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那是《一個人消失在世上》的卷首語,我反反復復地讀了好幾遍,總覺得帶了那么點兒懸疑色彩,像是一場案件最后的結論。撲朔迷離的誘惑。
? ? 不曾想故事是極為普通的,若是平鋪直敘出來,不過是講了一位前途大好的作家在封筆之后重新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寫畫像,那仍然是一種文字游戲,是用最細致的態度去探尋自己,探尋他人的真正一面。這個故事,一如白開水般,寡淡卻有著最妥帖的溫和與包容。
? ? 這本書里,不管是劇情描述還是人物刻畫,干凈純粹到都帶了一種恰到好處的天真――像是書中描寫的卡特琳娜.美第奇的燈光“那是一種介于琥珀和天藍之間,很難定義的顏色,除了用天真來形容這種顏色,沒有別的詞。”書中的主人公略帶神經質地安排好了一切,對細節有著近乎變態的苛刻,廠房,燈光,音樂以及在他筆下變成了故事的人物。一切自然而然地上演,溫柔,平和,帶有一種細微奇異的美感。
? ? 我沉迷于主人公對工作室精準的要求與布置,很空的廠房,墻上的水漬,裸露的管道,有著水流般緩和而寂靜的音樂,頭頂上的燈泡像是流下的眼淚,散發著三十二天的光,然后一盞盞滅掉,干脆不帶遲緩。那樣待在工作室里,在絕對的孤獨之中,體會時間的重量,等待最后一盞燈熄滅時降臨的龐大的黑暗,靜寂以及靈感。那是極致的曼妙美好。格溫先生在一切準備就緒時迎來了第一位模特呂蓓卡,那個女孩子的美,像是毒藥和解藥,通過一種溫柔,謎一樣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她赤身裸體地在格溫先生的工作室里做著自己的事情,坦然的接受那長久凝視的目光,并且習慣了它,使其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讓一切的發展變得順理成章。我一直相信在那段時間里他們之間有著朦朧的情愫,那是兩個人在一種緩慢的氛圍中坦然相對的赤誠。那是整本書里最重要的一環,一切水到渠成,兩個人在那一段光陰里看見了彼此,也看見了自己,仿佛融為一體。千絲萬縷的聯系,于彼此,于萬物,格溫先生用最平靜的態度,最溫和的方式,保護著彼此。就像呂蓓卡說的:“得走多少路,經歷多少神秘,意外的事情,才能一步步走到這里,你赤身裸體坐在一把椅子上,讓這個男人觀看。而這個男人把他的瘋狂從遠處召喚回來,重新整理,形成一個避難所,給他自己,也給你。”作者最后留下了格溫先生遲到的溫柔――將兩人的畫像秘密地鑲嵌在兩本書里,流傳于世。而這也恰好呼應了本書的卷首語,一份奇妙的情愫在短短三十二天里中斷,卻又以另外一種方式開始,生長,留存。就像呂蓓卡一樣,經過了這么多年,即便與他人相愛,生子,仍然隨身帶著那一份柔情,在某一刻等待一個答復。
? ? 后面的發展令人驚異,才華橫溢的作家留下了十幅畫像便再一次消失在世人眼中,是因為第九幅畫像的女孩打破了規則還是因為厭倦了這種文字的游戲?不得而知。就像作家給自己的自畫像,是一個賓館的大堂,匪夷所思的聯想,不可捉摸的思路與靈感。作家擅長將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個事物之間建立一種隱秘的聯系,那是一種纖細而脆弱的哲學,能夠讓人在不經意間看透事物的本質,會有因某種共性所產生的感動與喜悅。就像書中所說:“我們不是人物,我們是故事。我們是那些我們散步的樹林,是騙人的壞蛋,是周圍的混亂,是我們所經歷的事情,是東西的顏色,聲音。”我們明白這個道理,卻仍然習慣地把自己看作一個單獨的個體,大多與外界的聯系也只是滿足自身發展的需求,與萬物的聯系一直存在,卻總是會被我們所忽略,遺忘。而作家通過一種奇妙的方式提醒了我們:在畫像里,我是我,我又不是我。那會是一個華麗的賓館大堂,或者一道迷人的風景,那些故事里的聲音,腳步,氣氛,都會成為我們本身,以前是,將來也是。那三十多天的時間里,作家和模特會在一種絕對的孤獨之中,體會到時間的重量,日子的堅不可摧。一分一秒變得清晰而又柔和,在時間的流逝之中,某些想法會像水流一樣滲進我們的身體,思維,漸漸蔓延開來,變成個小世界,那是我們的人生。
? ? 有意思的是,主人公在進行這項神秘而偉大的工程時,對自己的定位并不是作家或者畫者,而是抄寫員,一個包含著耐心,樸素和莊嚴的職業,抄寫的是一個人真實的一面。其實,主人公一直在與文字打交道,只不過中斷了一種方式而以另外的一種更加真實純粹的方式繼續著。
? ? 主人公的一次次消失和出現更是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消失在所有人眼中,卻又能以任何的身份出現。作家賈斯帕.格溫消失了,可女作家羅德出現了;抄寫員消失了,卻又有音樂教師阿薩拉.納拉揚。我們總能發現,一個人離去了,仍會有千千萬萬的事物表明他的存在,他來過這里。
? ? 在千千萬萬的聯系之中,萬事萬物不是他,卻又是他。
? ? 讀到結尾,仍是意猶未盡。卻猛然想起了前面的一段:賈斯帕.格溫問她還能不能跟她見面。她說還會見面,在別的地方,但是要經過很多年,在另一段寂寞的時光里。書中的故事自此結束,卻會有一段段嶄新的旅途等待我們踏上,伴隨著我們的成長,成為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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