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搭救
青丘向來風和日麗,山清水秀,一派悠然的阡陌縱橫、田園風光。西荒的景色與青丘著實不同。雖說都是仙界的地盤,卻瞧不見一絲靈秀明媚之像。相反,到處層巒疊嶂,林麓幽深,郁郁蔥蔥的參天古樹相互掩映,很少能直射陽光。所以翼界的許多地方,都讓白淺覺得格外陰寒,她打心底里并不是分喜歡。好在這樣的環境下能滋養出許多奇花異草,倒是看著很新鮮,是翼界獨有的,與別處不同。白淺騎著那追來跟著她的火麒麟,從大紫明宮出來一路游山玩水向西北走。
這一日,火麒麟帶著白淺來到西荒北部的一座隱秘的山谷里。他說翼族最珍貴的寒月芙蕖就生長在這個谷中的一汪寒潭里。那花三百年一開花,花開三年不敗。這次入山時機湊巧,盛夏時節,寒月芙蕖已然結了花苞,想來過不了多久,那花也該開了。
白淺與火麒麟在谷底寒潭岸邊搭了兩間小小的竹樓,打算小住兩日,靜待寒月芙蕖盛開。據火麒麟說,此處甚是隱蔽,幾乎不被外界人知曉。他還是以前追隨離鏡在西荒境內遍尋寒月芙蕖時才偶然尋到此處的。如此一方秘境,靜謐安寧,深得白淺喜歡。反正都是隱居避世地過日子,這里再合適不過了。
那火麒麟帶白淺來此處也是有些私心的。自他三百多歲時,還是翼族二皇子離鏡的坐騎時,他便認識了白淺,那時她還扮作男兒身,名喚司音,是昆侖虛墨淵戰神座下的十七弟子。二皇子離鏡因玄女錯失了與白淺的姻緣,卻仍然終其一生都視白淺為唯一摯愛,在火麒麟眼中早已把白淺當做了半個主子。
幾日前火麒麟在大紫明宮無意間偷聽到了天族使者與攝政長老的談話。天族命令翼族務必要將白淺引入西荒,并困在西荒境內,長老顧及翼族女君與小殿下應兒的安危,只能暫時妥協。火麒麟猜測天族人會趁白淺在西荒境內暗處偷襲白淺,對她不利,一路上隱了氣息,帶領白淺朝著狐族領地西北荒而去,游覽的風光也盡是景色絕佳又人跡罕至的地方,有沒有殺手暗中尾隨,周遭有沒有埋伏都一目了然。火麒麟竭力帶著白淺避開了所有的危險,又不愿讓她為自身安危憂心。左右有他保護著,大不了拼了這條命罷了。
白淺卻覺得火麒麟七萬多年來,依然一副八九歲小孩子的模樣,始終沒什么長進。先不論仙法修為,就成天在她面前緊張兮兮、草木皆兵的神情,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把她往身后拉,她就很看不上。好歹她白淺也是這四海八荒第二個女上神,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讓他一個小孩子來保護。何況她向來與世無爭,甚少打著青丘女君的名號混跡江湖,如今她也沒什么仇家…
等等,若說仇家,她白淺還真是……健忘。她曾血洗過兩次大紫明宮,翼界與她有仇的人應該比比皆是,難怪火麒麟這樣一副情狀。白淺失笑,將自己的身子調整好一個更舒適的姿勢,窩進放置在寒潭邊的躺椅里,一雙笑眼望著蹲在不遠處撥弄著玩兒水的火麒麟。好歹他也跟隨了翼君離鏡這么多年,該見的世面也都見過了,雖也不必一定要有臨危不懼的膽色,多少也該沉穩些才是。不過她倒是喜歡他心思單純,與她甚是投緣。當年她被封印成凡人,有了身孕,被夜華君的母妃樂胥娘娘關在九重天昭華宮時,火麒麟便嗅著熟悉的桃花香尋到了她。為了將她救出來,甚至用他的紅蓮業火燒毀了昭華宮。還在素素右手手臂內側留下了一道疤痕。也不知如今隔了這些年,他那紅蓮業火可能控制自如了。
白淺抬眼望了望那一汪寒潭中央透著月光一般清輝光芒的花苞,不由得向往,若是移植一株送予師父,栽種在昆侖虛的蓮池內,師父定然歡喜。想到此處,白淺揮手將火麒麟喚至跟前,拉他坐在躺椅邊上問道:“若我想移植這株寒月芙蕖到昆侖虛,可使得嗎?能不能成活?”
火麒麟歪著腦袋想了想道:“當初我家君上初登君位,為了向天族示好,便進貢了一株寒月芙蕖到九重天,一直養護在昭華宮旁的蓮池內。七萬年后君上去參加靈寶天尊的法會時,還去那蓮池看過,那花也生長得很好,只是不大開花。想必這花在昆侖虛境內成活是不難的。”
白淺點頭:“我想著我師父是最喜歡蓮花的,若是我能送他一株寒月芙蕖,他定然歡喜。我師父曾養護過一株金蓮,后來金蓮不在了,昆侖虛的蓮池便無趣了很多。”
火麒麟笑著,一雙眼睛瞇成了月牙兒,道:“上神心底里原是最在乎墨淵戰神的,當年我家君上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上神始終不承認罷了。”
白淺被個小孩子打趣,又正巧被他說中了心事,不由得老臉一紅:“你這小蘿卜頭,人小鬼大!連我都要打趣,可是反了天了!”
火麒麟笑著跑開,化出原身,攜著一身紅蓮業火撒歡兒地繞著寒潭奔跑,身后留下一串歡笑聲。
白淺含著笑,從身邊的案幾上隨手拿了個果子,放在嘴邊小口的咬著。這是火麒麟在附近林子里摘的,說是叫仙靈果,很是清甜可口,據說這種果子只生長在翼界西荒的深林里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這種果子吃下一個便覺得通身舒暢、神清氣爽。火麒麟說對修行很有助益。白淺心想著,若是每日師父能吃上兩個,定會于修為上更有突破。
師父…又是師父。每每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師父。池塘里那個幾乎要將她揉碎在他懷里的擁抱,還有那灼熱霸道的親吻,讓她不由得心頭發顫。她晃晃頭,不再去想那些旖旎又讓人心跳的畫面。也不知師父怎樣了,會不會因她不告而別生她的氣,有沒有回昆侖虛,四海八荒的傳聞若是傳到師父耳朵里他會不會困擾。最重要的,師父他還有沒有因她醉酒扯開他領口而生她的氣。唉,輕薄了師父,欺師滅祖,真是妄為昆侖虛弟子啊……白淺心事重重地放下啃了一半的果子,心頭悶悶的。
白淺正在怔怔地想著心事,突然間一聲凄厲悲愴的鳥啼,自山谷之外傳來。白淺抬頭看時,只見三個身影極速地飛過山谷上面一方小小的天空。火麒麟幻回人形飛奔回白淺身旁,警惕地守在她身前。白淺從躺椅上站起身,越過火麒麟,剛要出谷去探看一番,卻被火麒麟一把拉住:“上神,翼界不比別處,外面并不安全,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白淺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安心:“你不必擔憂,我只是出去探看一番,若是有人受傷,難道我們見死不救嗎?”說罷隱了仙澤飛身出了山谷,火麒麟無法,只得緊緊跟著她。
白淺尋著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終于在山谷南面三里左右的地方發現了三個躲躲藏藏,渾身染血的人。那三人因受傷,見遠遠地有人追來,狼狽不堪地躲避,卻還是被白淺輕而易舉地追到。
白淺從身后喊住他們:“三位且慢!光天化日的,又身受重傷,可是遇到歹徒了?”
那三人回頭一看,其中一人大驚,隨即又面露喜色:“淺淺…哦不!…白淺上神!”
白淺走近一瞧,竟是前些日子曾去青丘要向她提親的比翼鳥族九皇子流云。“流云殿下,怎么是你?”說罷,白淺趕忙上前去攙扶住將要虛脫倒地的九皇子。火麒麟也上前幫忙。“你們這是怎么回事?”白淺焦急的詢問。
流云一旁隨行的侍者也受了傷,替流云答道:“我等隨殿下前去西北荒帝君的府邸,回來的路上遭到翼族士兵的追殺。我們拼了命才逃到這里,眼看就要到梵音谷了,終是敵不過他們,都受了傷。”
白淺瞧他們傷勢都很重,便道:“不如你們隨我去前面的山谷中暫避一下,包扎一下傷口如何?”
三人忙行禮道:“如此真是感激不盡…”
白淺讓火麒麟化為原身,將傷勢最重的九皇子放到火麒麟的背上,一行人剛要起身前往隱蔽的山谷中,只見眼前幾道黑光如閃電般劃過,一群黑衣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的一人揮著手中的長刀陰惻惻地笑著:“哈哈,九皇子好艷福啊,逃命途中都能遇到這么標致的大美人兒!…不過恐怕你無福消受了!拿命來吧!”說罷一群人揮著各自的兵器齊擁而上。
白淺將那兩位受傷的侍者往火麒麟巨大的身體后一推,右手凝聚法力,旋身迎著沖過來的黑衣士兵直直地揮手擊過去,毫不避閃。只見青色光芒一閃,前排四人身體被攔腰砍斷,一陣黑霧散去,那四人已化作飛灰了無蹤跡。其余黑衣士兵見狀,連忙頓住腳步,面露驚恐之色。白淺并未給他們轉身逃離的機會,一個利落的空翻,人已然站在了那一群士兵的身后,阻住了他們的退路。那一群人見退無可退,便只能賭上性命放手一搏了,于是均手中握緊兵刃,不要命地朝白淺攻去,一瞬間便將白淺團團圍住。
火麒麟忙化為人身,將背上的九皇子放到一棵大樹下靠著,那兩名侍從護在九皇子兩側。火麒麟安頓好那三人,待要回頭沖入那一團打斗的人中保護白淺時,白淺已將黑衣士兵全部斬殺殆盡,出手干脆利落,周身依舊仙氣縈繞,一絲打斗過的痕跡也無。白淺回身將地上留下的足印以及空氣中遺留的氣息全部以仙法隱去,便忙招呼著火麒麟帶上三人回到了隱蔽的山谷中。
白淺將那主仆三人安頓在了谷底的小屋中,將隨身帶的止血藥為三人敷好,又包扎了傷口,讓他們睡下。白淺出了門,將小屋外設了一層厚厚的仙障,隨后拉著火麒麟到四周林子里采摘了不少野果,待他們三人醒來以便補充體力。
夜幕低垂之時,白淺坐在寒潭岸邊的一方大石上,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著潭中寒月芙蕖的花苞。那花苞已半開,閃著月光般的清輝,約莫今夜趁著月色正好的時候,這花便能盛開了,也不枉她在這谷底守了這幾日。火麒麟倚坐在白淺的腳邊,默默的,也不吱聲。
半晌,白淺喃喃自語道:“比翼鳥族向來避世,居住在與世隔絕的梵音谷中,因何遭到追殺?追殺他們的真的是翼兵嗎?”
火麒麟聽罷悶聲說:“上神還是盡快離開西荒,回青丘去吧,這里很不安全。”
白淺覺得她還有事沒做完:“我要將流云平安送回梵音谷。再往北走便是符禹山了吧?”白淺抬著頭,向北方的天空望去,西荒離昆侖虛并不太遠,御風飛行大概半日的時間也就到了……
火麒麟聽她這樣說,心里有些急躁:“不要去符禹山!思行河兩岸囤了上萬兵士,隨時開戰!”
白淺知道他擔心自己的安危,初衷雖好,但沒有顧念道義,實在不是白淺的行事風格:“流云乃一介文弱書生,修為仙法都不怎么高明,那兩個侍從能力也有限,作為僅有兩面之緣的朋友,總不能放著不管。我好歹也是個上神,不會有事。你倒是不必一直跟著我,明日你便回大紫明宮吧。告訴胭脂,我送流云回家后,便去西北荒我二哥的府邸暫住幾日,有事讓她去那里送信。”
火麒麟有些執拗,心里有著擔憂,悶著頭不愿意再同她說話。
二人各自獨坐,直到月上中天。夜幕下星光燦燦,月色如清泉流水般地灑落在谷底寒潭之上,幽光暗浮。潭中寒氣四散,繚繞而生的白霧在水面漸漸鋪開,晚風徐徐吹送,仙霧搖曳。那寒潭中的寒月芙蕖,在月色籠罩下瑩光閃爍,晶瑩的花瓣逐漸打開,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清冷的幽香。
白淺緩緩站起身,輕輕飛至那朵花旁邊,俯身細瞧,黑潤的發絲從鬢邊垂落入潭水里。寒月芙蕖上的熒光映在那張絕塵的容顏上,眉目如畫,明媚生輝。九皇子流云殿下睡了半日醒來,從小屋內步出時所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幕,不禁扶手感嘆道:“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白淺回過頭來,見他休息過后氣色精神都不錯,不覺輕笑,旋身飛回了岸邊,仙姿裊裊地落在他面前:“你醒了?可覺得好些?”
流云自愣怔中回神,向白淺恭敬一揖:“此次多謝白淺上神出手相救!流云萬分感激。”
白淺虛扶了他一把:“殿下不必多禮,我也不過是碰巧遇到。只是不知殿下因何被追殺?”
提到此事,流云不禁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
首發于2017-08-15
修改于2018-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