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將至,凌冽的勁風肆虐著大地,還未凋落的樹葉隨著風向呼呼翻動著,路燈早已亮了起來。每當這時,我總會想起那個老王頭,那個路燈下的老王頭,不知近來可好?
我和老王頭相識于一座北方小鎮。那年我創業失敗,帶著重頭再來的決心來到這里,開了一家英語培訓機構。
我喜歡晚上8點出去散步,借著微弱的路燈沿著馬路一條一條的走。走到繁華路段,四周人聲鼎沸,霓虹燈亮;來到清冷街道,則人跡罕見,寂靜無聲。每當我散步到朝陽南大街護城河邊時,總會看到一個微有駝背,中等身高的老人,他總是拿著一個袋子,坐在板凳上左右張望,似乎在等人。我倆碰面的次數多了,難免會對他充滿好奇。有一次碰見他和一條小狗在一塊,動作親昵,他開心地逗著小狗,臉上的褶子都快堆一塊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露出笑容,就像小孩子得到喜愛的玩具一樣,他的神態那么悠然滿足,完全不像一個生活窘迫的人。
我和老王頭互相認識那天正好是除夕之夜,寒風勢頭勁猛,他裹著有些發黑的軍大衣,眼角滿是皺紋的眼睛里透著和藹親切的目光,笑呵呵地問:“為什么除夕夜還出來散步?”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空洞,令我想起了老家的父親?!凹胰硕荚诶霞夷?,就我一人在這里生活,所以想出來散散步?!蔽夷贸鲭S身攜帶的保暖水瓶,遞給老王頭,說:“天冷了,喝口水吧,暖暖身子?!崩贤躅^趕緊擺擺手,那是一雙青筋突出,干枯的像樹枝一樣的手。我知道他是怕我嫌棄他,所以也就不再堅持了。
我們聊了一會兒,忽見一條小狗沿著路燈跑過來,它徑直跑到老王頭身邊,呵著熱氣,晃著尾巴,不斷蹭著老王頭的身子。老王頭樂呵呵地撫摸著它,從旁邊的塑料袋里拿出包裹嚴實的饅頭,撕成一塊塊喂給它。我拿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照片里老王頭仁慈可親,神態怡然,微弱的燈光灑在他身上,拖出長長的、略顯單薄的影子。
老王頭抬頭看著我,咧嘴一笑,說:“我和這小狗都是可憐的,但我比它要好一點,最起碼我可以吃得起飯,而它卻是個流浪狗,所以我每天都會來這里喂它吃飯的。”老王頭樂呵呵地逗著小狗。
“既然它是流浪狗而你又自己一人生活,為何不養著它呢?”我很不解地問道。
“等到開春的時候,如果它還沒有遇到一個更好的主人,我便收留它?!崩贤躅^頓了頓,說:“到時候,我也就不用再每天都來這里了?!?/p>
“我看這小狗怪可愛的,你給它起過名字嗎?”
“我叫它‘福滿’,福氣滿滿,不錯吧?”老王頭語氣頗有得意,語氣里滿是歡樂。
小狗已經吃飽了,它和老王頭玩鬧了一會,老王頭揮手向小狗來的路上一指,小狗便順著來時路走了。老王頭裹緊了軍大衣,向手心呼了口氣,搓著雙手說:“我該走了,大過年的,你也早點回去吧?!蔽尹c點頭,轉身準備離去,忽然聽見老王頭在身后說了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蔽遗ゎ^看到一張對生活充滿熱愛的臉在寒風中綻放,那是本該出現在我臉上的卻許久不見的熱愛。那時我創辦的英語機構麻煩不斷,各種壓力接踵而來,自己每天都活得很累,打算向生活妥協,回老家去。但老王頭的那番話,也許那是他無意中應景而出的話,卻讓我怔住了,回去后我想了很多,決定要在這里繼續打拼下去。
在一次英語口語課間,我無意提起了老王頭的事,有位學生說老王頭經常去她家所在的小區收破爛兒,所以對他的事了解挺多的。她告訴我老王頭是五年前來到這里的,他只有一個30歲的兒子,他兒子好吃懶做,即使結婚多年還一直向他伸手要錢,一旦沒要到錢或是錢少了,他兒子總會打他,老王頭無奈便到這里想找份工作來養活自己。
這天晚上,我專門去找老王頭聊天,我給他買了一個保暖水瓶和一包枸杞,他滿臉詫異地看著我,似乎想不明白為何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會對自己這么好呢?我笑了笑,輕聲說:“我就是覺得咱倆挺有眼緣的,這就當新年禮物了,收下吧。”老王頭笑了笑,也就不多說,便手下了。
新年過后沒幾天,我再也沒有在護城河邊遇見過老王頭,聽學生說他兒子找到這里把他帶回家了。此后,我每次散步到護城河邊都會在那里多站一會兒,希望會再遇見老王頭和他的小狗。
如今五年過去了,我也離開了那座小鎮,不知他們過得怎么樣,也不知我們是否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