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正月初六,是放水的日子,穿了差不多一周的新衣服,幾乎都臟得看不到原來的模樣了,可是,因為是新衣服,知道一旦脫下來,就不一定啥時候能再穿上身了,臟了也舍不得換。
? ? ? 由于我們這里的井水剛打上來會發紅,有銹,洗衣服不透亮,媽媽一大早就讓爸爸去蓮花泡攛了滿滿一挑子的冰,在大鍋里化開,給我們洗衣服,二妹抱著小弟去了后院找奶奶,我在家幫媽媽燒爐子,端水,晾衣服。
? ? ? 大弟弟領著小虎和小妹東西屋子竄來竄去的嘻鬧著,炕上地下的,不著消停,“去一邊玩去,這個鬧挺。”我推了大弟一把:“衣服囫圇啦,這撕成皮,捋成蛋,瘋啥。”
? ? 我的聲音有些大,小虎臉一紅,悄悄地回了西屋,媽媽有些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說話不加考慮,你看,小虎這孩子以為你煩他呢,走了,以后說話注意點,那孩子,心里精著呢,你不能像說自己弟弟妹妹那樣,就是沒說他,也要知道個分寸,尤其在你五嬸兒面前。”
? ? “我也沒說他呀。”我推開屋門看看西屋也沒啥動靜,“這就挑理啊,小孩伢子,還擰包扯扯的,不理他。”
? ? “你個傻狍子。”媽媽低頭洗著衣服,“那孩子,別看他小,敏感著呢。到咱們家來,咱們不能差樣了對待,你以后就把他當家里人看,就看得順眼了,別在心里往外排斥人家。”
? ? “就是不喜歡他這樣,他都沒把咱們當家里人看呢。”
? ? 聽媽媽長長嘆了口氣,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 ? “快都出去玩,別在家鬧。”我不由的把心里的不痛快都撒到弟弟妹妹身上,“啥也不干,就知道淘。”
? ? 大弟和小妹同時沖我伸了下舌頭,做著鬼臉,轉身就往外跑去。
? ? 我一把拉住小妹,小聲叮囑:“別跟那個小虎玩,我看著他就渾身不舒服,聽到沒。”
? ? 小妹豎起食指放到嘴上,“知道了,我聽大姐的,不跟他玩。”
? ? “還是小妹乖。”我拍了拍小妹的頭,“聽姐的,姐給你洗衣服。”
? ? 說完,我看了看房門緊閉的西屋,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小虎和五嬸兒都說啥了,管他呢,反正我就是不怎么喜歡他。
? 很快,一個正月就要過去了,學校也要開學了,這年也就算完完全全地過完了,過年的那個快活勁兒也漸漸的淡了。
? 外面下著小清雪,我坐在炕上和二妹百無聊賴地寫著寒假里沒寫完的作業,奶奶看我們沒精打采的樣子,拿笤帚疙瘩輕輕地拍打著那個小方炕桌,“好好寫作業,別東一眼西一眼的亂撒莫,平時讓你倆寫作業,老說趕趟,這要開學了,抓瞎了吧?”
? ? “奶,這不也沒剩多少,能寫完。”我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我都沒著急,你急啥。”
? “這書,要好好念,不好好念書,不多識幾個字,到時候干啥都得抓瞎,我在靠山鎮讀女學時,教我們的那個女先生,就能把一本大厚書都看下來,啥事都懂得。”奶奶回憶起舊事,眼睛微閉著,一臉的微笑,覺得奶奶有點小幸福的感覺呢,“唉,就是那女先生,別看長的漂亮,又懂學問,就是命運不濟,天生的克夫克子的命,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都沒剩下,后來,生了個女孩兒,兩口子寶貝的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嚇著。好吃好穿的供著,就查堂塊板兒供上了。三歲年,她男人抱著那女孩兒騎馬,不知怎么就摔下來,女孩兒當時就沒命了,男的腿折了,沒多久,說是感染了,也沒活成。唉,那時我就看她那女孩兒,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一說話就咬后牙根兒,像是來討債的。”
? 奶奶看著窗外,說著舊時的故事,“后來,那女學的先生就回了關里,走那天,就下著這樣的小清雪,讓她坐馬車,她說啥也不干,硬是從靠山鎮走到德惠坐火車。”
? ? “奶,你那時就知道,她那女孩兒活不長啊?”
? ? “我哪知道那些,我就是看她不順眼,當時也不是哪里不對勁,就覺得要出事。”奶奶說:“那天早上那女先生的男人要出門,那女孩兒非要跟著騎馬,不讓騎,哭的都不行,沒氣兒沒氣兒的,只要帶著,也是,她們生了三個孩子就剩這么個獨苗,慣得不成樣了,就依了性兒,結果,就摔死了。這不就是個追命鬼嗎?”
? ? 我忽然想起小虎,我看小虎也有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小虎看人,都不是正大光明的看,而是拿眼角兒偷偷的瞅,我一看他,心里就不舒服。記得奶奶說小虎身上帶著煞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煞氣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家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