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衣服都是奶奶洗的。奶奶眼睛不好，每次洗衣服都讓我看看有沒有洗干凈，我就那樣蹲在旁邊，看著奶奶的雙手在搓衣板上上下來回搓動。洗衣粉的泡沫香香白白的，底下的水漸漸由清澈變得渾濁，呵，那是衣服洗干凈了吧。
后來，我漸漸長大，奶奶的身體卻漸漸瘦弱，眼睛也越來越模糊。我主動承擔起了洗衣服的責任。
每天早上，將前一天換洗的衣服收集到洗衣桶，在帶上洗衣粉和棒槌，叫上小伙伴，翻越一個小山崗，來到村外的小河，小河旁邊有三塊石板，用來洗衣服。村里的女人都會來這里洗衣服，人多的時候，這里便是一片鶯歌燕舞，很是熱鬧。我最喜歡的是，每天穿越小山崗的時候，一邊是青蔥的樹林，挺拔的松樹，浸潤著松針的香氣，是各種各樣鳥兒的歡快的叫聲。一邊是作物生長繁茂的田野，或油菜，或小麥，或芝麻。鞋子踩在小路上飄落的樹葉上，有細細簌簌的聲響，腳邊的小草，掛滿了露珠，每當有人經過，露珠便爬到了行人的褲腳。我喜歡路邊小花微微盛開的模樣，我喜歡水汽還在綠葉上的姿態，我喜歡清晨炊煙飄在叢林之上的景象，我喜歡陽光透過葉片灑在臉上的清香。而這所有的喜歡，全是在童年的那些早晨。
洗衣服的石板經過女人的手，和柔軟的衣物，以及利萬物的水，變得光滑锃亮。鋒利的石頭遇到善良的莊稼人也變得柔和起來。小河的水清澈見底，春夏之交的時候，魚兒會到河邊產卵，小魚兒在河邊游著，游到我們腳下，游到石板旁，用手去捧，它又會嬌羞地逃跑，多么機靈的魚兒啊！水深一點的區域，長了綠色的水草，順著水流的方向飄著，像女人的長發，飄蕩著。
那個時候年齡小，怕洗衣服洗不干凈，就每件衣服洗得很仔細，洗得很久。在我后面排隊等候的人就比較吃虧。有一次，一位嬸嬸見我洗的慢，就開玩笑跟我說：“利啊，要不我幫你洗吧，我洗得快一點。”然而要強的我，只說了一句：“我不！”
我喜歡靜靜地聽長輩們在一旁講話，有些故事和道理總是能讓人有不同的收獲。每次洗衣服也是一次聆聽的過程。聽年老的婆婆們講老一輩的故事，講兒女的發展；聽年輕的阿姨們講莊稼的長勢和收成，聽大姐姐們講不同學校的有趣的學習軼事……安靜流淌的小河是我們話語的記錄者，它靜靜地流淌著，靜靜地吸收著，洗衣服的早晨，因這些爽朗的歡笑而變得溫暖而快樂，太陽在我們抬眼之間漸漸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