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課了,同學們紛紛從西面八方跑到座位上,準備相關(guān)的課本,只有夏花還在走廊外東張西望。隔壁班的秋實臂彎夾著籃球,松垮垮的球衣滿是風的味道,經(jīng)過夏花的時候,秋實打了聲招呼,便鉆進班級里,而夏花迷離著雙眼,站在隔壁班的門口不遠處,望穿秋水地往里面望,她看見秋實正在拿著扇子不停地扇風,臉上貼滿紙巾的樣子惹得夏花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秋實在她心中就是一只年輕的麋鹿,在芳草連天的少女情懷里肆意奔跑著。
“夏花!都上課了,你還不回去在這干什么呢!”班主任突然拍了一下夏花的肩膀,她一抖,嚇了個激靈,班主任順著她視線的方向也往里望,夏花紅著臉小聲提醒班主任,“上課了,老師。。。”
? 班主任進教室,夏花早已平復了心情,拿出課本,在滿是豎在面前,黑板老師用粉筆鏗鏘抒寫的重點,洪亮的聲音回蕩著整個教室,同學們埋頭伏筆地抄著老師講的內(nèi)容,只有夏花,用彩筆在藍色的桌布認真的描繪著一顆心,紅滟滟的,像是媽媽化妝臺上那支口紅,她想把自己和秋實的名字都圈子那顆心里面,想著想著,班主任走到她旁邊,一把拿走桌上那本豎立的課本,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夏花的身上,夏花只感覺臉上火熱一片,班主任罰她站在走廊外。
? 夏花站在走廊外,頭不受控制地偏向秋實所在的班級,盡管被罰站,但她心里面一想起秋實滿臉貼滿紙巾的滑稽模樣,就不禁咧起嘴。她左顧右盼,心里忐忑不安,躡手躡腳,邁著貓一樣的步子,走到隔壁班級的后門處,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走廊里很少有人,夏花半蹲在后門處,雙手趴在門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澎湃不止的心臟砰砰砰挑個不停,透過門上一小方形玻璃,夏花看到,秋實在睡覺,頭枕著手臂,上面臉上沖著自己的方向,桌子上狼藉一片,夏花就這么望呀望呀,盯著秋實那張臉看到了下課,鈴聲一響,夏花化身成惶恐的兔子跑回班級門口,班主任出來跟她說了幾句話,可夏花都沒聽見心去,她的心里滿是秋實。
? ?趁著離中午放學還有一節(jié)課,夏花打算給秋實寫一封信,她在信里畫了一個帶翅膀的小孩,拿著弓箭,男孩和女孩手拉著手,暖紅色的夕陽把背影拉長,繾綣交織著,畫好了,夏花滿心歡喜地把信折了又折,塞進白色的信封里。同桌的男生抻著脖子往里面看,夏花趕緊把紙揉成團,捏在手心里,握成拳,藏在背后。
? ?她一言不發(fā)看著同桌,男生似乎覺得沒什么意思就轉(zhuǎn)過頭開始睡覺,夏花把捏在手心里的紙團平鋪在桌子上,藍色的桌布上赫然是褶皺萬千的白色紙團,像是湛藍的大海上漂浮著白色海鷗的尸體,那一刻夏花簡直傷心極了,她不好容易畫好的呢,用手不停滴撫平那張描繪了她可憐楚楚的少女情懷的紙,看了一眼黑板上高高懸掛的表,馬上下課了,根本不可能再重新畫一張了!
? 夏花只好把它小心翼翼塞進信封里,眼睛死死盯著表,滴答滴答的表針走動的聲音在她的耳朵里緩緩蠕動,與此同時,身體里回蕩著是心臟饕餮一般莽亂的砰砰聲,她快要按捺不住了,像是90度的水,將沸未沸,發(fā)著低燒,表面波瀾不驚,內(nèi)部卻早已經(jīng)暗流洶涌。
? 鈴鈴鈴,下課了,夏花噌地一下子跑出教室,站在秋實的班級門口。中午放學的時間,人潮洶涌,無雙目光裹挾著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夏花,秋實出來了,那個像白楊樹一樣挺拔在她心里的男孩,夏花抵著頭,嘴巴抿得緊緊的,每一顆牙齒都緊緊咬在一起,她唯唯諾諾地把手中的信交給秋實,信脫手的那一剎,夏花跑開,藏在走廊拐角處,探出腦袋,可惜人群鼎沸,秋實的身影被層層疊疊的人山擋得嚴嚴實實的,什么都看不見,夏花有些失落,也有些好奇,她想看見秋實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是什么表情,或喜或悲,又或者是干脆利落地扔進垃圾桶,也好。
2
? 整個下午,夏花失魂落魄,秋實請假回家了,下課看不見他在籃球場風姿颯爽的樣子了。
?跟這個相比,她最想知道那封信的歸宿,是如她所想地那樣被丟進班級角落的垃圾桶,還是被他平整地夾進某本練習冊里。這是無法獲悉的,終于捱過了這個枯燥的下午,當夏花回過神來,已是黃昏夕陽時,窗外仍是如洗的天空,卻泛著曖昧的紅光,電線桿上的麻雀嘰嘰喳喳得不停,白云慵懶地般鋪在穹頂上,霞光滲進云里,斜斜地照耀在班級的窗戶上,夏花又想起了上午那封信了,那是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輾轉(zhuǎn)難眠的夜里所幻想著的,要說自己什么時候喜歡上秋實的,無法考證了,歲月向來都是那么湍急,喜歡一個人也變得沒有開頭了。
? 放學的時候,夏花意外地受到來自隔壁班同學的信,那是上午她給秋實的信,都沒開封,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倒這封信在他眼里連丟掉的價值都沒有了嗎?
? 夏花很是掃興地把這封信放進書包里,背著書包,夕陽把她頹然的影子拉得無比狹長,像是一柄鋒利的劍,刺穿背后所有不屬于她的景色。回到家所在的小區(qū),夏花孤零零地抱著書包坐在秋千上,望著不遠處三五成群的小孩子玩耍著,小孩子的影子在她面前繚亂著,像是旺盛的野草隨風晃動般。這時,身邊另一個秋千突然做著一個人,似曾相識的感覺縈繞在夏花的心中,轉(zhuǎn)過頭,她喜出望外,捂著嘴,下巴驚訝地快要掉下來砸在腳下柔軟的泥土上。
? ?秋實笑著看夏花,“想什么呢?都幾點了還不回家。”
? “用你管。”少女的矜持與倔強被霞光照耀著,但內(nèi)心里呼嘯著洶涌的海。
? 秋實看看她,夏花低著頭,額前的長長劉海兒垂擺下來,在夕陽的撫摸下倒像是一條飛流直下的瀑布般,沐浴著溫柔的光芒。她用余光偷偷瞥向旁邊的秋實,溫暖的光芒已經(jīng)把他的輪廓澆鑄著異常細膩,看了幾眼,心臟跳得直厲害,他的側(cè)臉完美幾乎讓夏花心悸,像是古希臘神話里面潔白光滑的蛋,沒錯,他一定是從蛋里孵出來的,帶著對美的詮釋與定義,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攪得自己心猿意馬呢?
? “吶,給你。”秋實突然遞給她面包,超市貨架隨處可見的那種。
? 夏花接過來,眼神柔軟得像是潺潺的小溪般,渡向秋實,小口咬了一下,“好吃。”
?那一刻,她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不是悲傷,是異常的興奮與高興。她不敢說太多的話,生怕一不小心就沒出息地在他面前哽咽起來,一顆亂顫的少女心鮮活富有生機,砰砰砰,直往喉嚨處竄,夏花想,它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出來看看他,看那副曾經(jīng)萬千黑夜里魂牽夢縈的面孔。
? 秋實對她說,“你家也在著嗎?”
?“恩啊!”夏花脫口而出,想都沒想。
“好巧,我家也在這附近。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秋實突然神秘兮兮地一笑。
?“什么?”
?夏花沒來得及咽下這口面包,他的臉就湊了過來,夕陽西下,鈷藍色的天空逐漸暗淡了起來,白云由紅轉(zhuǎn)黑,秋實的眼眸里盈盈秋水,倒映著略顯慌張的自己,西邊的火燒云在他黑曜石的眸子里燃起了篝火,火光四濺,濺在夏花心里那團草上,呼地一聲燎起另一簇篝火,此刻她好想抱緊他,把他和自己揉進這簇聲勢浩大的火光之中,融化成一灘澄澈明亮的水,然后流進春天每一條冰消雪融的溪澗里。
? 他說,“信挺好,我很喜歡。中午走得突然沒來得及讓同學帶句話給你。”
?“沒事呀。”夏花雀躍的樣子像是掉進了蜜罐子一樣。
3
? 夏花覺得自己簡直運氣太好了,秋實住在自己家附近,兩人有時候會一起上學放學,這感覺讓夏花心里漲潮似得滿足。
? 高二下學期,文理分班,夏花選擇了理科,秋實也選擇了理科,陰差陽錯,兩人被分進了同一個班級,成為了前后座,高二下學期的那段日子,是夏花學生時代里最開心的時光,那個時候,夏花清晰地感覺著秋實對自己也是有著同樣的感覺的,可他像是狡猾老練的獵人,總是在她必經(jīng)之路設(shè)下陷阱,而笨拙的自己每次都入套,秋實每次都放自己走,這種感覺太煎熬了,夏花一看到秋實,心里就仿佛被貓撓了一下,癢癢的,牽動著全身上下每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但看多了,心上便是歷歷在目的抓痕,已經(jīng)不是輕描淡寫的癢了,是百爪撓心的疼。
? 學校三令五申,學生不能早戀,發(fā)現(xiàn)有早戀是要受到嚴厲的批評與通報的。可處在危險重重的花季,夏花內(nèi)心的情感猶如汪洋大海,浩浩蕩蕩,一發(fā)不可收拾。那陣秋實成績很好,各科都是名列前茅,而夏花卻是班級里雷打不動的吊車尾,班主任為了鼓勵學生學習,設(shè)置了座位成績制度,就是成績好的坐在前面,依照每次考試來定。很自然,夏花和秋實的位置從此天各一方,幾乎是隔著人山人海,上課的時候,每次輪到秋實發(fā)言的時候,他的背脊像是帶有相反電荷的陽極,夏花的目光被牢牢吸附在他身上。大家都清楚夏花和秋實的事,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層薄如蟬翼的蠟紙,可誰也不愿意捅破。
? 有的同學慫恿夏花表白,夏花思考了很長時間,下定決心,在一次同學組織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在KTV的寬闊包房中,迷離的光暈恍恍惚惚,夏花有種似夢的感覺,一杯酒下肚,夏花心里的忐忑少了幾分,她趁著前面的同學在唱歌,一把握緊秋實的手,她還是有些緊張,手心里冒著汗,秋實問她怎么了,夏花沒說話,只是呆滯地看著他如玉般雕琢的臉頰,情不自禁把想要親他,可秋實躲開了,夏花一下子就懵了,那杯酒勁也上來了,搖搖晃晃站起來,想要一把抱住秋實,可惜卻撲個空,此時包房里的喧囂聲蕩然無存,秋實看著她,問她是不是喝醉了,說完攙扶著她走出包房。
? 那一路上,兩個人異常的尷尬,到了夏花家樓下,夏花站在臺階上,她說她喜歡秋實,秋實愣了很長時間,像是一顆樹似得杵在原地,夏花伸手想要抓緊他的手,可秋實推開她的手,說,對不起。
? 夏花覺得自己是幻聽了,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對不起,太沉重了,這三個字。她眼淚瞬時涌上來,透過模糊的眼眸,夏花看到他眼里的慌張,還有無奈。
? 不喜歡自己,為什么要接近我。夏花哭著跑回家,撲倒自己的小床上痛哭流涕,哭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起來,窗外已是漆黑夜幕,街邊路燈映襯十字路口繁華旖旎,對面一整棟樓里萬家燈火,祥和一片,抬頭仰望星空,發(fā)現(xiàn)今晚月色凄冷,群星黯淡。半夜的的時候,夏花睡得不踏實醒來,撩開窗簾,卻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像是某顆暗戀月亮的星星在哭泣般,那股寂靜的悲傷從窗戶外蔓延過來,侵蝕著夏花,她不甘,他一定在跟自己開著玩笑,一定是的。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夏花埋頭奮筆,她要寫一封道歉信,給秋實的,可能自己太過著急了,愛情本應(yīng)該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或許自己的行為傷害了他。信寫到一半的時候,巡樓的教導主任從后門玻璃看到夏花,進來的時候,夏花慌了,她不是為自己,這信里有秋實,她怕老師會狠狠地訓斥他一番,果然,教導主任把秋實和她叫到了主任室,那是每個學生心里最忌憚的地方,主任冷眼看著夏花,夏花心里慌張得都不敢喘息了,她也不敢看秋實一眼,現(xiàn)在最好是什么也不做,跟他裝作普通同學關(guān)系。主任坐在椅子上痛斥兩人的罪狀,對于女生沒什么好批評,秋實難免成了他待宰的無辜小綿羊,當被問道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的時候,夏花心頭一緊,她腦海里飛速旋轉(zhuǎn),想用什么口氣和措辭好回答,可是秋實說,夏花是他的表妹,夏花一下子愣住了,只覺得剛才無限膨脹升到嗓子眼處的內(nèi)心被誰拿針戳破了,開始嘶嘶漏氣,像瓦斯,彌漫在夏花的身體中,刺激她敏感的淚腺,一定不是這樣的,他在說謊,夏花想要說什么,可秋實回頭看了一眼她,眼神無辜且溫柔,像是整齊豎立在屋脊的白鴿流露著不為人知的孤寂。
? ?真是溫柔一刀,狠狠地砍在夏花的心房上,沒有粘連,也不會感染,今后更不會再有什么奢望了,夏花的靈魂開始渙散,仿佛那天傍晚火燒云漫遍西界的黃昏,繾綣如火焰的霓云,霞光穿透每一寸云層照在他如玉堆砌的臉龐上,當時的她心里那只小鹿瘋狂地亂撞,夏花還記得,那天他的眼神跟今天一樣,一樣的無辜且溫柔,像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她寧愿泅在那里,做一條暢游的小丑魚。
? 可她今天才知道,那只是一灘死海,拒絕一切魚類泅鳧。
? ?4
? 在那之后夏花和秋實再也沒有說過話,似乎所有關(guān)于他們的回憶都已燈火闌珊,燒成不值得一提的灰燼,過去如覆水難收,未來又太過詭異莫測。
? 高三那年,秋實輟學了,原因不詳,就仿佛一下子從班級里消失了一樣,那時的夏花還沒有真的徹底放下他,她小心翼翼地問了很多人,他們都不知道秋實為什么選擇在這個時刻退學,秋實學習好,有希望考入名牌大學,她實在搞不懂秋實在想些什么,夏花想去看看他,哪怕他把自己拒之門外,也好,最起碼知道他現(xiàn)在過得如何。
? ?某天放學后,黃昏依舊如同回憶里一樣赤誠,火燒云綴滿整個天際,像是被割破的靜脈般緩緩流淌,夏花來到秋實門口,紅色的門鈴鮮艷欲滴,手放在門鈴上卻遲遲沒能按下去,不知道哪個作家說過,越想敲的門,叩的聲越輕。夏花此刻心里就是這樣的忐忑不安,她轉(zhuǎn)身想要逃走,若走了便以后就再無瓜葛了,她想見秋實,想得實在厲害,恨不得自己化身成為會鉆墻術(shù)的嶗山道士,一個騰閃就鉆進去,但她終歸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秋實一個冷眼便能在她貧瘠的內(nèi)心卷起狂風暴雨。
? 叮咚,她還是按了下去。
?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女人,模樣和秋實七七八八,應(yīng)該是他的媽媽,夏花隨便編個理由,說是班級同學想念秋實了,委派她過來看看。秋實的媽媽笑著讓夏花進屋,帶著她來到秋實的房間,敲敲門,說有同學來看你,門一下子開了,豁然是躺在床上的秋實,夏花走過去,他憔悴的臉色像是刺眼的晚霞讓人無法直視,臉頰瘦癟,顴骨高聳如陡峰,兩顆黑曜石般的眸子也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光彩,夏花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朝思暮想的白楊樹,秋實病懨懨的樣子讓她心疼不已,恍惚之中,夏花倏地想起那一次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次次決絕而去后的悲傷神情,似乎所有的不解與誤會就此煙消云散。
? “對不起。”秋實努力地張開口。
? 夏花捂著嘴,聲音略微沙啞地詢問秋實幾句便再也撐不下去了,聽秋實說,高二下學期時常胃疼,經(jīng)常疼得半夜驚醒。后來去醫(yī)院檢查,胃旁邊長個瘤,醫(yī)生說動手術(shù)的幾率很低,失敗的后果很嚴重,但秋實再也挺不住了,與其被病魔折磨的奄奄一息,倒不如掙扎一下,過些日子他就動手術(shù)了,死或生,聽天由命了。
? 告別秋實以后,夏花神情低落走出樓棟,外面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蔓延在瀝青澆筑而成的馬路上,她心里百感交織。
? ?青春就是驟雨忽至人滿爆棚的屋檐,你早知道這場雨會停,所有躲雨的人都會離開,沒有人會賴著不走,也許中途會有人冒著滂沱散場,可能你會有不解,會有無奈,但你得學會釋懷。
? ?她一想起秋實臥床的樣子,眼里噙滿了淚花,一個好好的人怎么會變成這樣?
? ?可生活就是這樣湍急,從來不給任何人時間思考怎么安穩(wěn)地泅渡過岸,要么你滿身狼狽地涉水淌過去,要么你只能在原地望著隔岸的楊柳依舊心生悲戚。
5
? 秋實動手術(shù)的那天,不巧,烏云密布,陰霾連天,雨下得撕心裂肺,一點一點,一絲絲,像根針般扎下去。
? 那天也不巧,周一,學校每每都會嚴查曠課的日子,可夏花還是想去看他,她發(fā)短信讓同桌替她望風,一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即告訴她。這樣,夏花偷偷溜去醫(yī)院,里面充斥著的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命運無常的訃告般,這世間有多少人無端喪生,希望秋實能捱過去,夏花小心翼翼地祈禱著。
? 路過手術(shù)室的時候,她看見秋實的媽媽坐在那里,說了句阿姨好,就坐在她旁邊,詢問秋實的狀況,阿姨搖手,抬起頭的瞬間,夏花清晰地看到她的臉上滿是淚痕與皺紋,以及不知多少夜未眠殘留的眼袋。
? 與那天相比,阿姨明顯蒼老了很多,鬢角泛白,眼淚循著魚尾紋斗折蛇行,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許久,夏花心如刀割地望著她,病魔曾讓無數(shù)個光輝熠熠的幸福家庭一夕之間坍塌成廢墟,為什么秋實如此不幸呢?阿姨平息了情緒,開始跟夏花說話,在秋實手術(shù)途中,她們聊了很多,說秋實曾經(jīng)對不起一個女同學,但他不是有意的,當秋實得知自己患病了后曾苦惱了很久,每次看到那個女生的時候他就變得猶豫,后來因為什么事徹底傷害了女生。
? ?當夏花聽到后,心里像是船抵礁石驚濤駭浪,她不敢出聲回應(yīng)阿姨,回憶太過忠誠,如一根被時光磨礪得錚錚發(fā)亮的鋼針抵在夏花的脖頸,逼著她往前看。
? 這時,手術(shù)室門上的指示燈變?yōu)榫G色,醫(yī)生從里面出來,阿姨撲上去,忙不迭問秋實怎么樣了,那樣子夏花盡數(shù)看在眼里,帶著哭腔嘴里的話含糊不清,可抓住醫(yī)生雙手像鐵鉤,那一定是阿姨一生中最不顧顏面的時候,也是最焦灼的時候。
? 如果老天看到這幅畫面會不會施舍一點憐憫給秋實一家,夏花在心里默默祈禱著,不一會,護士推著秋實從里面換換出來,停在阿姨面前,說了很多,夏花就在一旁看著他們,心底下涌出一股劫后余生才會有的舒適與輕松。秋實經(jīng)過的夏花的時候,停了下來,夏花心里一緊,小鹿又一次莽亂放肆地奔跑著,可不管她心里怎樣晴空萬里平波蕩漾,外面依舊陰雨連綿。
? ?他看了夏花一眼,“對不起”
? 夏花沒聽錯,又是一句對不起,她愣住了,呆滯地望著秋實,不知道說什么好。
? 秋實說,他曾經(jīng)以為那是喜歡,猶猶豫豫,時常膽怯時常無畏,連偷看都像是被電了一下似得慌張。知道剛才在鬼門關(guān)徘徊了一圈才豁然,原來他只是把夏花當成很好的朋友,那些不必要的猶豫與膽怯都只是想多了而已。
? 說完他就走了,夏花跟阿姨再見,然后也走出醫(yī)院,外面雨仍然下得撕心裂肺,她走去的同時也明白了,火燒云密布之后便會下雨,車到站了,有的人就要下車了。
? 6
? ?觥籌交錯期間,夏花從長長的記憶中走過,她望著秋實的空座位,往事如酒,難入喉。
? 他還是沒捱過去,在那之后的三年,秋實重病復發(fā),胃里面大片被瘤侵蝕,夏花看過他幾次,越來越瘦,到最后形如枯槁。秋實走得那天,夏花的青春也下了葬,確實,每個人最后要說再見,只是時間問題。
? ? 今天是同學聚會,這一晃20年過去了,夏花宛然成為了人妻,大家變化都很大,大家從五湖四海聚到一起,其樂融融,唯獨秋實那個位子是空的,每每談起秋實來,大家都唏噓聲連連,夏花望著空位子就像是望著從前那個笨拙的小女孩自己。
? ? ? 秋實就像是仲夏深夜的郊區(qū),那些在茂密森林里閃爍了幾百個世紀光芒的螢火蟲,他抵得過燥熱的夏卻熬不過凜冽的冬,夏花早就知道,那些他曾陪自己走過的青春,也只是順便走過。
? 她不怨秋實,也不怪他,因為他是夏花漫長回憶里的無限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