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鯤
1
凡小菜者,總須材料易得,烹制簡便,或者制作雖稍嫌繁復,但貯存容易,可隨時取用。不然,小菜一碟這個詞如何被用來形容輕而易舉之事?而且它還必須使用場景廣泛,可與各種主食搭配。既要適宜下清粥白飯,又得能夠讓餅面饅頭錦上添花。市面上的眾多菜譜中,將板栗牛肉和冰糖蹄膀都算作小菜,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有人說,烹制小菜,北方喜腌而南方愛炒。其實沒有那回事。潮汕的咸菜和北方一樣一水兒的清腌。揚州的三和四美醬菜和老北京的六必居天源一樣的有名。而老北京的炒咸菜絲兒也是甭管就什么都招人待見。
唯一不同的,則是北方人把腌好的菜撈出來,切吧切吧就那么吃了;而南方人呢,則喜歡再加工,要么炒那么一下,要么做菜做湯。
這其中的奧妙,恐怕就來自于那一碗秈米白飯。
2
要說小菜,比起新鮮熗制的時蔬來,我更偏愛那些腌制品。無論是三個小時就能泡好,能儲存三四天的韓式泡菜,還是半年才能做出一壇,卻能夠久貯不壞的老醬咸菜。無論是撈出來切切就吃,還是炒一大鍋裝在瓶子里慢慢品嘗。無論是吃飯時挖一點出來開胃,還是閑暇時抹一點在干點上當零食。這些預先制備好的小菜都是極妙的東西。
而那些新鮮熗制的小菜,無論如何方便快捷,都必須現做現吃。而吃起來也更像正餐的開胃菜一般,少了些閑趣。
也許有人覺得小菜和閑趣沾不上邊兒。其實也不盡然。總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東西,讓平凡的日子變得活色生香。
那個周末,我和幾個朋友在對門老管家看白夜追兇。
一個朋友鹵了一大盆翅尖,炸了一盤蝦仁兒,還炒了一大盤的麻辣干子。
人多力量大啊,兇還沒追著吃的就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了滿桌的骨頭與一群老饕相對無言。
在十幾只眼睛的注視下,老管翻了半天只翻出來一袋出差時捎回來的石頭餅。大伙看得直翻眼睛。
我迅速沖回家拿來一瓶新炒的香辣豆豉。將一勺豆豉抹在石頭餅上,原本干巴巴的餅,立刻變成了香味四溢的薄底豆豉披薩。一大袋石頭餅很快被分食一空。
像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
當然,更多的時候,小菜還是用來佐餐。酸豆角肉末下飯,五香蘿卜干配粥,雪菜毛豆拌面,梅菜肉丁卷餅。無論吃什么,只要有一碟小菜,平淡無奇的飯食,瞬間變成令味蕾都為之舞蹈的盛饌。
3
實習時住在對門的老王叔,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每到冬天,桌上的一碟炒咸菜絲兒就是他的最愛。
炒咸菜絲兒,主料是水疙瘩。所謂水疙瘩,就是鹽水腌透的根用芥菜。有的地方叫它大頭菜。
每年的立冬前后,老王叔都會買上幾十斤的芥菜頭,收拾干凈,切成塊兒,扔在咸水壇子里腌著。芥菜頭質地緊實,含水量少,須得兩個月方能腌透。
撈兩塊腌好的水疙瘩,備一碗泡開的黃豆,再來上一小塊瘦肉和一個青椒,老王叔炒咸菜絲兒的材料就齊活了。
黃豆煮熟擱一邊兒放著,水疙瘩切絲兒泡水里漂著,瘦肉和青椒切成絲兒備著,最后再切些蔥絲姜絲就可以上鍋了。
鍋里熱上油,爆香了蔥姜絲兒,下肉絲兒炒至變色,下水疙瘩絲炒熟,出鍋時再把青椒和黃豆放上。
炒好的咸菜絲兒放在盆里備用,鍋還坐回火上。燒一勺熱油,炸幾粒花椒,如老王叔這般愛吃辣的主兒,再炸幾個辣椒。這剛炸得的花椒油,熱熱的澆在咸菜絲上,頓時是滿屋生香。
這咸菜絲是什么都能就,無論是饅頭花卷還是米飯白粥。這要是來上那么一點兒,那是頰齒生香,胃口大開呀。
據老王叔回憶,打從他記事起,無論是自個兒還是鄰居,餐桌上都總放著這么一盤炒咸菜絲兒。直到后來,家家的吃喝都講究起來,咸菜絲兒不再成為主打菜,但是這道好吃不貴的小菜傳承了幾代人的酸甜苦辣,成為一個無法磨滅的記憶。
4
住在山西太原的劉大姐偏愛青辣椒腌黃瓜。
每當深秋時分,小區里就會響起“打醋來——醬油——醋”的叫賣聲。這個時候劉大姐就會買來一些黃瓜和螺絲椒。
新鮮的黃瓜洗凈后一剖四開,再切成寸許長的小段。撒上鹽再不斷地揉搓,直到黃瓜出汁后,繼續腌半個小時。
擠干腌出的汁水,黃瓜和切成小段的螺絲椒一起裝在壇子里。
姜切片,蒜拍破,再加上鹽、醬油、醋、糖和白酒,一起煮至微沸后離火晾涼,然后倒進裝好了黃瓜和辣椒的壇子里。
火上坐個油鍋,待油熱時撒一把花椒。等到花椒變色,便將熱油澆在壇子里。
隨著“哧——”的一聲,劉大姐一家的餐桌開始了新的旅程。
黃瓜幾天后便可上桌。腌好的黃瓜可以佐餐,酸辣開胃,也可以炒肉,清爽解膩。其中的辣椒可以隨黃瓜同食,也可單獨撈出,用以烹飪調味。剁碎的辣椒用來炒雞蛋或者攤煎餅,都是絕佳的美味。
這樣的青辣椒腌黃瓜,劉大姐每年都要做上好幾壇,除了自己食用之外,還要饋贈親友,從來都吃不到第二年春天。
5
家住湖北武漢的于奶奶,每年都要曬很多的蘿卜干。除了自己吃之外,大半都寄給了遠在他鄉的一雙兒女。
新鮮的蘿卜洗凈后,連皮切成長條。白天攤在日光下晾曬,晚上則收回來堆在一起。如此反復,直到完全曬干后捆成小扎收藏。
要吃時取一小扎浸在清水里泡開,漂去辛辣味,切成小片。
撒上鹽,放上姜蒜末,再加上辣椒面和五香粉。拌勻后放在冰箱里腌過夜。
第二天,燒熱菜籽油,將腌好的蘿卜干炒熟。
炒好的蘿卜干裝進玻璃瓶中收藏,放在冰箱中可以儲存幾個星期。隨吃隨取,非常方便。
于奶奶的女兒遠在千里之外的泉州。因想念家鄉的味道,于奶奶每年都會給她寄去很多老家的傳統食品,蘿卜干就是其中之一。除了炒食之外,和臘肉一起燉菜,也是她喜歡的吃法。
于奶奶的兒子不擅烹飪,只是簡單的喜歡這一碟炒蘿卜干。只要餐桌上有這碟炒蘿卜干,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便會一臉滿足地吃下兩大碗飯。
雖然愛吃蘿卜干,但于奶奶的兒子并不會炒。每次收到母親的蘿卜干,烹制的都是他的妻子。
于奶奶的兒媳是個生長在草原的女人。遇到丈夫之前,根本不知蘿卜干為何物。婚后,這個豪爽的草原妹子,隨婆婆學會了這道制作簡便的小菜。平淡的生活中,到處都充滿著簡單的愛情和溫暖的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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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菜歷史悠久到無法考證其起源,地域遼闊至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其身影,食材廣泛至飛禽走獸,蔬果魚蟲均可入饌。
上至皇族貴胄,下至販夫走卒,不分貧富也無論貴賤,小菜平等地裝點著每個家庭的餐桌。
一道小菜,一個故事,講述著這喧囂塵世中的點滴過往,和如夢浮生的無盡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