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心閣二樓的廂房里,坐著一位曼妙的女子,身形清瘦,正對鏡梳妝。錦緞一般的秀發挽成墜馬髻,幾只金釵入鬢,襯得越發膚白如凝脂,眉黛如遠山。眼波顧盼間,端的是冰雪初融,一派冷清。
素手執起朱紙放在唇間抿了數下,一張妍麗的美人臉便映在了面前的銅鏡里。恰逢此時,推門的輕微吱呀聲傳來。
“徐婉姑娘,媽媽叫我來提醒你一聲,是時候下去了。”小丫鬟青杏站在門邊,低眉垂首朝里面徐聲說道。
“知道了,就來。”銅鏡中美麗不可方物的秀臉額蛾眉微蹙,聲音卻是一貫的云淡風輕。
鎖心閣外的大街上,幾匹駿馬疾馳,帶起塵土飛揚,引得行人紛紛掩面遮住口鼻,路邊的脂粉釵環攤子時不時被掀翻撲地,紅紅綠綠的灑了滿街都是。為首的一人忽的調轉馬頭:“哥幾個,聽說今兒鎖心閣的花魁徐婉姑娘公開獻藝,咱們要不也去湊個熱鬧?”
“喲,徐婉姑娘的名氣可是南郡皆知啊,有機會一睹芳容,必是要去的。”其他幾人也隨聲附和著要去,只有隊伍最后頭的一人興致缺缺:“風塵女子,再好看也不過空有一副皮囊罷了,有何可看。”說完便要離去。
“誒,我說子世,你可別以貌取人啊,聽說這徐婉姑娘也是才華橫溢,腹有詩書之人,你莫不是怕被比下去,損了你這大才子的顏面?”
“就是!就是!”幾個人一起哄,被叫子世的男子面容明顯冷了幾分,一腳踢在馬腹上,直奔鎖心閣而去。
紅羅紗幔層層垂下,穿紅著綠的妙齡佳人如蝴蝶一般穿梭其中,脂粉香氣縈繞,溫香軟語入耳。或官員商人,或文人才子,皆混跡其間,左擁右攬,好一派快活之景。
“各位老爺,公子,久等了,徐婉姑娘這就來,為大家獻舞一支,還望各位看的盡興!”鎖心閣的鴇母年近四十,卻仍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雖處青樓楚館之中,難得的是儀態端莊,舉止大方得體,倒讓人不由得敬上幾分。
臺上一側的樂娘奏起琵琶,調子由低漸高,行至最高出卻又忽而低墜,恍若無音,幾不可聞。看客們還沒回過神來,只見一清麗身影自帷幕后游曳而出,水袖如煙裊裊升騰,腳下繡鞋在裙裾之下若隱若現,足尖落地,如春日里銜泥筑巢的燕子,輕盈優雅至極。
寧子世一行落座二樓雅間之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美人起舞圖。冷峻的眸子微動,隨即是一聲不以為意的輕嗤。
臺上衣袂翻飛,絲竹不絕于耳,舞女錯身面向臺下看客,緩緩抬起眼斂,盈盈如水,不一會兒,一曲便終了。臺下叫好聲不跌,舞女只微微屈身行禮,便隨樂娘一同退去。
寧府中,一白凈小廝手執一封信箋,穿過花園,步入了竹影軒。
“公子,秦夫人差人送了信,想邀請公子后日去府上一聚,賞花品茶。”小廝遞上信封,退步說到。
東街秦府,最有名氣的便是這當家主母秦夫人,雖是女流之輩,然而從小聰慧過人,又兼有詩文方面的天賦,長輩們便讓她師從大家陶湖老人,及待今日,儼然是才女子了。這秦夫人平日又喜結交文人才子,時不時請他們上府一聚研習文學之事,鼎鼎有名的寧子世亦赫然在列。
秦府湖心小筑上,才子佳人或坐或立,清風徐徐,詩文薈萃。
寧子世向來不喜喧囂,便一人往靜謐處走去,好擬詩詞。向前不出幾步,卻瞧見一女子側影,倚欄而坐,面前石桌上放著筆墨,手中執一方手絹,正睨著其上的文字。
寧子世正欲新尋小路,避之而行,卻在此時刮起一陣風,女子手中絹布被風帶到腳邊。俯身拾起,便見其上一首新詩,泛出淡淡墨香:
林間夕逢子衿白
雨聲繞夢醒來遲
竊喜飛羽知吾意
卻恨仙子霽晴時
天涯路遠敢期歸
知君憐取眼前人
相思無極罔石藥
只有痂痕憶前事
“公子看完了么,還請歸還與民女。”寧子世被喚醒沉浸在詩中的靈魂,不禁對眼前的女子多了幾分嘆服與好奇。如此窈窕淑女,文字里卻滿是求而不得,愛而無果的悲傷情思。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才讓這妙齡女子竟有了與年齡不符的重重心事。 細看之下,越發覺得眼前這張粉黛未施的臉有幾分熟悉,細細回憶,她竟是那日獻舞的花魁徐婉。震驚之意溢于言表,直到女子自己拿過手絹離開了才回過神來。
看著女子離開的背影,寧子世有一時的恍惚。
后來,向來潔身自好的才子寧子世,流連于鎖心閣,并且每次只見花魁徐婉。
“坊間傳言你可聽見了?”
女子一曲琵琶收弦,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經心的說到。
“小生孤陋寡聞,不知姑娘說的哪一樁?”寧子世合上手中折扇,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