黑眼圈,正是拜他所賜。
"有我的份兒么?"
"嗯…?"她抬頭,見他正指著身后咕嘟咕嘟冒著泡的鍋,臉上寫著期待,衣襟還滴著水。
"不好意思啊…",蕪芯去工作臺抽出幾張紙巾,剛要遞過去,卻見他雙手都握著杯子,沒有空閑。
靈機一動,接過他右手這只,麻利地將紙巾塞入他左手的空杯里。蹲下把地上米湯擦干凈,又隨即返回鍋旁,繼續低頭攪拌起來,全程沒再看他。
林封看著這塞在杯中的紙巾,不禁想到酒店里塞在酒杯中花式造型的餐巾來。是又好氣又好笑。
蕪芯,我又沒讓你幫我擦。你躲我,已經躲出一本秘籍了。戀愛才會讓人變笨,你這么聰明,可不行。
"謝謝啊。"林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蕪芯以為謝的是紙巾。林封謝的與其說是解酒湯,不如說是謝你出現在我生命中如此特別的一個早上-屋里灑滿陽光身上又灑滿米湯。
林封沒有幫忙。
此刻這個畫面,讓他覺得自己的加入,都是一種破壞。
他回屋換好衣服,來到馬陸遙床邊,"我昨晚怎么回來的?"
"啊……?這個……"馬陸遙揉揉眼睛,吱吱嗚嗚的道"封哥…我也不記得了…"。他答應了蕪芯,什么都不能說。
"眼鏡你幫我摘的?"
"…記不清楚了…"
"你就直接泡水里了?"
"不是水,那是芯姐的護理液!"話一出口便后悔了。
"護理液是芯姐的,你記得清楚;眼鏡誰摘的,你卻不記得了?"
"封哥?。∥业谝淮温犇愫啊窘恪?!"馬陸遙慶幸自己機智如此,竟找到了及時轉移話題的點,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
"我在復述你的用詞好不好。"
"封哥,我絕對對得起你!"馬陸遙佯裝起誓的樣子,豎起手指。心想,要說對不住,也是對不住芯姐才是。
"辛苦了??!"
林封拍拍他的肩膀,玩笑歸玩笑,昨晚定是麻煩了這位兄弟不少,這點他心里還是清楚的。
林封出去了下,回來的時候,隱形已經換好了。
"封哥...我能問你個問題么?"
"問吧。反正,你剛怎么回答我的,我就怎么回答你。"
馬陸遙快哭了。
"這隱形不是日拋么?"
"是啊。"
"沒有備用的么?"
"有啊。"
"那你怎么?"
"再多戴一天啊。"一副一本正經又理所當然的樣子。
"啊?!"這也可以。
蕪芯關火,洗好三只碗。
老遠聽到馬陸遙聲音,"芯姐早!"
"早!"
馬陸遙走過去,靠在蕪芯耳邊小聲道"對不住啊芯姐…他可能知道是你幫他摘的眼鏡了…"
"啊…?"蕪芯看向他,正在盛粥的勺子停在半空,臉上寫著幾分緊張。
"… 那是日拋,他也不缺備用 …可他卻說要再多戴一天,…"
"啊…?"蕪芯很是不解,"為什么呀!"
"姐…… 還為什么",馬陸遙心想,要我怎么說呢,"你就是原因??!"
"說什么吶!"蕪芯瞪了他一眼,立即打斷。
"蕪仁醫!是你昨晚救了他。不對,是今晚。啊不對,是今早。"馬陸遙被那個尷尬的時間點繞了進去。
"什么?你叫我啥(⊙o⊙)?"
"蕪仁醫??!手到病除?。?馬陸遙說著,豎起大拇指一枚。
"還‘無仁義’呢!你直接叫我‘缺德’算了!"蕪芯也跟他打趣起來。
"所以啊姐,醫者仁心嘛,你得管啊。"
"我管不了,救完人,還負責看著他自不自殺?。?!" 蕪芯用手肘推了推他,"快去…洗手吃飯了!"
蕪芯盛好了粥,并沒有馬上端過去。
總覺得每個人只捧著一碗粥在那里喝的感覺很奇怪。但是自己不會炒菜,也沒有任何其他食材。只好將即食的蝦干,香菇脆,牛肉粒和海苔分別取了一些放在一只小盤里,打造出了一個史上最不倫不類的"冷拼"。
林封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也沒說話,兩手端走了三碗粥。
馬陸遙洗漱完出來,見蕪芯盯著盤子站那不動,像是在等著自己一同過去,便故意問道,"都弄完啦!給我個表現的機會唄!"
"你去拿下筷子和勺吧!"
"好嘞!"馬陸遙向她使個眼色。
"不許鬧!"蕪芯朝他小聲耳語了一句,算是提前打個預防針吧。雖然這個人的陣營問題,總讓自己覺得心里沒底。
其實,在馬陸遙心里,這兩個人的位置不分伯仲,認識芯姐還要較之更早一些。雖然同林封合作接觸的時間較多,是他拿真心來交的好兄弟。但芯姐也是他尤為親近的姐姐,他不會輕易允許別人來傷害,哪怕這個別人是兄弟。
他之所以玩笑起來會如此肆無忌憚,是他打心眼兒里覺得,這是兩個應該或者注定在一起的人。
這是他允許自己偶爾胡鬧的最大勇氣。
他并不想讓蕪芯在這個時候面臨選座位的尷尬,拿著一把筷子和勺子走過去,直接坐到了林封正對面。
蕪芯跟著坐在馬陸遙右邊,在他分筷子的時候,把盤子向那倆個人中間推了推。
林封端著粥走過來之后,就沒有再動,雙手捧著碗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兒。好像哪都沒有看,目光清澈似水,如果沒有纖長的睫毛如墨簾微掩,真叫人一望見底,恨不能落。
蕪芯見他摘掉了框架眼鏡,難道是真的把日拋又戴上了么。
話說她第一次清楚的看著這人純碎的素顏,雖然沒有完美到白璧無瑕,也確有一些隱約可見的浮腫,但膚質也太好了點吧,水嫩得讓女人都嫉妒真的好嗎。
"居然是我們仨第一次單獨一起吃飯,我們玩個‘破冰’游戲吧!"馬陸遙鬼馬地提議。
"哎…"他拍了拍不在狀態的林封,然后指了指自己,"我先問芯姐,芯姐問你,然后你問我,好不好?我先來。"
這都哪兒跟哪兒?。∵€破冰!
蕪芯想,馬陸遙,三歲一個代溝,我怎么覺得自己總掉你溝里呢!
"芯姐,"馬陸遙轉過頭來,"你早上幾點起來開始熬粥的呀?"
什么問題啊!"七點吧。"蕪芯盡量往后說了點。
"臨睡前,我隱隱約約聽到廚房有聲音,是你嗎?"
蕪芯想說不是,但她并不喜歡說假話的自己,"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反應倒是快。
"這么小氣呢!好吧,該你問他。"
"怎么用兩只手端起三碗粥的?"心想,反正都是沒營養的問題,我也跟著來。
"用心。"
什么?。∈徯疽詾樽约郝犲e了。一大早就上段子么!
馬陸遙顯然也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哥,你能用心點回答問題不?"
林封把一只碗放在了左手掌心,一只放在右手掌心,手指交叉又捧起另一碗。"陸遙,幫我拿下來。"
三只碗撤下來之后,見他雙手十指十字相疊,不正是一顆心的形狀么,標準得不能再標準。
馬陸遙和蕪芯都是一愣。
原來,許多被當作玩笑的認真,不解釋,真的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