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的照片掛在電視的正上方。他坐在沙發(fā)上,一抬頭就能看見她的笑臉。她于三十三天前去世,可他感覺她還活著。
她用過的牙刷,她喝水的杯子,她用過的毛巾,都還擺在原來他熟悉的位置。
他總感覺,當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咖色地板上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地起床,先燜飯,然后刷牙。有時候她粗心大意的把牙桶碰掉了地上,有時牙膏沫子掉在地上。他說過她很多次了,可她總是屢教不改。
他像往日一樣起床,她的洗漱用品沒有動過,也沒有牙膏沫子滴落到地上,他以為她在廚房,他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去找她,但廚房也是空的,他一回頭,看見墻上掛著的遺照,她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垂頭喪氣的坐在沙發(fā)上,原來先前的場景都是他的幻想。
坐了一會,他站起身,去洗手間開始洗漱。收拾完后,他習(xí)慣性的為她的牙刷擠上牙膏,然后轉(zhuǎn)身去廚房燜飯,做菜。
她愛吃雞蛋,昨晚他買了苦瓜,今早他做了一盤苦瓜煎蛋。他仍舊像往常一樣拿來兩個碗,四雙筷子。碗是六棱形的,是他和她專用的碗。他先為她盛了一碗飯,然后才是自己的。
家里悄無聲息,他愣了一下。有她在的時候,她總是嘮叨他,有時他很煩,會跟她頂幾句嘴。他動起筷子,苦瓜煎蛋有點咸,他的刀工不好,切的苦瓜丁比她切的大。他吃進嘴里,熱水抄過的苦瓜還留有淡淡的苦味。他嘴里嚼著飯菜,一抬頭,看見了她的笑,他的淚刷一下涌了出來,滴落進碗里。
吃過飯,他打開半導(dǎo)體收音機,聽著本地的新聞。他為自己泡了一壺綠茶,待茶喝完,新聞也告一段落了。他走到床前,看著小區(qū)對面的垂柳,樹葉已經(jīng)泛黃,秋風(fēng)搖動著柳枝,零星地落下幾片葉子。
她走后,他總是站在窗前望著窗外,一望就是很久。站累了,他就坐在椅子上繼續(xù)看著。有時,窗外是調(diào)皮的孩子在奔跑嬉戲,有時是年輕的夫妻在散步,有時是老人吃過飯后在慢慢地遛彎,身后還跟著一條狗。他有時也會笑,只是這笑很短,笑里帶著一股愁意。他的愁跟這秋天沒有關(guān)系,他在愁他一個人的生活,這生活里塞滿了長長的孤獨,落寞,還有對她的念想。他有時看著窗外不自覺地就哭了,回憶太兇了,他沒有力氣去控制它,只能任憑著往事像海浪一樣洶涌著,那流出的淚水,仿若浪花,一串一串地落到岸堤。
時間就在他站在窗前時悄悄地溜走,半導(dǎo)體收音機里依舊播放著本地的家長里短以及各地的新聞。他害怕靜,即便他什么也沒聽進去,也要在房間里聽到聲音,這樣他就不覺得孤獨了。
窗外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這是個不適合出門的季節(jié),他只能待在家里,半導(dǎo)體收音機不停歇的播著節(jié)目,它再怎么熱鬧,也打不亂他的孤獨,也無法與他對話。很多時候,他一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這一上午時間,他除了站在窗前觀望,要么在沙發(fā)上靠著,要么在床上躺著,聽著收音機,有時也會換臺,停在播講單田芳評書的廣播臺,瞇著眼,聽得入神。有時會拿著收音機,從客廳挪到臥室,又從臥室挪到客廳,這看看,那瞧瞧,都是司空見慣的日常,并無其他新意。
2
中午十二點,他將早上的剩菜剩飯用悶罐熱了熱,為自己倒了二兩白酒,下雨陰天的時候喝點酒,還能暖暖身子。他一邊喝著一邊調(diào)到播放著流行歌曲的廣播臺,酒喝得津津有味,偶爾還會隨著收音機里的旋律搖頭晃腦,不著調(diào)地哼上幾句,這個時候的他才是快樂的。其實他還能再喝二兩白酒,他得控制酒量,不能借酒回憶,他不能醉,那樣身體也扛不住。
他喝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喝完,苦瓜煎蛋已經(jīng)涼了,他懶得去熱。當他聽見傷感的歌曲時,一下愣住了,旋律又讓他憶起漫長的往事,有些他已經(jīng)記不清,模模糊糊,可那又怎么樣呢,沒有人聽他訴說他的過去。
酒喝完了,菜還是剩下了,差不多夠他晚上吃的了。他把酒杯,碗筷放進廚房,想洗干凈,最后還是決定挪到晚飯后再洗。他拿起收音機,看了一眼她的照片,挪進臥室,準備瞇一覺。
他的睡眠不太好,晚上有時會在夢里醒過來,做各種夢,有的夢他記得,他醒來的時候想對她說說他做的夢,可床上只有他一個人。有的夢一醒來就忘了,跑得無影無蹤。奇怪的是,她從來沒有在他的夢里出現(xiàn)過。
他這一覺只睡了一個小時左右,覺很輕,翻身的時候,還能隱約的聽得見收音機里的播音。他靠著床頭,順手看了一眼手機,快沒電了,他要保持手機暢通,萬一兒女們找他時打不通電話該著急了。即便他的手機一個月內(nèi)也響不了幾次,他還是下床為手機充了電。
窗外的雨已經(jīng)停了,灰色的天空讓他提不起精神,他不想再睡覺了,又沒有其他的事可做。他看著窗外,小區(qū)里的老友想必都窩在家中,跟家人待在一塊。他這個時候感到了家里的冷清,要好的故友距離他家都不近,又因為陰天,他也就懶得出去了。
3
下午三點,他穿戴整齊地出門了。小區(qū)里空無一人,連條狗都沒有。他緩慢地走出小區(qū),拐進小區(qū)門口的彩票站。他不是為了買彩票才來的,他也從來不買彩票。因為彩票站里人多,能找到陪他說說話的人,或者聽別人說說話也好。
與陌生人的閑聊,少不了彩票的話題,他對彩票沒有研究,也談不上興趣。倒是有人自告奮勇,自稱對彩票很有研究,告訴他如何看走勢圖,或者只買一組號,一直跟著買,總會有中獎的那一天。他像受益匪淺一樣頻頻點頭,還向他豎起大拇指,無比佩服的模樣。
沒人與他搭訕的時候,他就假裝看著彩票的走勢圖,像一位彩票資深玩家一樣混跡于彩民之中。他知道該怎么做會有人過來與他閑聊,他也知道該怎么與其他彩民搭訕,想必這里的人都很無聊。在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他如愿以償?shù)恼f了很多話,內(nèi)心是滿足的。
他背著手,挺著胸,仰著頭,走出了彩票站,那架勢是一種勝利的姿態(tài),亦是內(nèi)心滿足的樣子。
小區(qū)里依舊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影,也沒有撒歡的狗。他回到家的時候,聽到隔壁新生兒的啼哭,媽媽哼著節(jié)拍,哄著孩子,好不熱鬧。
他的收音機依舊電力充足的廣播著節(jié)目,他并沒有細聽廣播的是什么節(jié)目,直奔充電的手機,并沒有未接的電話,這讓他有點失望。
他靠在沙發(fā)上,旋轉(zhuǎn)著收音機調(diào)臺的旋鈕,最后停在單田芳播講的評書《白眉大俠》節(jié)目上,仔細聆聽著單田芳妙趣橫生的評書。他的這一享受不到三分鐘就被廣告打斷,他鄙夷的看了一眼收音機,無法通過聲音去還原她的面貌,想必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中年婦女罷了。
他現(xiàn)在心情不錯,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去等待廣告的結(jié)束。他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她的笑臉。他每次看她,心里都不太舒服,她曾經(jīng)是他生活中的習(xí)慣,現(xiàn)在她突然不在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曾經(jīng)的習(xí)慣,空出的大把時間,他要費盡心機的去消耗掉,可那時間又是永遠都無法消耗干凈的,他只能與時間倔強的對抗著,只要還活著,就要和時間對抗到底。
4
將至的晚飯,依舊是早上和中午吃剩下的苦瓜煎蛋。一個人的飯總是粗暴般的簡單,也因了一個人吃飯吃不出有多香,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但酒就不一樣了,喝酒的他能享受到酒精穿過食道時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借著酒勁,他可以放開了去挑撥過去的事和過去的她。回憶中的酒,是極易在不知不覺中喝多的,好在他能控制酒量,喝三兩左右。他很喜歡微醺的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似乎能在未來與現(xiàn)在之間游離,像夢一樣,隨心所欲。但這感覺只能閉著眼睛用心體會,抓是抓不到的,這于他來說,已經(jīng)很受用了。
這一晚他睡得比以往都好,雖說醒來的比較早,畢竟睡的踏實了,至于有沒有做夢,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躺在床上,他并未著急起來,昨天下過秋雨后,他明顯感覺氣溫又降了。他聽了聽屋子里的動靜,洗手間是靜的,廚房也是靜的,依舊是他一個人。
他想著早餐要吃什么,昨天從彩票站出來,一時高興,忘了買菜,家里有的,只有雞蛋。他想,就吃雞蛋糕吧,不用費事,可他沒做過這道菜,不清楚要加多少水。他這么想著,便想起一件事來,有一次他參加婚禮,聽見一位年輕的女人說過,一個雞蛋加一個雞蛋殼的水。他想了想,覺得那個女人太愚蠢,做法也笨到家了。
他做好的雞蛋糕不算成功,水放多了,不過還好,蒸熟了,他就這樣對付著吃了早飯。
今天是個晴天,小區(qū)里的老頭老太太們也都走出家門曬太陽了,可他不怎么愛搭理那些人,總覺得他們太迂腐了,聊天時總說他們過去的那點看似輝煌的破事,聽得多了,一點新意都沒有。
小區(qū)的廣場上,李老太太也在,他眼前一亮,他喜歡跟她聊天,因為她不吹噓自己的過去。可他在她面前,還故意的掩飾著見到她時的那種開心,和她打招呼時也是云淡風(fēng)輕的。她倒不像他那樣,裝著清高,熱情的問他早上吃的什么?他咧嘴一笑,不那么好吃的雞蛋糕。她唏噓的說,呦,廚藝見長啦,還會做雞蛋糕啦!他點頭很開心地笑了。
他和李老太太是有些淵源的,她喪偶也有五六年了,子女都不在身邊,她還不喜歡去子女身邊生活,索性獨居著。
他老伴在世的時候,他和李老太太就聊得來,她為此還吃了醋,說等她前腳沒了,他后腳不就得把那老妖精領(lǐng)家里來嗎?他也不辯解,就是笑笑,一輩子的夫妻了,能不知道她的性格嗎?她也就是說說,痛快痛快嘴,他若接了她的話,必然是要吵架的。
其實他心里并非多么喜歡她,只是覺得和她能聊得來而已。她吃過醋后,他便有意的疏遠她了。如今她不在了,他也就能放心大膽的坐在她身邊,享受著她給他的熱鬧。
這熱鬧是短暫的,即便陽光照在身上是暖的,但也擋不住秋天的涼意。小廣場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有的回了家,有的圍著住宅樓在慢走。她站起身,也要回家了。他不舍的看著她的背影,有些不情愿。他想,如果她邀請他去她家一起共進午餐他該不該答應(yīng)?這只是他的臆想,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樓道里。
他站起身走向菜市場,已經(jīng)到儲存秋菜的時候了。以前她在的時候,她會儲藏白菜,土豆,蘿卜,大蔥,還會做蒜茄子,辣醬等咸菜。他們老兩口倒是吃不了多少咸菜,目的是為了給回家的兒女們拿一點。如今他一個人,什么都不用儲備。他什么菜都不會做,只能憑著感覺,把豆油,醬油,老抽,鹽,雞精,十三香放全了,做熟了,也難吃不到哪里去。
他從菜市場買回幾個土豆,外加一棵白菜,便是中午和晚上的食材了。
他中午準備燉土豆塊湯,簡單還好做。土豆塊下鍋后,他想,要是能和老李搭個伙,一起吃飯就好了。可一想到兩個人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湊合到一起,多丟人啊,兒女們也不能同意。這么一想,心情便有些沉重。
一個人的飯該吃還是要吃的,中午標配的二兩白酒自然也少不了。他的日子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平淡得就像他做的菜,無非是為了簡單的活下去。
5
他有多久沒有接到忙碌的兒女們的電話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可他又怕接到他們的電話,兒女們打給他電話的中心思想是,讓他去大兒子家生活。他的大兒子在北京安了家,雖說是國家的首都,可他不愛去,哪有自己生活自在呢?等到自己真不能動的那一天,再去兒子家等死就得了。這是他的心里想法,并沒有對兒女們表達過。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進入了冬天,他和李老太太在小區(qū)里的見面越來越少。兒女們的電話一個月打過來兩次,仍舊是老話重彈,都被他固執(zhí)的拒絕了。
這是他一個人過的第一個冬天,他最大的感覺就是一個人在家里很冷,冷得無處藏身。吃飯的時候冷,喝酒的時候冷,就連睡覺的被窩里也是冷的。他大多時間穿著衣服躺在被窩里,聽著收音機,只有這樣他才覺得暖和。
即便他每天躲在被窩里抵御寒冬,他還是感冒了。他這才覺得一個人生活的不易,他頭重腳輕,全身無力,還總是出虛汗。為了省錢,他仍舊自己下廚做簡單的菜吃。午后,他出門去買感冒藥,順便買了一個白蘿卜。他想買幾個蘋果吃,可一看價格他又舍不得買了,咽了咽唾沫,最終回家了。
他躺在被窩里時睡時醒,不分白天還是夜晚,陪伴他的,只有枕邊的收音機,偶爾能聽見隔壁小孩子嘹亮的哭聲。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他是如此的近。
這場生病的風(fēng)波在他打過五個點滴后終于好轉(zhuǎn)了,吃過午飯,他走出家門。這冬天,他也不記得下過幾場雪了,雖然小區(qū)路面的積雪早已被清理,可走在上面他依舊覺得很滑。頭頂?shù)奶栆菜评先醪堃粯樱赵谏砩蠜]有任何暖意。迎面走過來的老頭,跟他打了招呼,他說,李老太太沒了。他說完就拄著拐棍緩慢地走進了樓道。
他愣了一會,轉(zhuǎn)身就往回走,他又不想曬太陽了。
回到家,他坐在窗戶前,怔怔地望著窗外。雪的表面已經(jīng)泛黑,前仆后繼的灰塵掩蓋了雪的原本顏色,他不知道哪天還能下雪。他突然想去送送老李太太,可后來又一想,她最終的歸宿在哪里他都不知道,走就走了吧,人早晚都有這一天。
6
在距離春節(jié)還有一個月的時候,他就開始盼著兩個兒子及其家人能回家過年,他陸陸續(xù)續(xù)的采購著各種年貨。他知道孫子和孫女喜歡糖果,他買回家分了三份,這樣三個孩子就不會計較誰多誰少了。他又買了小汽車,玩具沖鋒槍,娃娃,旺旺雪餅,都是小孩子喜歡的。
日子有了盼頭,他也精神了不少。每天不再躲在被窩里,而是收拾著房間。每件家具,每個角落他都慢慢地打掃干凈,每天開十分鐘的窗戶通風(fēng),還買來了空氣清新劑放在洗手間里。他不能讓兒媳婦覺得家里臟或者有其他的異味,要不然,她們在家待的也不舒心。
新年越來越近了,小年這一天,他給兩個兒子打了電話,小兒子今年要去老丈人家過年,等初三再回來。大兒子今年準備去三亞旅游,也不回家過年了。他不想跟著去,就說歲數(shù)大了,走不動了,等你們旅游完了就回家吧。還有兩個女兒自然要去公婆家過年,也就顧及不到他這位孤獨的父親了。
掛了電話,除了落寞和嘆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一個人的新年也是年,那就一個人這么過吧。他努力安慰著自己,日子還要過下去。
沒有盼頭的日子,心里少了一份熱鬧。他不怪他們,誰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怎么過也都是自己說的算,他無權(quán)去干涉。
為了迎接這個新年的到來,他把自己蓋的床單被罩,以及窗簾,沙發(fā)墊通通用洗衣機洗了。晚飯他用五花肉燉了酸菜吃,做這一頓菜,就夠他明天吃一天了。他打算今晚洗洗澡,換了干凈的床單,被罩,自己的身體也該洗洗了。
他本想去浴池泡泡澡,可聽著外面的風(fēng)聲卻退縮了,天寒地凍的,他實在不愛出去,最后決定還是在家里洗。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的微笑。看了一會,他站起身,用干凈的毛巾仔細的擦拭著她的相片,自言自語地說,過年了,就咱倆在家過吧。擦拭完后,他把相冊掛到原來的位置,仰著頭又看了一會,才脫了衣服,走進浴室。
剛一進浴室,他就有點后悔在家洗了,雖然水溫很高,但澆在身上他還是感覺冷。沖了好大一會,他才緩過來。一看腳下的防滑墊還在客廳,他一想出去太冷了,就這么洗吧,小心一點,也不會滑倒。
意外總是毫無征兆的來臨,當他身上涂滿沐浴露的時候,一個轉(zhuǎn)身,便滑倒在浴室里,頭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水龍頭仍舊在毫無顧忌地噴著水,打在他的身上,水順著身體流到他身下的瓷磚上,這使瓷磚有了些許的熱意。
他仰面躺在浴室里,頭部和彎曲著的右腿疼得鉆心。這股疼,驅(qū)走了他的冷。他似乎聽見了隔壁孩子的哭聲,他想起了兒女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哭聲,讓他這當爸的感覺到很幸福。他這轉(zhuǎn)瞬的一念,又被頭和腿部的疼痛驅(qū)走。
窗外的夜?jié)u漸的深了。他的收音機里傳出了臨近新年時的喜慶氣氛,浴室里依舊是嘩嘩地流水聲,偶爾還有幾聲低低地呻吟。
天亮了。他的家里仍舊是收音機里傳出的喜慶之聲,以及浴室里嘩嘩地流水聲。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轉(zhuǎn)眼五天過去了,就連新年也過去了。
大年初二這一天,他的二兒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回到家。因為他在臘月三十和正月初一這兩天給父親打了很多遍電話,始終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他不放心,初二一早,一個人趕了回來,家門緊鎖,他隱約的聽見水聲,卻無人開門。
他走了。因為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