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錯過的愛情

當夕陽緩緩落下時,樹梢頭只留下一抹殘缺的殷紅,那時已是眉月初升,林雨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園子的小石凳上,望著黑藍的天空發呆。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犬吠聲,間或打斷他零亂的思緒,他回過神,將手里的手機扶端正,再一次按下音樂播放器里的那一首歌:“我感動天,感動地,怎么感動不了你,明明知道,沒有結局,卻還死心塌地;我感動天,感動地,怎么感動不了你,總相信愛情會有奇跡,都是我騙自己......”

憂傷的旋律在園子里久久回蕩,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感傷,連幾只躍過竹林子的小鳥也鳴著悲傷的叫喚聲遠去了。林雨雙手捧著手機,全神貫注地聽著歌,任憑心底傷感的情緒漫延。音樂一直重復著,他就這樣靜靜地聽著。間或,他又無端地抬頭看看天、看看地,漸漸地,他眼前的景物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

三年前。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校園林蔭小道上寂靜無聲,林雨正在操場邊的榕樹下練吉他。遠遠的,他看見張萌萌抱著書本,踩著陽光從枝枝椏椏照在路面上的星星斑點,朝課室走去。他不禁微微一動,撥動琴弦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端著身子望去,她的身影緩緩移動,輕飄飄的,特別的美麗動人。

他知道她曾在課室里悄悄望過他,他也知道她看過他的每一場校園演出,他甚至見過她想為他吶喊加油時因為擠不進嘈雜的人群而焦急的模樣。不過,他每一次都被一群人擁著,無法和她單獨在一起,哪怕有一兩次說話的機會。在別人眼里,他總是一幅高高大大的陽光男孩的樣子,但沒人知道,他其實很孤寂,尤其是面對她時,他總是表現得無所謂,是那種強裝出來的無所謂。可是,他心里有個聲音總是一遍遍響起,告訴他,他喜歡她。

她是那種喜歡安靜的女生,連聲音都細若蚊鳴,溫溫柔柔的樣子,曾給了他無限的遐想。他每次彈吉他時,伴著優美的旋律,眼前總會浮現她柔柔弱弱惹人疼愛的樣子,他這時的歌聲,似乎就會受她的影響,而透出無限柔情。

他知道她的很多事情,她很熱心,在寢室打開水跑腿之類的活兒,基本就是她包攬了。她喜歡看書,周末總會去圖書館,她喜歡看中外文學名著--比如張愛玲、三毛、福樓拜、簡?奧斯丁。她不太愛參加同學間的聚會派對,似乎不喜歡應酬,總是一個人靜靜地躲著。她的穿著也很普通,似乎不太愛穿裙子,總是一身白色T恤加牛仔,一雙淺色平底鞋,不過,這在他看來,她那清純凈美的樣子,特別的好看,也特別的能打動他的心。

他喜歡她時,她是短發,剛好齊落到雙肩,他聽到校園里有人議論過她,說她特意留短發,這樣就不會有人追她,她就可以好好學習考研了。他那時有點落漠,總覺得他配不上她,他的學習成績一向不好,總是缺課,一心玩音樂,對于考研什么的早拋置腦后了。而她,每年都拿獎學金,她的每一個科目成績,都讓他望塵莫及。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喜歡她,即使他隱約感覺到她也喜歡他,可是,他怎么能因此而耽誤了她的前程?

他覺得自己無所事事慣了,一心追求音樂,學習一跌千丈,早已在學校掛了黑名單,有什么資格喜歡她呢?他只有把她放在心里,放在所有他寫的歌曲里,他就這樣在音樂里安靜地想著她,唱著關于她的一切。

他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有些憂郁,也許是從校園里傳出他和林昕雅之間的戀愛故事開始的。其實,他和林昕雅之間并沒有所謂的愛情,然而,他并沒有向她解釋,他想,他為什么要向她解釋呢?也許,她并不在乎,他找不到解釋的理由。

林昕雅是他樂隊里的鋼琴伴奏,音樂系的,和他不是一個系,他只是需要一個高水準的鋼琴伴奏,僅此而已。不過,時間久了,總是會生出許多是非。也許是林昕雅和他在樂隊里配合得特別默契,他吉他獨奏時,林昕雅總是恰到好處地伴奏和聲,他因為想張萌萌而斷奏琴弦忘記了演唱時,林昕雅的鋼琴獨奏總是不失時機地響起......就這樣,校園里一直熱切地談論著他和林昕雅之間分了又合、合了又分的愛情故事。

他還記得,張萌萌在林昕雅的鋼琴音樂會上離開的情景。那是在一次元旦晚會上。林昕雅穿著長長的落地白折裙,彈著鋼琴的樣子,特別美。那時,他坐在前排,而張萌萌,坐在離他很遠的位置上。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表現得對林昕雅特別的關心,他看她演奏鋼琴時的樣子含情脈脈的。是想借此而讓張萌萌對他失望么?他不知道!反正他不能讓張萌萌對他有好感,她不應該喜歡他,她應該有自己更好的人生。他有什么好呢,一無所有,他不能耽誤她。

林昕雅的鋼琴演奏還沒完,他不經意的扭過頭時,才發現張萌萌從座位上離開了。他忍不住起身,遙望四周,而后跟了出去。遠遠的,他看見張萌萌一路啪踏啪踏,踢著路上枯黃的落葉打著滾兒。他躲在她身后,遠遠的跟著,一直到出了校園的大門。他停下了腳步,在朦朧的月光里,他目送著張萌萌的身影漸漸消失。他望望天空,心里陡然有些失落,好久才邁開了步子,轉身回到林昕雅的鋼琴音樂會現場。

他知道張萌萌在學鋼琴的時候,已是第二年的秋天,那時林昕雅已經離開了樂隊,她說他不學無術,不懂音樂,他沒有挽留。他見到張萌萌的那天,天空一輪圓月格外明朗,萬物浸在月光里,汩汩生輝。他在校門外站著,遠遠的,他看見張萌萌抱著兩本鋼琴教程,走在通往校門的路上。他忽然感覺心撲嗵撲嗵一頓亂撞,迎面吹來的風,使躁熱的臉上一陣清涼。等張萌萌走出了校門,他向她緩步走去。她還是如先前一樣,沒穿裙子,一身T恤加牛仔,一雙淺色平底鞋。

“聽說你在學鋼琴?”林雨看著張萌萌,開口問。

張萌萌身子一怔,立住腳步,好久沒從思緒中緩過神來。

他又說:“喂,問你話呢!”

他站在她跟前,將雙手插進褲子的口袋里,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明亮的月光。她抬頭看了一眼他朝她直視的目光,不由得驚慌地低下了頭。

“恩,在學鋼琴。”張萌萌小聲說了句。

他又微笑著說:“這么說,你也喜歡音樂?”

她點點頭說:“是的。”

他聽了,不禁驚喜地上前一步說:“正好樂隊欠個鋼琴手,你能來嗎?”

張萌萌聽了,猶豫了好久才說:“我才學一年,鋼琴彈得不好......”

林雨打斷了她的話,用命令的口吻說:“我教你和聲,沒問題的。”

這時,令林雨沒想到的是,張萌萌居然隨口嘟囔了一句:“不是有林昕雅嗎?”

張萌萌說完,林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惱火,他語氣重重地說:“不要提她!”

他看到張萌萌因為他的話而嚇得手一抖,鋼琴教程瞬間掉落在了地上。他沒有去幫她撿,只是怔了一會兒,便離開了。等走了許久,他轉過頭,看見張萌萌還站在原地,雙手抱著鋼琴教程,一幅落漠的樣子。他心里突然感覺有些難受,他干嘛要對她發火?他沉沉地走著,迎著清冷的夜風,眼里滾出一滴冰涼的淚水。

第二天,他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去找張萌萌。當他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碰到張萌萌時,他什么也沒說,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排練室走。張萌萌起先掙扎了幾下,但他抓得太緊,她沒有掙脫開,只得任憑他拉著走。一路上,校園里的同學們都奇怪地望著他們,開始是一片安靜,緊接就開始議論紛紛了。張萌萌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林雨就被學校領導批評了一頓,告誡他不準欺負張萌萌,不得糾纏她這位有著輝煌前程的好學生。

林雨記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天,張萌萌來排練室的時候,居然穿了一套碎花裙子,特別的淡雅和漂亮。不過,他還是緊記著不能糾纏她的話,對她表現得仍然冷冷的。在排練的時間里,他除了指導她學習和聲伴奏,和她有些交流外,其他時間里,他都不敢和她說說話,盡管他心里很想。排練完了,他們回去的路上,他總是走在前,她走在后,但他們都十分渴望能一起并排走。不過,他和她都是在想象里進行的,如同天空里兩顆平行的星星,遠遠的望著,而不能在一起。

日子就這樣一天接一天,恍恍惚惚過了。臨近畢業時,大家都忙了起來,仿佛幾年的青春傾刻間就要化為烏有。曾經,在心里以各種理由埋怨的校園,在此時居然是那樣的可愛,是那般的不舍。一切美好的、憂傷的,在即將各奔東西的時候,陡然變得珍貴起來。

于是,在班會上,當幾個積極份子提出最后舉行一次舞會派對時,所有人都舉雙手贊成,高興得跳了起來。那時,林雨特別希望張萌萌能參加舞會,特別希望她能穿上漂亮的裙子,特別希望他和她能跳一支舞。

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很快就過了。舞會當晚,月光銀白,晃得耀眼。當林雨看見穿著潔白如雪的白紗裙,拖著小巧高跟鞋的張萌萌,一路輕薄飄逸地走進舞會現場的時候,他瞬間就怔住了。他時不時地就看看她,她太美了!這時,音樂換成了一首溫柔緩慢的曲子。林雨看見張萌萌在急切地尋找著什么,他隱約覺得,她在找他,當他意識到這點時,他的腦門立刻就鼓動了,心里十分不安。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身旁不知什么時候站著林昕雅。林昕雅拽著他開始跳舞,他想推拖,但她拽得那么緊,旋轉,大圈,小圈,根本停不下來。他焦急中尋著張萌萌的身影,一片模糊和恍惚中,他再也沒有看見張萌萌。他急了,心一下掉進了冰窟,特別的難受。

一曲完了,林昕雅終于停了下來,他這才顫顫地轉過身,朝門外飛奔出去。他跑到路上,來來回回在路上張望,好久才看見張萌萌的背影。他不敢上前,這算是什么呢?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何離開,他只得遠遠地跟著。他默默地走在路上,月光陡然變得清涼,他朝她癡癡地看著。

她在跑,高跟鞋艱難地敲打地面,晃晃中她身子不穩,摔了一跤。他的心跟著一動,他幾乎忍不住要跑上前去扶起她。他看著她艱難地從地上掙扎起來,她的手似乎蹭破了皮,一滴滴鮮紅的血打在白紗裙上,很快融化開了。他看著這一切,心很痛!她繼續朝前跑,他看見她脫掉了高跟鞋,提在手上,光著腳丫跑。他悄悄跟著她,他看見她用手擦拭著眼睛,她哭了,他也跟著一路落淚。等到她進了宿舍樓,他就躲在宿舍樓下,望著清清冷冷的建筑發呆。夜涼如水,一如他的心,她還在哭么?

畢業,青春散場。林雨沒有和張萌萌當面道別,連說一聲再見的勇氣也沒有,匆匆離去。逃離這座城,回到家,一個人孤獨地落漠。夜深人靜,他站在園子里,吹著涼風,仰望夜空點點的星光,那些關于她的零碎記憶,隨著琴弦跳動的音符,跌落到曠野。

三年后。

林雨有天忽然看到了張萌萌的博客,沉思許久,他決定給她留個言:“張萌萌,還記得那年教你鋼琴伴奏的男孩嗎?”

他不知道她是否會回復,但他還是無比期待。他每天都會登錄博客,看一看有沒有新的留言回復,一天、二天、三天......一直沒有她的回復,他的心情無比失落,也許,她并不在乎他,他的心疼極了!

這樣的過了一個月,有天他登上博客,忽然發現上面多了一條新的留言:“愛情為什么總在青春里錯過?”他的心猛地一顫,是她--張萌萌!他看著留言,久久未回過神來。許久,他悄悄地點開她的博客,她又更新了一篇新博文:《愛有時無聲,靜默中盛開》,里面寫的,全是他!

他靜靜地看著她記錄的過往,鼻子一酸,不禁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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