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魯西北有座小城,名為禹城,隸屬于德州。相傳四千年前大禹治水時,曾在此具丘為山,登高望遠,察看水勢。禹城之名,即來源于此。至今縣城內仍有禹王像和禹王亭遺址,以供后人憑吊。禹城盛產木糖醇,功能糖產量在國內市場占有率高達七成,故而又被稱為糖城。
城北15公里外,有座小鎮,名為張莊鎮。小鎮不大,半小時就能走一圈。陰歷逢三、五、八、十,還有市集。蔬菜水果、衣帽鞋襪、煙酒糖茶、油鹽醬醋、桌椅板凳、玩具零食、肥瘦鮮肉、家禽牲畜……無所不賣,很是熱鬧。鎮子附近有二十幾個村莊。村里多是老人。年輕人大都在外闖蕩,逢年過節始歸。村子里沒什么生氣。
鎮上有一家70多平米的維修小店。小店不只維修,也賣二手家電。廳堂里零亂地堆放著不少老舊的電視機、冰箱、空調、洗衣機和電腦。廳北有間小屋,十平米左右。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單人行軍床,旁側的墻壁上掛著一把吉他。此外還有一張書桌,桌上擺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和三十多本書。
小店門前是南北走向的省道,向南可直達縣城,只需十分鐘車程。小店坐西望東,南側是加油站,加油站往西是一望無垠的麥田。北側是一家不大的理發店,老板姓張。理發店再往北,坐落著包子鋪、熟食店、糧油副食品店、服裝店、音像店、百貨大樓等商鋪。省道路東,是手機專賣店、移動營業廳、電動車專賣店、鄉鎮醫院、藥店,一字排開。中間夾雜著三家飯店,主要承辦婚宴。早年間,村里人結婚都在自家操辦。菜和肉提前買好,村里請倆大廚,院里支起大鍋,叮叮咣咣地炒菜,火光沖天,喜慶熱鬧。近幾年,風氣漸變,在家只辦結婚儀式,婚宴都挪到了鄉鎮飯店。村民們吃穿用度極省,極少下館子,這些飯店平日里門可羅雀,營收主要靠婚宴支撐。
這樣的維修小店,也只適合開在這里。在城里,家電壞了,會被直接賣給收破爛的。或是以舊換新。即使舍不得賣,也有廠家包修。鄉下卻不然了。一些老舊電視機或空調,年代久遠,彼時尚無保修的概念。出了問題,只能找人維修。近來情況稍好,鎮上雨后春筍般出現了不少家電專賣店。若購買的家電出問題,可徑直去修。所以,維修店的生意便不似往日了。盡管如此,每天仍有一些人,或是騎自行車,或是蹬三輪,來店里修物什。大多是電視機。也有來修收音機、老式鐘表、縫紉機的。大多都能修好。
店主是個25歲的小伙子,叫劉夢陽。在年輕人都外出闖蕩的年代,他選擇了在鄉下討生計。他高中畢業便輟學了,也曾走南闖北。在廣東電子廠當過工人、義務鞋廠制作皮鞋,還在北京一家大型的家電專賣店做過三年售后,學會了家電維修。后來,他回歸故里,憑著自己的手藝,在鎮上開了這家維修店。
劉夢陽是獨生子。他父親今年五十多歲了,是個瓦匠。砌磚抹墻,技藝精湛。母親在家蒔弄著半畝菜園,每逢市集,便蹬著三輪去鎮上叫賣。一家人雖然無甚大本事,倒也憑借著勤勞本分,生活得頗為滋潤。四年前,劉夢陽在縣城全款買了兩套房。那時縣城的房價正值洼地。劉夢陽在北京打工,尋思著將來回歸故里,總得有個居所。況他日成家結婚,總該買房。又思父母年事漸高,身邊少不得人,便決意在縣城購置兩套房,一套自住,一套留與父母。劉夢陽早早地步入社會掙錢,父母身體康健,每月皆有營收。家里存下一些錢,又管親朋好友借了些,湊齊了購房款。如今,所借外債俱已還清,家中尚有余錢幾許,并不拮據。兩套房也有租客居住,月月可得房租些許。去年,他又花七萬買了輛新款捷達。自此房車皆備。
父母對此自是甚感欣慰。只有一點,老兩口不滿意:劉夢陽還沒有成婚。
02
25歲還單身,在城里沒什么,但在農村,卻是十足的大齡青年了。村里與劉夢陽同齡的男孩,皆已成婚。有的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也難免父母焦急。
劉夢陽不是沒談過女朋友。在北京打工時,他和一個河北唐山的女孩談得風生水起。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按照劉夢陽的想法,父母年事漸高,自己又是獨生子,漂泊在外終不是長久之計。他打算回鄉下做點營生,開個維修小店。雖然大富不太可能,但衣食無憂是不足慮的。女孩不愿意跟他回到這個窮鄉僻壤之地,于是二人分手。
父母托人給劉夢陽介紹過不少對象。夢陽是孝順的孩子,從不違背父母之命,每次相親都痛痛快快地去,但皆無下文。他見過十幾個女孩子,但都沒什么感覺。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能為了結婚和傳宗接代而犧牲自己的福祉。孝敬父母是對的,可也要對自己負責任。
適齡的女孩子大多在外打工,逢年過節始歸。所以每年春節,劉夢陽都在相親中度過。如此過了兩年,依然形單影只。父母憂慮不已,卻也無可奈何。時間一長,便由他去了。
03
老張的理發店門口貼著一幅對聯:“問天下頭顱幾許?看老夫手段如何!”對聯是夢陽托縣城的朋友請人寫的,送與老張,以感謝他之前不時的宴請。老張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到了鄰村。兒子在青島讀的大學,如今定居天津,有時春節也不回來。店里只有老兩口。理發店緊里邊有扇小門,推門而入,是洞天大院。兩側各有幾間廂房,老兩口就住在這里。生意不忙時,老張常來找劉夢陽聊天。偶爾也邀劉夢陽去他家中做客。隨意弄倆菜,吃酒閑聊,暢快非常。
這一日,老張又約劉夢陽家中吃酒。走出理發店時,已是夜色闌珊。深夜的小鎮靜謐安詳,一片黢黑。街上細雨飄灑,有風微微吹過。
稍早些時,劉夢陽給母親打電話,說今夜睡在店中。他有張小小的行軍床,但大多只作午間小憩。他很少睡在店里。他的村莊就在鎮北一公里外,騎電動車只需五分鐘。大多時候,晚上七八點鐘,他便鎖了門,回家吃飯睡覺。早上八點,在家吃完早餐再趕去鎮上。午飯便隨意湊合兩口。
劉夢陽喝得微醺,到小店便睡下了。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七點,天色微亮。他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美夢。不過夢中的場景已完全模糊。他打開桌上的電腦,準備寫點東西。
劉夢陽雖是高中畢業,但讀書極多。他愛看書,桌上三十多本書即是明證。他還有大量的書放在家中。他什么書都看,文史哲居多。看得多了,便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和感觸,想寫些東西。四年前,他申請了一個公眾號,名為“詩街詞巷”,開始以“花貓大哥”為筆名發表作品。他偶爾寫詩,更多的時候,是寫些散文和小說。公號運營四年,一直半死不活,至今關注人數尚不足千人。
劉夢陽正在寫東西,微信收到一條好友添加提醒:“詩街詞巷讀者。”這是一個女孩子的微信,昵稱是:瀟瀟夜雨。頭像是自己的照片,清純可愛。劉夢陽心道,照片如此漂亮,不知真人如何。在美顏盛行的當下,照片的欺騙性越來越高。
那夜,二人一直聊到凌晨一點。通過聊天,劉夢陽對這個女孩有了更多了解。女孩叫蕭瀟,生于1991年,南京人,如今在北京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做設計。最重要的是:蕭瀟單身。
對于劉夢陽所說的高中畢業和家電維修小店老板一事,蕭瀟壓根不信。高中畢業生能寫出“夜的靜謐如同一把鑰匙,把我的心門輕輕開啟”這樣的句子?這讓她難以置信,同時對劉夢陽愈加好奇起來。
之后,二人每天都會聊幾句,很快變得熟絡起來。
04
劉夢陽在店里修理一臺老舊電視機時,收到了蕭瀟的信息。在信息中,她告訴劉夢陽,自己打算去小鎮上看望他。那時,倆人已經認識兩個多月。
在之前的聊天中,蕭瀟曾多次笑言要來小鎮看望他。劉夢陽知道那是玩笑,并不當真。但這一次,似乎不同以往。蕭瀟仔細詢問了整個行程。
北京到小鎮并不遠,只有400多公里。若坐普通列車,6個半小時可直抵縣城。若乘高鐵,德州東站下車即可,不到一個半小時行程。之后還需去德州市里換乘長途大巴,才能到達小鎮。當然,也可在高鐵德州東站直接打車前往,費用在120元左右。
“你真的要來?我讀書少,你別騙我。”劉夢陽半信半疑。
“真的。”
“我去高鐵站接你去。”
“不用。我自己過去。你等我。”
這一天是周三。按照蕭瀟的說法,她將在周六中午到達小鎮,周日下午返京。
轉眼到了周六。劉夢陽像往日一樣,在店里維修電器。這一日并不忙。他想起蕭瀟的行程,依然不確定她是否在開玩笑。過去的三天,二人沒再聯絡。
十點左右,他收到一張圖片,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那是一張德州東站的照片。蕭瀟來小鎮確切無疑了。
劉夢陽有點緊張。他說不清楚這緊張緣于什么。他在屋里接連抽了兩支煙,心情略微平復了一些。屋外陽光燦爛,麻雀在樹上啼鳴甚歡。
一刻鐘后,他收到蕭瀟發來的第二條信息:“我坐上出租車啦,一會兒見!”劉夢陽簡短回道:“路上小心。”然后,他仔細地洗了臉,認真地刮了胡子,又找出一件剛洗干凈的衣服換上。隨著蕭瀟的日益臨近,他變得愈加緊張起來。
臨近正午,蕭瀟的第三條信息到來。那是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小鎮的標志性建筑百貨大樓。百貨大樓離劉夢陽的小店只有300米遠。
劉夢陽照了照鏡子,鎖上店門,騎上門口那輛電動車,向百貨大樓駛去。
一個穿著粉色T恤,牛仔褲,外加白色運動鞋的女孩,正站在百貨大樓門口,左右眺望。
“蕭瀟?”劉夢陽的電動車停在女孩面前。
“劉夢陽?”
“是我。走,我先帶你吃飯去。”
蕭瀟坐上電動車,很自然地摟住劉夢陽的腰。劉夢陽手心里全是汗,他的心怦怦直跳。現實中的蕭瀟比照片上更加好看。像雨后的晴空,纖細無塵。
二人來到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隨意點了幾個菜。等菜的工夫,二人不免閑聊幾句。
“你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劉夢陽坦陳道。
“別人都這么說。”蕭瀟大笑,“你知道么,我把來找你的事跟幾個閨蜜說了,她們強烈反對。怕你是流氓,我有危險。”
“你不怕?”
“我幾乎看過你所有的文字。能寫出那么雅致文章的人,不會是流氓。”
“文藝青年都是流氓。”
“那怎么辦?我現在走還來得及么?”
“吃完飯再走。”
說話間,幾個菜一一上齊。菜量很足,盤子如臉盆大小。
“你真是高中畢業?”
“那還有假?要不早混北上廣了。”
“看你文章,哪像高中生寫的呀?”
“初中生水平?”
蕭瀟大笑。
05
午餐結束,劉夢陽騎車帶蕭瀟參觀了小鎮。二人去劉夢陽的中學轉了轉。從學校出來,蕭瀟西望,一片蔥蘢綠意映入眼簾。
“那是麥田,你要去么?”
“要去!我還從沒見過麥田呢!”
時值五月,天氣溫和。千里麥田,直通天際。
“親近土地的感覺真好!”蕭瀟躺在麥田里,望向天空。晴空如洗,幾朵云有一搭沒一搭地飄著。
劉夢陽在蕭瀟旁邊躺下,陪她一起看云。
“你喜歡鄉下的生活嗎?”蕭瀟歪過臉問劉夢陽。
“習慣了。”
“你有什么打算?一直在鎮上?”
“目前是這樣考慮的。我之前也在城里漂過幾年,干過幾份工作。”
然后蕭瀟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劉夢陽以手托腮,望著蕭瀟。他真是喜歡這個如天使般從天而降的女孩。她的眼睛清澈純凈,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讓劉夢陽深深為之吸引。
蕭瀟睜開眼,見劉夢陽正在癡癡望著她,便與他對望起來。倒是劉夢陽不好意思了,掉轉目光,看天上的云。片刻轉頭,見蕭瀟仍在望他。
“這是深情對望么?”劉夢陽盯著她問。
“是。”
“這樣的氛圍,如果不做點什么,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也這么認為。”
劉夢陽湊近蕭瀟,吻上她的雙唇。
良久,四唇分開。蕭瀟定睛望向劉夢陽:“是不是快了點兒?”
“好像是有點兒。都是麥田惹的禍。”
“之前是喜歡你的文字。見到你,發現你這人也蠻有意思的。”
“我還有很多優點,等待你挖掘。”
“還真想好好地了解一下你。”
“有的是時間。”
“你覺得我怎么樣?”
“好看。做女朋友是一流。”
“除了好看呢?”
“率性,勇敢。”
“怎么講?”
“你想來看我,就來了,非率性和勇敢不能為。”
“是挺瘋狂的。我還有很多優點,等待你挖掘。”
“這臺詞怎么這么熟悉?”
“你說如果我搬來和你一起生活,怎么樣?”
“這里?鄉下?”
“對啊。”
“這里什么也沒有。”
“有你呀。”
劉夢陽笑笑:“走吧,我帶你轉轉縣城。”
“遠么?”
“不遠。開車十分鐘。”
劉夢陽伸出手,將蕭瀟拉出麥田。25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如此幸福。他不知道這種幸福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蕭瀟剛才說的搬來和他一起生活是否是肺腑之言。他很希望蕭瀟能搬來,但他又覺得,自己給不了蕭瀟任何保障。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鄉下。但這種喜歡更像是新鮮,時間一長,新鮮感消失,生活便只剩下枯燥乏味,屆時不知她能否承受。想到這兒,他有些惆悵。
06
二人開著車在縣城里逛了一大圈,轉了轉大禹文化水利風景區,又去大禹公園和禹王亭游賞片刻,便踏上了回程。回程路上,蕭瀟睡著了。睡夢中的她,純美恬靜得像一朵蓮花。
回到鎮上已近下午五點。劉夢陽給家里打電話,說晚上帶一個女孩回家吃飯。讓家里多準備些菜,同時將西屋打掃干凈。老兩口接完電話,雖不明就里,歡喜自不消說。
蕭瀟四下打量著小店。她東瞅瞅,西望望,感覺很新鮮。不覺間踱至里屋,看到了掛上墻上的那把吉他。
“現在還彈么?”
“偶爾。”劉夢陽已經打完電話,跟著蕭瀟來到里屋。
“自己寫歌?”
“寫過。少。”
“我想聽。”
“行。”劉夢陽從墻上取過吉他,坐在床邊。思忖半晌,唱了首去年春節期間寫的歌。
是無法忍受一個人的生活
還是覺得兩個人更快樂?
你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迫于社會壓力,還是
完全基于自我?
嘿,朋友,別想太多
要讓自己更快樂
嘿,朋友,你想要的生活
應該讓自己更快樂
像挑選帶著標簽的衣服
這種感覺讓人不太舒服
我只是一個冷眼看客
冷眼看自己如何選擇
嘿,朋友,別想太多
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嘿,朋友,別想太多
別人都是這么過
“真好。詞曲都好,你唱得也好。這歌的靈感來于何處?”
“你不知道,這幾年,每年春節我都在相親中度過。這首歌是當時心境的真實寫照。”劉夢陽把吉他掛回墻上。
“相過多少?”
“怎么著也有十幾個吧。”
“都看不上?”
“也不能說看不上。沒感覺。”
“估計是覺得人家不好看吧?”
“真相了。若有一個有你一半姿色的姑娘,我也早成家了。在我們這種小地方,像你這么好看的姑娘,沒有。”
蕭瀟笑道:“幸虧你混跡鄉里!若在城市,就這口才,得禍害多少姑娘啊。”
“這也是我不進城的一大原因。不吹牛了,咱回家吃飯去!”
“有超市么,我買點水果。空手去你家,不合適。”
“你就是最好的禮物。”
07
劉夢陽家院門坐西朝東。過道里停放著一輛農用三輪車,只在麥收和秋收時用到。繞過影壁墻,進入天井。天井干凈整潔,栽種著一棵杏樹和兩棵石榴樹。時值五月,杏樹上結滿了核桃大小的果子。果子還很青澀,還有一個多月,它們才能成熟。此外還有一棵梧桐,兩棵槐樹。枝葉婆娑有致,風吹過,發出很好聽的聲音。天井西南角,一片芍藥花開得正艷。北側有扇木門,推開是座菜園。園子里栽種著黃瓜、西紅柿、青椒、韭菜、菠菜、茄子、豆角、冬瓜、南瓜、絲瓜等各色蔬菜。除去正房,東西各有兩間廂房,主要用來堆放雜物。
劉夢陽和蕭瀟進院時,老劉正一邊抽煙,一邊哼著小曲欣賞杏樹上的果子。
“這是我爸。這是蕭瀟。”劉夢陽向他倆彼此介紹。
“叔叔好。”
“哎!哎!好!好!來就來了,還買啥東西!”老劉從蕭瀟手里拎過東西,“咱進屋來。”
正房坐北朝南,共三間。三間房以小門連通。東屋以瓷磚鋪就,窗明幾凈,一塵不染。正對門的,是一張寬大的四方桌,兩側擺著椅子若干。這是吃飯的地方。方桌右側是張寫字臺,臺上擺滿了書。再往右,是一張雙人大床,劉夢陽平時便睡在這里。床尾是一組衣柜,衣柜旁擺放著一臺35寸的液晶電視。居中的那間,是老兩口的臥室。西屋是廚房。有一臺抽煙機,工作時隆隆作響,聲音很大。還有一張小床,平時沒人在這里住。
劉夢陽帶蕭瀟去西屋拜見劉媽媽時,菜已全部擇洗干凈切好盛在盤里,只等著下鍋。蕭瀟主動要幫忙打下手,被劉媽媽連推帶搡:“好閨女,真的沒啥可幫忙的。油煙太大,你們快出去吧。聊會兒天!飯一會兒就好!”
晚飯很豐盛。四葷四素,還有黏稠的小米粥。主食是大白饃饃和米飯。饃饃即饅頭,饃饃是方言叫法。這里的人們一日三餐都吃饃饃,都是自家大鍋蒸就。劉夢陽怕蕭瀟吃不慣,適才打電話時,特意叮囑母親蒸些米飯。平日里,大米主要用來熬粥,絕少用作主食。
倒是蕭瀟對這大白饃饃極感興趣。饅頭之前她在北京吃過不少,有些雖然打著“山東大饅頭”的名號,但大多暄軟無嚼勁,輕輕一捏就縮成一團。哪似這里,個頂個地有韌勁,有咬頭。
飯后家常閑話,不覺間夜色漸深。一家人都勸蕭瀟留宿,蕭瀟欣然同意。根據安排,她住正房東屋,睡劉夢陽之前睡的那張床。被褥都是嶄新的。劉夢陽抱著他的被褥去西屋睡。西屋常年無人居住,且有不少雜物堆積。盡管下午剛剛打掃一番,但讓客人住在這里,是不太合適的。
蕭瀟并不想這么早睡去。她見星河璀璨,便拉著劉夢陽去院里看星星。二人各搬一個馬扎,坐在院里仰頭看星星。老兩口很知趣地睡去了。
“我第一次見這么多星星。真好看。”
“鄉下空氣好,也沒什么燈光。所以星星看起來格外明亮。”
“你這么愛看書,怎么沒讀大學呢?”
“考得不好,只能讀三本。跟專科區別不大。不愿去上。”
“遺憾么?”
“遺憾。應該讀完初中就不讀了的。”
蕭瀟撲哧一樂,繼續看星星,兩人都不再言語。如果說城市的夜色像個寂寞的女人,鄉下的夜晚則是恬靜的姑娘,令人神思清澈渺遠。
08
第二天吃罷早飯,劉夢陽開車送蕭瀟去德州。蕭瀟是下午四點“德州東-北京南”的火車,還有足夠的時間轉轉德州。二人先去了長河公園,后游逛了董子園。董子園是為紀念西漢大儒董仲舒而建設,董仲舒青年時期曾在德州研讀儒學13年,歷史上建有董子讀書臺。
下午三點,二人抵達德州東站。劉夢陽一直把蕭瀟送到檢票口。蕭瀟手里提著劉夢陽買給她的禹城特產:一箱扒雞、二斤泡子糕。
“我走啦!”
“路上小心。到北京給我打電話。”
“記得想我。”
“想你就跟呼吸一樣,不用提醒的。從今天開始,我正式成為了行尸走肉。”
“怎么講?”
“你帶走了我的心。”
“說得我都不想走了。”
“那我不說了。快進站吧。”候車廳里傳來檢票的提醒。
看著蕭瀟檢票進站漸漸遠去的身影,劉夢陽有些惆悵。他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開車回去的路上,劉夢陽再次認真地思索起自己的前途來。之前,他也曾仔細考慮自己的未來,但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漸漸地,他變得佛系起來,對一切任之自然,關于前程,并不多想。蕭瀟的出現,讓他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他打內心里喜歡這個女孩,甚至產生了想和她廝守終生的想法。但一家簡單的維修小店,顯然無法托付起蕭瀟的下半生。他想起前一天麥田里蕭瀟不經意問他的那個問題:“你有什么打算?一直在鎮上?”但他并沒有給出具體答案。
09
劉夢陽開車在縣城里轉悠。縣城雖然離小鎮不遠,但除了偶爾的進貨,他不常來。近日他卻頻頻往來于縣城與鄉鎮之間。他穿梭在縣城的大街小巷,邊走邊望,企圖覓到值得他轉行的項目。一連數日,卻無所得。
這一日,他開車行至漢槐街上,突然發現路邊有家服裝店貼出轉讓的告示。服裝店共兩層,從外面看,面積似乎不小。想必之前風光無限。但近幾年,網購對實體店的沖擊越來越大,服裝店的生意越發不好做。劉夢陽下車仔細閱讀了告示,思索良久。他沿著漢槐街東出很遠,又在附近幾條街上轉了轉,似乎發現了新大陸。
他決定把店盤下來,開個飯店。他剛才已經考察過,附近沒什么像樣的飯店。小飯館倒有幾個,但內設無非幾張桌椅罷了。至于人流,他倒不愁。四百米外的街角,今年年初新開了一家綜合商場,每日客流巨大。
回家把這事跟父母詳細說畢,老兩口都覺得可行。他們已經從劉夢陽的口中,對蕭瀟有了更多了解。老兩口都很喜歡蕭瀟,打心眼里希望這倆孩子能成,但同時又不無憂慮:夢陽混跡鎮上,蕭瀟是城里女孩,就算她答應,她父母能答應嗎?
老劉早就勸過夢陽外出闖蕩,即使不去北上廣,縣城也是可以的。總比貓在小鎮上強似很多。去年夢陽買車,他便提議夢陽不如去縣城開出租,但被夢陽否決。縣城不比大城市,開出租確實掙不了幾個錢。
說做就做。劉夢陽很快將服裝店盤下來,開始裝修。他有自己的喜好,打算裝飾成古風、文藝、雅致的風格。他并不想把飯店打扮得富麗堂皇,裝修成五星級飯店那種。他也沒那么大的財力。他只想做得精致一些,要有自己的特色和風格。他粗粗估算了一下,整個裝修下來,得需要二十多萬。這是一筆不菲的開銷。一家人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錢。這幾年買房買車,沒有落下外債,已經很不錯了。
劉夢陽曾動過賣房的念頭,但老兩口都不同意。現在把房子賣了,過幾年再買,就不是這個價了。這幾年縣城的房價如竄天猴,老百姓眼瞅著房價扶搖之上,卻無能為力。不只縣城,全國好像都在炒房。
只能借錢。最終東拼西借,加上劉夢陽的積蓄、老兩口的棺材本,勉強湊了二十萬。錢夠不夠誰也不知道,應該差不多。若還不夠,還得再想辦法。
劉夢陽對裝修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他請了縣城里最好的家裝公司,又親自督陣,每隔幾天就往縣城跑一趟,看裝修進度。開飯店的事,他沒有告訴蕭瀟。他把這個飯店視為給蕭瀟的驚喜,從名字即可看出:瀟瀟夜雨。
兩個月后,飯店裝修一新。“瀟瀟夜雨”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以行書寫就,筆勢縱橫,篆刻在黑色的實木牌匾上。“天南地北皆是客,五湖四海盡吃喝”的對聯,亦是篆刻在實木上,立于正門兩側。進門是寬闊的廊道,兩側各有十幾張古樸的木質餐桌,倚墻而立。椅子以藤木制成,小巧精致頗富古韻。餐桌之間以藤蔓相隔,雅致非常的同時,又保證了私密性。每張餐桌旁的墻壁上,都張貼著字畫,大多是梅蘭竹菊四君子圖,也有一些詩詞。二樓是包間,皆有名字:烏衣巷、雨花臺、閱江樓、朝天宮、燕子磯、桃葉渡、桃花島、江心洲……均用了南京名跡之名,又有秦淮府、金陵閣等暗指南京之名。這一切,都是為了南京姑娘:蕭瀟。
10
人如歌。有些歌,聽上百遍也毫無感覺;有些歌,乍聽便深深喜歡。劉夢陽和蕭瀟的彼此鐘情,便是如此。
倆人再次相見,是在這年的國慶,距上次相會已過去四個多月。這四個多月里,蕭瀟和劉夢陽網絡傳語,聊寄相思。
對于劉夢陽來講,這四個月發生的事情就太多了。他轉讓了鎮上的維修小店,又裝修飯莊、招聘廚師及服務員、辦理營業執照等各種證件,如今飯店已正式開張營業。同時他將縣城里那兩套正在出租的房子收回一套,用于自住。老劉也來到縣城,幫他打理飯店。不過這一切,蕭瀟一無所知。
劉夢陽在德州接上蕭瀟,便開車上了高速,直奔禹城。路上,他告訴蕭瀟:維修小店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給干倒閉啦?”
“是啊。”
“那你現在做什么呢?”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閑聊間,車已駛至縣城。幾條街巷穿梭后,停在了飯店門前。
“瀟瀟夜雨”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以沉默的姿態歡迎遠客的到來。蕭瀟看到飯店名字,一時怔愣在原地,眼神里滿是光亮。她回頭看看劉夢陽,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送你的禮物。”劉夢陽上前摟住她雙肩,“咱進去看看。”
正值飯點兒,店里人來人往,賓客如織。七八個服務員正忙得不亦樂乎。看得出生意很不錯。
“叔叔好。”蕭瀟經過前臺,跟老劉打招呼。
“哎!哎!”老劉忙不迭地答應,滿心喜歡。他已經把蕭瀟視為未來的兒媳了。
倆人徑直上二樓。蕭瀟看到烏衣巷、雨花臺、閱江樓、燕子磯、桃葉渡等名字,自是驚喜非常。這個在南京出生長大的姑娘,在千里之外的遙遠小城,再次看到了故鄉的風姿。她摟住劉夢陽的脖子,溫柔笑道:“我來當老板娘,好不好?”
“求之不得”
下午二人縣城閑轉,自不消說。晚上便一起在店里招呼客人,一直忙到十點打烊。
劉夢陽在縣城的房子,離飯店不遠。開車只需五分鐘。往日飯店打烊后,父子便回去同睡。劉夢陽睡主臥,老劉睡次臥。當晚,老劉執意回村里住。劉夢陽明白他的玉成之意,便未予阻攔,開車帶蕭瀟送父親回村。
11
“我還有一件禮物送你。”劉夢陽沖蕭瀟眨眨眼。這時,他們已從鄉下回到縣城,在房間閑聊。
“還有禮物呀?”蕭瀟睜大雙眼,滿懷期待。
劉夢陽從墻上摘過吉他,抱在懷里,開始唱——
一陣風
要路過多少高山峽谷
才抵達這里
就像你,跋山涉水、久歷風塵
才走進我心里
你是南京的縮影
身上有她所有的夢幻和往昔
細膩的情思,像楊柳岸的風
淡淡吹過杏花疏雨的江南
你行走在塵世的繁華里
卻帶著古老的神韻
恰似綠水橋邊的淺吟低唱
從久遠的時光深處飄來
多想去南京看看呀
僅僅因為你的緣故
南京的美
看你就夠了
“我喜歡這歌。專門寫給我的?”
“專門寫給你的。”
“什么名字?”
“《南京姑娘》。”
“真好。感動得我都想以身相許了。”
“我看成。我爸都給咱倆創造好了條件。不要辜負老人家的一番美意。”
蕭瀟大笑:“我覺得也是。我先去洗澡。”說完,從包里取了睡衣奔洗手間。進門之前,轉身壞笑道:“要不要一起?”
云雨過后,二人相擁。劉夢陽撫摸著蕭瀟頭發,深情說道:“蕭瀟,我真是好喜歡你。嫁給我吧。”
“你這求婚的打開方式不對呀。哪有在床上求婚的?”
“應該手捧戒指,單膝跪地。”
“這才對嘛!”
“我明天就買去。”
12
劉夢陽開車載蕭瀟接老劉回城。上車前,蕭瀟打了個長長的電話。
“我給你說個笑話,你可別哭。”蕭瀟一本正經。
“你說。”
“我爸媽想見你。”
“我可以哭嗎?”劉夢陽大吃一驚,旋即作出一副哭喪臉。
“可以。肩膀借你。”
“什么時候來?”
“今天。他們正要買票。”
“我命休矣。”
蕭瀟大笑:“放輕松,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問你,從南京來這兒,高鐵哪站下車最近?”
“濟南。”
“要多久?”
“最快倆小時。”
“濟南到這兒呢?”
“不到一個小時。”
“我們去接他們好不好?”
“行。”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蕭瀟打算離開北京,搬來縣城與劉夢陽一起生活。這個想法在她初次踏入小鎮時就已經有了,只是那時還沒有那么強烈。此番再來,收了劉夢陽的兩份大禮,芳心大動,便意念堅決起來。上車前那個長長的電話,便是打給父母的。在電話里,她告訴父母打算嫁給劉夢陽的決定,并且把與二人的相識經過細細說與了父母。父母聽罷大驚,初覺太過隨性,轉念又想:劉夢陽虜獲蕭瀟芳心,必有過人之處。合適與否,不可囿于常識,莫如前往察之。若果真佳婿,亦是美事一樁;若看不上,屆時再耐心勸說蕭瀟也不為遲。二人遂決定親赴小城,細探究竟。
蕭瀟父母俱是知識分子。父親在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書,母親則育人于南京林業大學風景園林學院。蕭父蕭母只生此女,十分疼愛。他們皆是開明人士,自蕭瀟年紀,便培養其獨立自主之性情。即使不贊成蕭瀟決定,也會詳陳義理,細說利弊,令其自主分析決定,絕不粗暴干預。蕭瀟性情中的果決自主,皆源于此。
由于蕭瀟父母的突然來訪,劉夢陽接父親回城的行動有了些微變動。他將父母一并接上,以便兩家人會談。同時考慮到蕭瀟父母很可能下午才到濟南,晚上兩家人聚餐怕無暇照管生意,便給表哥打電話,讓他下午來店幫忙。劉夢陽的表哥在縣城開著一家房產中介公司,距“瀟瀟夜雨”并不算遠。又給店員打電話,特留“秦淮府”雅間,以作聚餐之地。一切安排妥當,就等蕭瀟父母到來。
蕭瀟父母走出濟南西站時是下午三點。那時,蕭瀟與劉夢陽已在站外相候久矣。四人上車,直奔縣城。一路上家常閑話,自不消說。
不到一個小時,車子在“瀟瀟夜雨”門前停畢。劉夢陽父母早在門口熱情相迎。飯莊古典雅致的風格,深合蕭瀟父母之意。及至上二樓,又見雨花臺、閱江樓、燕子磯、桃葉渡等南京名勝之名,贊嘆之余,不禁好奇:飯莊地處山東西北,何故盡是南京元素。劉夢陽看出二老疑惑,便將前因后果細細道出,直言這是送給蕭瀟的禮物,聊表深情。二老聽畢,頷首不語。
閑聊稍許,大家入“秦淮府”雅間就坐。蕭母道:“早上蕭瀟給我們打電話,說要離開北京搬來此地。我和她爸都很驚訝,覺得這孩子太過任性。蕭瀟自幼有主意,大小之事幾乎全是自己做主。夢陽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之前在鎮上開著維修小店,為了蕭瀟,開了這家店。孩子有這心,難得!”
劉夢陽道:“叔叔阿姨,我真是特別喜歡蕭瀟,希望您二老能玉成此事。”
蕭母道:“婚姻不只有愛情,還有生活。你現在開著這樣的一座飯莊,雖然不是錦衣玉食,但料想蕭瀟跟著你,也不會受苦。況且你們房車皆備,基本生活已經有所保障。至于將來能否更上層樓,只能自己慢慢去奔。我沒有意見,你呢?”說罷用胳膊肘碰碰蕭父。
蕭父道:“只要倆孩子認定,我沒有反對的理由。未來的路還很漫長,現在你們感情甚篤,將來卻免不了吵架斗嘴,一定要互相包容,彼此體諒。”
劉夢陽之前聽蕭瀟提及父母的開明,但未料到竟開明至此。事情的順利出乎他的意料。
劉夢陽父母提議將婚禮定在來年五一。蕭父蕭母欣然同意。
13
國慶過后,蕭瀟回北京辦理離職。劉夢陽開車將她的行李悉數載回。
劉夢陽將另一套房子也收了回來。他打算將其中一套好好裝修一番,用作婚房。幸有兩處房子,裝修期間日常居住倒不受影響。自蕭瀟到來,老劉也不在縣城幫忙了。小兩口專心經營飯莊,自不消說。裝修飯店借的近十萬外債,沒幾個月便還清了。
平安夜那日,二人去縣城領了結婚證。
冬去春來,轉眼五一。婚禮進行得很順利。婚禮共辦了兩場,禹城南京各一場。禹城的這場是在村里辦的。頭天,蕭瀟和父母住在縣城自家。第二天一清早,劉夢陽從村里坐車接娶蕭瀟。村民得知新娘是大城市姑娘,又聽聞二人相識經過,無不稱奇。
二人的蜜月是十日自駕游。自禹城出發,經煙臺、青島、日照,再南下上海、杭州,再過嘉興、蘇州、鎮江、揚州,去往南京拜會岳父岳母,返回禹城。蜜月游期間,飯莊由老劉和劉夢陽表哥一起照管。蕭瀟愛玩,劉夢陽此后也是經常帶她出游。短則一兩天,長則十天半月。不消三年,已走遍大半個中國。出游時,飯莊或由父母表哥照管,或是直接貼出告示:“攜妻出游,十天后方歸。暫停營業。”店里的廚師和伙計也樂得如此,因為工資照發。常有情侶來此就餐,見告示而返,女人大多是羨慕嫉妒恨的神情。
這天傍晚,店里客人不算甚多。劉夢陽呆在吧臺靜靜地看書。幾個人酒足飯飽,從二樓下來,來吧臺結賬。劉夢陽看盯著結賬之人看了半天:“林小東?”
“劉夢陽!你怎么在這兒?這是你的店?”林小東讓同行人先走,自己與劉夢陽閑話。
林小東與劉夢陽同村,初中畢業后,二人就分道揚鑣了。劉夢陽來縣城就讀高中,林小東則外出打工,許多城市都呆過。自此二人不常相見,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有機會在村中偶得一逢。林小東現在不同以往,是伊利在縣城的總代理。
“你這飯店生意不錯啊。”
“湊合經營。哪像你這般滋潤?!”
“你有沒有考慮過弄個副業?比如開個奶站?我給你供貨。其它品牌的奶,你也可以賣。我都熟。可以幫你聯系。這事對咱倆都有好處,我賣貨多了,你也有閑錢可賺。你考慮一下。”
“行。”
“奶站最大的優勢,就是廠家直接發貨。便宜,老百姓也認。”
“是個好門路。”
當下二人留了電話。
劉夢陽把這個想法說與蕭瀟。蕭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我在北京見過不少奶站,但咱們這兒好像還沒有。可以考慮開一個。”
劉夢陽深以為然。他沒有直接給林小東打電話,而是用了幾天時間踅摸門店。幾天后,他在離飯店800米的地方,覓得一處門臉。之前是玩具店,當時正在轉讓。此地甚好,周邊皆是小區,人流量極大。
奶站不似飯店,幾乎不用裝修。劉夢陽的奶站很快開了起來。
平時,他就呆在奶站,經營飯店全靠蕭瀟。晚上八點鐘,奶站打烊。他便趕往飯店去幫忙。待飯店打烊,再與蕭瀟一起回家。二人的日子蒸蒸日上。
這一日,劉夢陽關上奶站大門,剛到飯店,就被蕭瀟拉到一邊:“給你說個事兒。”
“啥事啊,搞得這么神秘。”
“我懷孕了。”
14
劉夢陽睡眼惺忪。昨晚他和隔壁理發店老張喝了不少酒,回到小店便睡下了。他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見自己和一個叫蕭瀟的南京女孩相戀,最終成婚生子。這個夢讓他激動萬分,又失落惆悵。
劉夢陽在鎮上開了一家維修小店,平時也愛寫些東西,并且有一個名為“詩街詞巷”的公號。他打算把這個夢記錄下來。他打開電腦,文如泉涌。正寫作,微信收到一條好友添加提醒:“詩街詞巷讀者。”這是一個女孩子的微信,昵稱是:瀟瀟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