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xué)實驗】DREAM
我也不知這夜我是怎么過來的。黑衣讓我盡可能地想象田地里滿是捕獸夾,自己拿著鐵鍬慢慢搜索,約一刻鐘,回到我身邊來,要我再次想象。直至黎明,他沒能在田里翻出一個夾子,倒將田地糟蹋得如同被野豬拱過那般。他說重復(fù)多次是為了保證實驗的科學(xué)。
我已挪到墓碑旁靠著墓碑打瞌睡,一夜冷風給我吹成重感冒,黑衣卻還精力充沛,勤奮得不像話,踩過一遍田地又蹲到我面前。
這次他不再讓我想象捕獸夾,而是提出了新的要求:“田園,最后一次,你想想那些打野雞野兔的人吧。”
我們這里有交了錢就可持氣槍打獵,我早已知道。身為專業(yè)動物保護者的我卻對現(xiàn)狀無能為力,因此黑衣的話一出,意識模糊的我一個激靈瞪大眼睛,腦海中自動展現(xiàn)一幅寒冬狩獵圖,有一面目可憎膀大腰圓持氣槍與捕獸夾的壯漢正站在田埂上四處眺望;再揉揉眼睛,西北面的田埂上還真有一個!
黑衣二話不說抄起鐵鍬,像投標槍般把鍬投擲出去,正中壯漢腦袋。惱羞成怒的壯漢端著氣槍跑來,黑衣空手上前,靈活躲過子彈,見對方下盤不穩(wěn),幾招將之撂倒,卻沒進行擒拿,將捕獸夾奪來掰開,往壯漢胳膊上一摁——看著是真貨。
與那盜墓賊不同,壯漢的面部表情扭曲起來,躍起一拳揮下,黑衣閃身繞至他身后。壯漢向前幾步以防他攻擊,見了我,抬槍便射,所幸打偏,子彈落在我身側(cè)觸手可及之地,嚇得我一身冷汗。此時黑衣若造出桿長槍來完全可以刺穿壯漢,他卻不這么做,放棄了大好的進攻機會,繞回來擋在我前方,開始他的分析:“夢場有兩套規(guī)則共同存在,一套只能用于制造實際而精密的物品,另一套則可以創(chuàng)造怪物——不能稱之為‘生命’,只是一種相當虛無的存在,而且只能被同樣虛無的物品所傷。匪夷所思的是,這些虛無的物品似乎可以傷人,目前無法知曉具體情況和其原理,但要毀滅它們也很簡單……”
壯漢扣動扳機,子彈“嘭”一聲出膛,按理說黑衣正對槍口,必然被命中,可他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亓⒃谀莾海涟l(fā)無傷。我豎起耳朵聽著,愣是沒發(fā)現(xiàn)子彈打去了哪兒。黑衣由著壯漢開了幾槍,飛行中的子彈皆憑空消失;他突然上前,手掌緊貼壯漢腹部,沒有造成任何創(chuàng)口,卻使壯漢在哀嚎之中逐漸消失。氣槍與捕獸夾,自然是沒留下。
我莫名覺得筋疲力盡,實在支撐不住,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插敘】DREAM
那時候我剛遇見黑衣。他對我持有的手繪地圖很感興趣,我看在他告訴我夢場規(guī)則的份上,將那地圖送給了他——留著也沒用。[注1]
翌日白天,他將那地圖好好看過,小心翼翼地改過幾筆,觀察改動地點的變化,咬著鉛筆末端,把它啃得面目全非。
那時候他還堅信著他所了解到的單一的夢場規(guī)則,并試圖用一套理論解釋所有不合理。
【黑衣的秘密】DREAM
一路顛簸使我在車后座醒來,我花了很長時間理清思緒,認為累倒后的自己應(yīng)當在那漏風破舊的臨時臥室醒來,卻發(fā)現(xiàn)黑衣踩著油門開足了馬力狂奔,從車窗幾乎看不到清晰的景,只能感覺到該死的夕陽余暉再次灑入這小地方。
車是往北開的,而且已經(jīng)不知開了多久。我不止沒機會跟奶奶說再見,現(xiàn)在要折回去看看外婆都不知得花多長時間在路上。
我坐起身子,通過后視鏡看黑衣的眼,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子回過頭來努力咧嘴一笑,黑炭般的皮膚與兩排白牙形成強烈對比,使那白色跟假的似的。
“田園,我?guī)慊貙W(xué)校——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黑衣的話語中透著興奮,卻又帶著一絲擔憂。這話他是不愿意對我說的,也許是出于尊重,他還是沒有將之隱瞞,只是賣了個關(guān)子,想要我追問下去。
我也不打算委婉,直接問他:“奶奶呢?”
黑衣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拐彎抹角地告訴我他做了什么:“若想象產(chǎn)物的成份可以被稱作‘物質(zhì)’或‘力量’,‘她’的密度要比你所想象出的大很多。那種‘物質(zhì)’跟兒子的組分很接近,我想應(yīng)該是由于兒子的密度過大,感覺上有所不同。”
“你……”
“那已經(jīng)不是你的奶奶了。她的一部分在棺材中的骨灰盒里,老房子里燒火的那人再好,也不是她。”
“那她到底是誰?”
“只是幻想。為了證明她是幻想,我先跟她解釋過,然后只讓兒子下了手。他的古琴已經(jīng)修復(fù),不但可以阻止新的想象產(chǎn)物出現(xiàn),還能制約你那套規(guī)則下的產(chǎn)物。也許你那套規(guī)則‘空想’出的一切都需要某種力量的動態(tài)運作支撐,而兒子的琴聲克制了它,因此導(dǎo)致產(chǎn)物消亡。”
黑衣的語速有些快,邊說邊注意著我的反應(yīng)。作為殺人兇手他明顯不合格,我能聽出他的緊張。如果黑衣所述成立,另有一點可以推理出:他本人是實際存在的,而非想象產(chǎn)物。假若他對我有所隱瞞或自己就沒弄清真相,我并不敢說他存在于現(xiàn)實。這個人強得不太正常,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即便他存在于現(xiàn)實,也不可能來自什么安定區(qū)域。
這時候黑衣又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竟開口講起自己的故事:“我在現(xiàn)實中殺過人。每一次我都做得滴水不漏,即使有人懷疑,他們也拿不出證據(jù)來。我殺人并非出于自身喜好,事實上我很討厭殺戮,我幻想著能夠拯救一切,可我做不到。犧牲無處不在,只有不斷犧牲他人,秩序才能得以保存,于是從我第一次下殺手起,我想,如果總要有人做這件事,我希望那個人是我……而不是我深愛的人。”
這話還有一層意思:總要想辦法弄清真相的,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來做這看起來很骯臟的事情。
我莫名警覺:“那么,在二零一一下半年至二零一四上半年間,你殺過幾個人?”我并不在意他開過葷的事實,只是潛意識告訴我,我必須弄清他殺死過幾人,這個信息對我而言很重要。
黑衣低聲確認:“你真的很想知道?”
我點點頭:“告訴我吧,我想我對你的感情,不是空穴來風。”
“兩個。”[注2]
我想象出一把沒有任何紋飾的短刀。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注3] 我的能力有限,還原不了刀的鋒利,想象出的它沒有刀刃。我朝黑衣晃晃這把刀:“我希望你不是他。”
“我也不希望。”
“但如果你是,有些東西就解釋得通了。”
“不需要解釋通。你就當我不是吧。”
[注1]:可參考之前的【地圖】與【手繪迷宮】。
[注2]、[注3]:注意細節(jié)而且記得【現(xiàn)世留影篇】劇情的話大概可以秒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