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隨風
清妃
“你是誰?走過來些,過來!我看不清楚!”
昏暗的大殿,清冷空蕩,里間傳來一個女子悠悠的聲音,急切哀傷。昏黃的燭光搖曳在偌大的空殿中忽明忽暗。窗外拂曉將至,一個侍女微微睜開眼嘆息一聲, 隨即把被絮往上攏了攏,翻轉身重新睡去。
“塇兒,是塇兒嗎?讓母妃看看!母妃好久沒見你了……”
女子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張開,停頓一下后又無力垂下,眼中突然閃現的光逐漸暗淡,仿佛生命之光在緩緩流逝。
她口中的塇兒,此時遠在沃野國的花香中過著逍遙的日子。睡夢中的小世子突然冒著冷汗,雙手抓著被褥蹙著眉,劃過腦海的一道星光在逐漸暗淡沉沒。
“母妃,母妃,不要走!”充滿暖意的房間傳出少年喃喃呼喊,突然睜開的眼睛露出惶恐,額頭沁滿夢魘的汗水,他用手臂抹了一下額頭坐直身子。是母妃!軒浪先前傳書說母妃尚好不用擔心,為何這幾夜夢里都是她的影子,難道會不測?
沒了睡意的塇衍起身拿過燭火,鋪開案臺上的紙筆寫下幾句,寄托了這些年對母親的牽掛,準備捎去他出生的地方。
小世子的母妃,前肅慎國君之側妃,看似柔弱實則心堅無比,塇衍知道她的隱忍是為了什么。兄長的那次宮廷政變,也是母妃冒著危險傳信告知了師父子奚,否則,此時的他也許還囚禁在自己的寢宮亦或已經淪為星空中微弱的星辰了。
母妃她還好嗎?
師父他快回來了嗎?
帶著這些憂慮垣衍再也睡不著,起身出門,遙望蒼穹一輪皎月,月很皎潔,母妃是否也在望月思人。
忽然,右側墻上一個影子翻身而去,塇衍顧不上未整的衣衫追了上去,幾步躍到墻角時已經沒了影子的蹤跡。守門的侍衛聽到動靜慌忙跑到他身前,瞧見月色下安然無恙的世子才放下心來,塇衍心中卻仍舊惴惴不安。
“小懿子,師父不在,加緊守衛,小心行事,明日我去趟宸王府。”
“是!”
此時拂曉已至,肅慎國偏殿那座清寂的冷宮在朝霞輝映下漸漸有了絲人氣,一切在肅穆中蘇醒過來。殿前院落不遠處微濕的石徑盡頭,一個行色匆匆的侍女領著一個背著藥箱的中年男子匆匆走向宮殿,男子臉色堅毅卻憂心忡忡,蹙眉跟緊了前面上了年紀的侍女。待兩人進入殿門后,侍女左右瞧了下,門在發出一絲聲響后隨即合上,那聲響在歲月的光陰里久遠的有些蒼老。
不久,寢殿內隱隱傳出細細的低語,睡在床榻上的年輕侍女披衣起身,貼著門縫側耳傾聽。然而一聲重重地推門聲響后,小侍女應聲倒地,沒了剛才慌張的年長侍女抬頭冷冷地看著她,同時袖內寒光一閃,竟然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在這宮中,有時候不需要耳朵,你這是聽到什么了?”
“沒,奴婢什么也沒聽到,剛醒犯了糊涂摔了。”
“沒聽到就好,去看下清后的早膳吧。”
“是,藍嬤嬤!”侍女趕忙爬起身,慌亂中踩住拖地的裙擺又是一個趔趄,再次爬起整了整衣衫快速走出偏房去往前殿,心中雖然驚狐不定,腳下卻沒有半分停頓。
男子的聲音?難道是小世子回來了? 還是清后……
是否即刻去向安總管稟告?小侍女邊走邊想,然而腦海浮現剛才老侍女袖中的寒光時,心微微顫了下,抹去了產生的念頭。
寢殿內的座榻上,一個清秀的女子,來不及梳理的發絲隨意散開,不失風韻容顏顯出不俗的芳華,單膝跪著的男子幾乎不敢抬頭凝視。
“軒中尉,千萬繼續瞞住塇兒,他的人生不應被自己的母親所牽絆。”
“但是清后,您被王一直這樣囚禁著,終有一日他會知道您的處境,到時一切會更糟,世子也會責怪在下。”
“無需擔心,拿著,塇兒看到這信箋不為難于你,一切不會太久,都會結束的。”清后的眼神閃出無比的哀傷和決絕,拿出一封折疊整齊的信箋交給了眼前的男子,同時摘下脖頸的玉佩一并放入一個細細的竹筒。
“煩請見到他的一日,將這些交給他,中尉的恩情無以回報,這是我貼身的飾品,你拿去換些銀兩,你對我們母子的恩情只能讓他回來報答了!”
說著拿出塌邊早已準備好的小盒子,遞給眼前的男子,原本單膝跪地的男子轉而雙膝跪地,卻并沒有伸手。清后是前肅慎王的側妃,清秀雅致,憑著一支落蝶舞折服了老肅慎王的心。此時雖久病虛弱但風姿依舊,叫軒浪的統領抬眼間恍惚了下,不忍久留在這種氣氛中,寒暄幾句便起身告辭。清后邊咳邊送人至門邊,幾年下來雖然塇魃對她放松了警惕,但宮內耳目眾多還需謹慎行事。
踏上小徑的軒浪,回首看了眼清寂的宮殿泛起了酸楚,曾經的清后是多么的風光,當時還是年輕將領的他,在前肅慎王領兵時,第一次注意到陪伴身側的清妃就失魂落魄,傾國傾城的她化為他無數個夢中的瑰影。此時的境況不免令人唏噓,他能做的就是暗中訓練集結士兵等著小世子歸來的那天,祈禱這女子可以等到那日,邊想著把清后給的東西往胸口深處藏了藏,但一想到清后所說的遺詔他惶恐不安,難道老君王原意是傳位給小世子?意味著大世子竊取了原本屬于他的東西?
而那份遺詔,在誰手中?帶著疑慮軒浪消失在拱門處。
清妃再次拿起小世子的信箋端詳,淚水滴落在紙上,視線模糊了簾幔外的景色。她緩緩走到燭臺邊點燃信箋,看著突然焚燒起的火焰,仿佛那是自己的心在上面燃燒,火焰漫延到指尖她才一顫,灰燼散落,抬眼看向窗外喃喃自語。
“晨曦出來啦,塇兒,母妃怕是看不到了。”
不日,宮中傳出清后香消玉損,據說是突發身疾而亡,身邊一個年輕的侍女也跟著死了,那個一直陪伴清后的年長侍女卻突然間失蹤了。
軒浪這才意識到那次清后的反常,棋子,她不愿成為塇魃手中的棋子,小世子的顧慮,只有她死了她兒子才可以放手一搏,難道這世上除了死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無聲的淚化在冰冷的風中,任由它吹向遠處,痕跡冷卻,在臉頰處訴說著此時的哀傷。
軒浪仿佛看到風中飄著一朵輕盈的小花,緩緩飛向遠處,去了晨曦漫天的盡頭,那么歡愉,那么開心,那么無憂無慮。
國殤 木槿花
“阿奚,美人,看我,看我!你我朝夕相處這么久,衣不如心,人不如故嘛。”
黑衣人邊說邊倒退著,束發的紅絲帶在寒風里靈動旋轉,歪著腦袋欣賞身側的白衣美人,背著雙手身材清秀,形貌昳麗,右側一把配劍。白衣人臉上蒙著薄紗聽后置若罔聞,明顯是習慣了黑衣人的調侃,依舊不緊不慢朝前去,快到城門口處時視線突然收緊。
“別鬧,看那白旗,似在祭奠誰?”
黑衣人聞聲立馬轉身看向遠處,收起笑容神色凝重起來。
“肅慎國只有國難才會豎起白旗!難道那塇魃死了!”
突然他抓住路過身邊的一個年輕男子詢問起來,被抓的人戰戰兢兢說了是肅慎國的前側妃清后。
“清后?子奚,你徒兒的母妃!怎會薨了,早先據軒中尉說尚好,為何,會不會軒浪……”
白衣美人明顯就是子奚所扮,聽聞一震,搭在劍柄上的手臂露出了青筋,心中抑制不住的震驚。
“咱們抓了塇魃,那個肅慎賊王問問如何?”
黑衣人嘴角一撇似笑非笑說著,卻在薄紗后雙眸微瞪間沒了下文。
兩人轉而默默繼續朝前!順利入城后,覺察到城中多了行乞之人,寒風中衣衫襤褸甚是可憐,抱緊的身軀積聚著熱氣,仿佛一松開便會消散出去。輕拂的薄紗下,子奚用眼神示意身側的風若,風若立馬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小袋子,取出銀兩放入了行乞人的盆內,清脆的聲響伴著答謝,也消除不了冬日的寒意。
新君執政下的肅慎國,由于糧草,軍餉等問題減少了與邊疆犬戎的征戰,但歷年征戰使得國庫空虛,況且剛頒布的新政增加了稅收,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塇魃執政后更加的荒誕享樂,真正的實權還在嵇太尉手里。
再往前,街道兩邊多出的紅樓,仿佛又讓人置身于另外一個迷醉的空間,一排排紅色燈籠氣氛微醺,裝飾豪華盡顯樓內的奢靡。漸入黃昏的道兩旁開始喧囂起來,兩人不約而同皺了皺眉,真切的感到城內的荒淫無度,礙于飄揚的白旗不得不收斂,卻掩飾不住鶯鶯燕燕在香樓上招呼往來的人群。當寂寥的女子們看到一黑一白路過的兩人時,樓上雀躍聲起,驚嘆黑衣男子俊美的上品容顏,當注意到他身旁身材修長的白衣女子時,一陣唏噓,若換在春天,投擲下的花枝興許淹了道路。
這雀躍聲,也驚動了一家樓上房內一女子,身著荊釵布裙正在伺候著房內的貴人,當她不經意朝下觀望時,暗淡的眼神陡然有了光芒,低聲喃喃自語。
“公子......”
笑意行走著的風若一手搭在劍柄,一邊毫不避諱聽著花堆聲中的騷亂,一路走來其實早已習慣了。當這位煞星剛想朝樓上示意時,卻被身邊白衣人抓起臂膀朝前跑去,這帶起的一陣風突然吹落了冬日枝頭的幾朵寒梅,嫩黃的小花徐徐而下,被不知所措的風若捧在手心,一轉手插在了子奚的發髻上,香氣四溢。子奚伸出手想拂去,然而不知何故又放下了。
兩人小跑到了一家熱鬧的酒家,子奚迅速放開了風若的臂膀。一個老板娘模樣的人瞧見此情景,笑著打趣道。
“哎呀,這是鬧哪出啊,兩位真有趣!哎呦,這位公子懼內吧!”
“啊?就是就是,我家娘子可兇了,老板娘,趕緊酒菜伺候!”
老板娘掩嘴偷笑,識趣地走開去張羅菜肴和酒水。
二人落坐,子奚看了眼風若,面紗下的雙眸環顧四周,待酒菜上來,風若知趣的向店家打聽清后的死因,老板娘側耳對著風若說清妃是突然間病死在冷宮。
風若手里轉著酒杯看向子奚。
“冷宮!阿奚,要不要回去告訴你那徒弟他母妃沒了,如果那小子知道興許會哭死,說不定沖回來干傻事!”
“既已這樣,來也無濟于事,興許事有蹊蹺,不如晚些打聽下實情再說!”
“甚是!阿奚說得對!”斟滿酒盞,風若碰了下子奚的杯口,兩人看著落日等著夜黑。本不想再問津這紅塵俗世的兩人,卻偏偏逃不開人世間的羈絆。喝著喝著,周圍人聲鼎沸,眾多視線驚羨地掠過這對璧人,閑聊聲起,子奚和風若靜靜側耳傾聽。
閑聊中有低聲咒罵肅慎新君的,有唾棄朝中新任太尉嵇老頭的,說這姓嵇的深得肅慎新王的賞識,新王登基后封了爵位,賞了美女上百,白銀和黃金千兩,好不威風。然而當其中一人收到下面的事情時,子奚的眼神有了異樣。
“有沒有聽說,那日在王宮內,新君的床榻邊出現了一朵木槿花!”
“木槿花?那是什么樣的花?”
“兄臺,孤陋寡聞了吧,有所不知,那是武功了得的劍圣派的標記。驚動了劍圣,這下有好戲看了!”
“話說這劍圣向來不問世事,這次定是為了她的弟子,從小到大陪伴教導小世子的子奚大人,劍圣怎此時才想起自己徒弟?”
“還不是閉關才出來,如今全城都在徹查空寂崖的人!據說前幾日還派人追出了城!老弟,你記性真差,幾年前子奚大人莫名其妙病死在牢里,好端端的一個才俊就這樣沒了!”
“話說塇衍小世子逃出肅慎都快幾年了,至今沒有音訊。”
一個人插了一句。
“嗯,我家隔壁在王宮當差的,他說幾年前的那日,小世子其實被一個女子和一個黑衣人所救,兩人武功好生了得,對了,還有一群女子的阻攔,個個美艷絕倫好身手。”
“小子你鬼迷心竅了吧,看到美女就移不開眼睛,還盯著那邊的白衣女子看,小心惹到她身邊的黑衣人!眼神跟煞星似的!”
那男子悻悻地移開視線,離開的一瞬間似乎看到黑衣人眸中掠過的寒意。
“世子心性純良,早前聽說前肅慎王想立他為新君......哎,世事難料啊!”
“小聲些,不要命了,雖本國在老君王時取消了死刑,不還是有許多人莫名其妙死了!”
湊在角落的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不遠處靜靜傾聽的兩人默契地交換了眼神。當聽到劍圣兩字,子奚的眼神凝聚起來,風若只好默默地往他碗里加菜,叫他多吃,然而子奚復雜的神色風若不免好奇起來,子奚和他師傅到底是何關系。
不經意間,風若的眼角閃過一個女子佇立門邊的身影,沒一會兒消失不見,當他起身追出時,只看到外面人如潮, 燈如晝, 熙攘的街道只有寒風掠過的聲音。
今非昔比風流閣
入夜,兩人分頭行動,說好半夜時分在白天的酒家碰面。
風若一身黑衣隱于夜色,不一會行至一座安靜樓閣前,相比不遠處的熱鬧此處清寂蕭瑟,偶爾只有掠過夜色的鳥兒發出凄厲的啼鳴。樓閣內漆黑一片,仿佛沉入了另一個空間,一切喧囂被關在樓外。風若覺得一切仿如隔世,無數個夢里會浮現樓內的笑語歡聲。
此處早先名為風月軒,后來被他改成了風流閣,而今風依舊,人卻難尋。
時過境遷,到底是誰想對付他,想到那信上所說的身邊之人,風若不由再次陷入沉思,身邊除了收留的一眾女子還能有誰?宸王?子奚?世子?排查過后還是沒有頭緒,宸王是花堆中的風流公子,雖說往昔時常留戀他的風流閣沉迷女色,多大的抱負他說不上,如今的天下也不會是他南宸的。
放下思緒,風若閃身躍進樓閣,昔日的一切浮現腦海對應著現實,每個房間都充斥著熟悉的畫面。來到院落最里間,那是他和母親住過的房間,推門進入,一切似乎沒變,然而驚奇的是房內纖塵不染,干凈如初。母親偏愛整潔, 縱然生活不濟也不失生活的美好,率性氣質如蘭的大荒族女子。
透過窗戶,看到院外風過竹婆娑,風若不由抱劍在胸,吹久了沃野的暖風此時還不適應這凜冽的冷風,然而冷風卻不停吹拂滿臉頰。
正待轉身離去,頓覺四周有異,不一會黑影遍布,月色下只有刀劍的寒光在閃爍。這是來了!來得正好,風若思慮著。
“公子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個領頭的按著刀柄肅穆地說。
“去不去那要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今日可由不得你了,上!“
黑影一聲令下,刀鋒的光芒開始慢慢逼近風若,換作是尋常的混混,來幾十個風若都不在話下,這些人明顯有備而來,肅慎何來這么多訓練有素的人,是來自王宮?難道那新君已經知道他們回來了,一時間風若后悔自己沒有喬裝下。 邊戰邊退到了墻角,隨著一聲“拿下他”, 墻上躍下很多輕盈的身影,借著月光風若嘴角笑了笑。
那個為首的女子赫然就是日間紅樓上的人。
“公子,我們來晚了!”
“不晚不晚,正好陪他們玩玩。”
平時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此時狠辣不輸男子,下手招招直取命門。忽聞一個女子不經意輕輕嘀咕了一句“不打都快生疏了”!風若心酸了下,他的逍遙換來了今日的后果。他已經決定賣了此處到別處去安生,想著子奚會去嗎?不料側邊寒風一拂, 一個偷襲的倒在地上翻滾。
眼看著黑影倒了幾個,剩下的在領頭的倒下后互相使了個眼色,趁著天空一聲清脆的鳥鳴分散他人注意力時奪路而逃。
“雪衣姐姐,你善后,我跟上去看看。”
“公子,小心些,要不帶著幾個姐妹一起?”
“無妨,可以應付!”
“對了,子奚大人緣何沒跟著你?”
“我們分開行動了,他也許回了府邸。”
“白府?此前聽說劍圣到過白府,現在的白府,可要多加小心,新王興許派人監視了。”
“無需擔心,去去就回。”
看著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雖然夜色清冷,一眾女子覺得心底泛起了暖意,終于有家了。
白府
風若悄聲跟上前方遠去的黑影,突然背上一陣刺痛,想起剛才不小心被人偷襲的情景,多虧了那些不離不棄的女子,傷口在冷風中隱隱作痛心卻不冷。月色隱于浮云,遮住了此時肅慎國這一寸天地,但云霧總會散開,陽光總會透過云層照亮大地和人心。
悄無聲息間,他追著黑影來到一處鬧中取靜的府邸,白色的院墻在夜色和婆娑的枝葉浮動下映出了一幅幅絕美的清影。只見那幾個人影躍上院墻消失不見,待到風若隱身探頭看到那院落門楣上時,上面赫然寫著”白府“兩字。
”白府?阿奚生活的府邸?風若不明白,難道那紙上提醒他小心的身邊之人會是子奚?”
風若心中否認著,身子不由輕身躍上了院墻,情急之下他沒留意街道角落邊的一處黑影,月色下影子手中的劍芒一閃。
翻下府墻的風若開始探尋院內的情況,他未曾踏足過白府,印象中似乎和子奚的碰面都在風流閣,都是子奚去找他。曾經有那么一次,他悄悄跟著子奚來到了白府,臨進門時猶豫不前,最終轉身折回等著有一天子奚親自請他。此刻來到他生活過的地方,風若心頭浮上一種異樣的熟悉,燈影稀少,似乎沒有多少人生活在此,憑著感覺,風若去了冬日里暗香浮動的后院。
子奚父親在老肅慎王時期深受重視,朝中官位顯赫,卻在老國君薨逝后不久出事,沒多久便稱病辭官隱退,后來子奚也因小世子被關押入牢。
寒風里的白府清寂蕭瑟,府宅沒有易主,緣于新君塇魃沒有發現營救垣衍的還有子奚,否則今日的白府估計不復存在了。
悄然來到后院,突然間一所房內有燃起的火光,窗邊隱約映出一個女子纖細修長的身影,仿若子奚。風若隱隱覺得不對!身后似有輕響,但一想到里面的人萬一是子奚,情急之下風若褪下手腕綁帶,掩住鼻子朝火光處沖去,隱入虛掩的門內,火星散落在四處,煙味嗆得他蹙眉瞇起了雙眸。
“阿奚,是你嗎?阿奚!”
女子背對著他,似乎被綁在床邊,掙扎著,咳嗽著,嘴巴被塞了布條。然而當他扳過她柔軟的身子,風若大失所望,頓覺有詐,看著眼前女子渴求的眼神,他用劍除去了鎖鏈,然后背起女子往門邊跑去,左腳跨出時不幸被掉落的橫木砸到,咬唇踮腳忍痛出了門,然而外面都是慢慢逼近的黑影。
“就說他肯定會來吧!”
一個聲音笑中帶著篤定,頎長的身影從夜色中穿過,帶起了寒意。
“太尉他果然妙算,這小子,就是你們口中風淏那老家伙的兒子?”
“是啊,之前有著白府撐腰沒人敢動,現在還不是任人宰割。”
風若輕輕放下背上的女子,讓她靠在屋前石階,注意到有人跑來滅火,當聽有人說到他父親時,他驚了,這些人到底和早逝的父親是何關系?忍著腳存著疑慮,風若握劍站立不動,身后是燃燒的火焰,烤得后背隱隱發燙,前面是凌冽的寒風,吹得人陣陣心涼。
“你說白府撐腰?什么意思?”
風若聞言抬頭看著黑影, 發絲在冷風中拂動,紅色的絲帶在風中旋轉。
“臨死前,你有的是時間聽我慢慢講!來啊,拿下他!”
這次走不了了,沒有腳傷還可一博,風若想著。只是沒想到首次踏足白府竟然如此狼狽,子奚知道了會笑話他嗎?子奚引他中計!不會的!他思緒突然很亂,樣子卻顯得無所謂。
“別,別,死者,人之所必不免,我自己來,本公子傷得不輕,哪位來背背我!”
風若把劍插入劍鞘,攤攤手戲謔地朝著一群人調侃。
“行了,走吧!”
為首的揮了揮手,心里卻想著這小子竟有點風昊當年的樣子,只是那老家伙太有原則,否則也不至于被害。
風若沒有追問下去,踮著腳跟著一眾黑影出了白府,一路上只看到零散守門的幾人,子奚的父母親人應該已經離開很久,怎么沒聽子奚說過!邊走邊感受著府內的一草一木,深夜景致朦朧,卻很親切,心底那塵封的美好被翻開,那相同的花香,是不是還有個花池,怎如此熟悉!
寒風中,風若想著子奚,仿佛看到暗夜中他的眼眸在閃動,那面寒如水,眸沉似星的面容就在眼前浮現。
他在哪兒?
紅塵人間, 拋不開的家國情仇,江山如此熱鬧,和他們還有關系。
院墻上一個女子身影一閃,一臉憂慮緊緊跟隨著。
幸好有你
寂靜的房間暖暖的地飄著梅的清香,風若睜開眼睛,白色的紗幔透著光亮,似乎特別的亮,窗外白雪飛舞,原來下雪了!
轉頭一襲白衣斜靠在床榻邊,身側靠著那柄熟悉的劍。聽到被褥的聲響,白衣人警覺地轉過頭,窗外白雪的亮光映得他臉色格外的蒼白。
“這是哪兒?”
“你醒啦!還好吧!”
“不好,我哪哪都痛,手不能動了,對了,你傷勢如何?那天你受了重傷!”
說著風若想坐直上身,素白的衣袖上滲著隱隱的血跡,因為傷口忍不住蹙著眉。
“躺著別動,我無妨,你幫我挨了那一刀!手臂恢復還需要些時日。”
“相知在急難,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我怎忍心見你受傷,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此處我怎覺似曾相識!”
“父親的別院,暫且安全,家里知道我喜清靜,空寂崖回來后我便住在此處,沒人來過。”
“ 阿奚你還要瞞我多久?昨夜去了白府我都記起來了,原來真的是你父親救了母親和我!那天晚上姓嵇說的都是真的!”
風若無神地雙眸透著光亮,仿佛星辰在閃爍,心底存了很久的美好被翻了出來,他閉上眼睛似乎聞著。
“好香,記得前院側邊有株梅花,中間有個花池,這里和白府很像,我和母親曾經住過, 那段日子雖然久遠卻最美好。”
“父親,父親怕你們被人發現,所以后來送你們去了月軒,當時軒中有劍圣弟子暗中保護,最熱鬧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父親本想讓你和我一起去空寂崖,然而看到你們母子相依,故而打消了此念頭。”
風若側臉轉向窗外,隱藏起眼眶內升起的霧氣,心里卻暖意洋洋,那段回憶無比美好。許久他轉頭臉,清秀蒼白的臉頰滿是微笑。
“喂,阿奚,你怎么可以保密這么久,你不早就認識我了!”
“我……年幼時,父親為了你們母子安全著想,不讓你我有所交集,長大后一切都變了,沃野那次我看到你……”
“你認出我了,對吧?那次,我們不打不相識。”
“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
風若看到子奚說完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即看向窗外,盯著緩緩飄落的飛雪出神,似乎那段日子就在眼前。
風若仿佛看到那個面如皓月的白衣男孩,躲在樹后注視著他,卻始終沒有上前。只是有一次他不慎掉落花池,有只瘦弱有力的手奮力拉著他離開水底,醒來卻只看到母親的臉,當時救他的應該是子奚吧,原來他們一直有著交集。
轉而想到那夜子奚解救他的情景,仿佛和幼年那般美好。這次子奚不在遠處而是及時出現在他身邊,那個不善言辭卻始終站在他身邊的白衣男子,踢開門時那肅殺的眼神,風若現在都沒法忘記,他從未見子奚如此。
那夜他被抓走后關押在一個隱秘的屋子,手腳被綁著丟在角落,姓嵇的提著酒灌了他幾杯,講了一些令他詫異的往事,后來經他腦海一拼湊突然一切都清晰了,原來白家對自家的恩情一直在。
記得子奚踹門進來時身上就帶著傷, 臉上濺到的血跡也沒擦干凈,從來不會如此狼狽的他,一直是天上的皓月,他只是地上的深潭,想讓皎潔的月光照到潭中。所以當風若盼到那輪冷月時心頭尤其暖雖然那夜身上很冷,一時間他恨自己之前怎會懷疑他,怎可以懷疑這個心若白雪的男子。
后來子奚面對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時,毫不猶疑丟下了手中滴血的劍,厲聲說不要動他!他愿意代他。幸好閣內的女子們趕到,人多亂了黑衣人的陣腳,風若才得以逃脫。當那人拿刀砍向子奚時,一轉身正好幫他解開了繩索,子奚在拾起地上的劍時又是幾個黑衣人殺來,眼見一刀馬上要砍到子奚時,風若丟開腳上解開一半的繩子飛身撲過去用手抓住了刀鋒了,只見血在他的指縫間滴落下來, 子奚憤怒地反手一揮,那人爭著驚恐的眼睛倒了下去。
子奚撕下衣服一角幫他包好,快速解開綁在腳上的繩子,小心翼翼扶著他出門。然而門外是更多逼近的黑衣人,似乎不置他們于死地不罷休,到底是誰這么狠毒!
風若的腳已經很腫,然而忘了疼痛和子奚背靠著一起廝殺,他們還有沒完成的事,死在這兒太不值得。眼睛瞥見女子們的樣子他殺意盡顯,仿如煞星再現,他只想帶著子奚和女子們離開,即使明日沒有陽光,是血雨腥風,只要大家都在。
最終眾人拖著滿身的傷痕退出了那個地方,逃出很遠后就見漫天地火光,是在滅去痕跡?怕他們尋去?
手指一痛,風若回過神來,他注意到子奚干凈素白的衣服下幾處傷口隱隱向外滲著血跡,他背過他,風若死活不讓,子奚二話沒說蹲下背著他回來了,背上了馬車,背下了馬車,后來不知為何昏了過去......
他說要救他三次,其實一次足矣。
“阿奚,你怎么知道我關在那里?”
“你,沒如約去酒家,我便找去了月軒,路上碰到你的人,有個女子一直跟隨你們到了關押之處。”
“看來雪衣還是不放心。”
風若喃喃自語,雪衣似他的姐姐般關心著他,然而他沒想到姓嵇的會出動這么多人抓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阿奚你說新君為何抓我?”
“父親傳音給我,也許朝中有人企圖叛亂,姓嵇的明顯不是奉了新君的旨意,否則你會關押在府衙受審而不是那個地方,昨天我去見了軒浪,發現有人跟蹤,我懷疑一個人,但沒有憑證。”
“是誰?”
風若忍著疼痛從被褥中坐直身軀,子奚馬上上前一步扶住他,身子卻微微晃了下。
“你還好吧,休息幾天我們就去沃野,想著你該擔心你那徒弟了。”
“師父已經派了師門中人去了沃野接他,希望趕得及。”
“你說有人要害那小子?”
“但愿猜錯了。”
子奚蹙眉一手握劍,緩步走到門口推門而出,冷風拂面,然而白衣人卻毫無感覺,望向蒼穹飄下的雪花伸出了手后握緊,再松開手看著。庭院的一角,梅開正艷,花池中殘荷覆雪,然而春天終究會來到,血雨腥風過后會是滿池清荷,出淤泥而不染。
塇衍會讓這肅慎安穩太平嗎?子奚深知一個君王可以不玩弄權術,但他必須懂得權術,讓他遠離朝野興許不是正確的,該回來了!
而那個藏在背后威脅他們的人,他一定要找出來。
幾天后,來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子,看樣子是宮里出來的,說她姓藍,本是清后身邊的宮女,她拿出一樣東西給了子奚,說太后只信任他,臨死前托她必須親手交給世子的老師,她通過軒中尉才找到此處。
原來清后是自殺的。
原來清后是在托孤,他才是垣衍信任的人,子奚突然覺得肩膀很沉,又不得不挺直胸膛,藏在貼身的那樣東西,沉得讓人惶恐。
劍圣蒼羽
半月后,收到飛鴿傳書的子奚,看完后眉心緊鎖,傷勢好得差不多的風若接過他手中的紙條,看過后握緊了劍柄。
“阿奚,看來你那純善的徒弟還得靠我們。”
“走吧,即刻出發,朝中我已經通知軒浪小心行事,時刻注意新君的動向。”
風若搖了搖頭,看似無心的樣子,眼神卻堅定無比。空寂崖的弟子沒有見到塇衍,宸王那邊說小世子被新君潛藏在沃野的人抓走了,意味著世子在被押解回來的路上,必須去官道上截人。
入夜后,兩匹馬一黑一白一雙人朝著南方飛馳而去,一路帶起陣陣干冷的塵土,疾馳至晨曦微微露出,道兩旁邊隱隱可以瞧見青青的嫩尖晃動,白雪消融后天氣雖然晴朗但還是很冷,神情凝重的兩人似乎忘了外界的存在。
另外一邊去往官道的路上,也是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在白天出了城,讓人仿佛有種鏡像的錯覺。
不日一處密林處,一家山舍,窗口燈火晃動,門外橫躺著好幾具尸體,明眼人一看就知劍傷,一劍帶倒幾人卻不斃命的傷口。山舍內一名女子閉著眼睛端坐在火盆前,旁邊靠著一個嘴巴被塞了布條的束身男子,那人嘟囔著不清不楚的話語。
此時女子耳朵一動,仿佛聆聽到吹入縫隙的細微風聲,轉而悠悠向門口飄去一句。
“門外的人,想看,何必偷偷摸摸。”
此時貼著門縫的一黑一白兩人相對一愣,因為以他們兩人的功夫一般的人無法察覺,里面之人的功夫非同尋常。然而子奚聽到這聲音卻不假思索推門而入。
“師父,徒兒拜見師父。”
然而當他抬頭看向女子時,還是忍不住的訝異。
“師父,您怎么雙鬢斑白了?”
劍圣蒼羽,和子奚朝夕相伴多年,如母般的親人,清秀美貌十幾年沒有變化,如今仿佛一夜白發,繁華看盡最無聊,仰盡憂傷,白滿頭,難不成是因為他!想到此,子奚火光中的眼眸透著晶瑩。
風若緊跟著進門,帶進的冷風劇烈晃動著盆內的火苗,他看到火盆前閉著雙眸鬢發斑白的女子,聽到子奚的聲音緩緩睜眼,用及其柔和的眼神看著子奚,風若覺得那是母親看自己的眼神,這女子真的只是子奚的師父?風若思量著。
注意到火上烤著食物,漸漸冒出了香味,風若摸了摸肚子微笑著關上了門。
女子起身伸出雙手,子奚被女子柔和有力的手抱在懷里,愣了愣也伸出右手輕撫女子的發絲。
“師父,您怎么身處此處?”
“還不是因為......”
“前輩好!常聽阿奚提及你。”
風若側著臉剛好對著劍圣無比歡愉的臉。
“奚兒,這位公子是?”
輕輕放開子奚,蒼羽卻還是不舍地看著對方清澈的眼眸,指尖觸摸著風塵仆仆的臉頰,子奚眨了眨眼拉過身后的風若說道。
“風若,徒兒的知己,師父,地上那人是誰?”
女子柔和的眼神藏著鋒芒看了眼風若,沒再言語,知己兩字似乎還在她心中思量。
子奚本早就瞧見墻邊的男子,然而風若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子奚眉毛微動沒有聲張,劍圣蒼羽看了眼風若,繼續說道。
“我回空寂崖途中,偶爾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似乎對你和那在逃的小世子不利,所以抓了起來,其他崖內弟子去救世子了,不知能否碰到!”
“您不是去了肅慎,何故回空寂崖了?”
蒼羽說她閉關出來后,聽聞他的死訊就直接追去了肅慎,本想立馬弒殺新君為他報仇,但想到百姓和國之安穩才留下一朵木槿花做為警告。后來找尋到白府,卻發現整個白府幾乎空了,最后子奚父親知悉此事后,尋到她澄清了真相,她懸著的心才放下了。
入夜,飽腹后,詢問過黑衣人,風若和子奚心知肚明的對視了下,猝不及防風若打昏了那人。三人隨即開始商議計策,完事后三人閉眼靠墻休息。
悄然無聲間,風若透過眼梢看到劍圣一直用柔和的眼光看著火光竄動下閉眼休息的子奚, 風若的疑惑更加重了,兩人到底是什么關系?子奚行為如常,這女子卻對他卻非比尋常,思量間,風若靠著子奚不知不覺睡到了東方發白。
醒來時,不知怎的上半個身子躺在子奚腿上,睡夢中似乎還找著最舒服的姿勢,子奚閉著眼風若不知他醒了沒,慌忙起身整整衣衫,卻瞥見劍圣呆呆地看著他們。
被打昏綁起來的人也醒了,看到風若諂媚地笑著。
“走吧,去見你的主子!”
風若將那人拎起來推出門外,熄滅的灰燼瞬間被風吹散了,他趕緊回頭看了下子奚,子奚卻已經站到劍圣邊話別。
劍圣不舍地辭別子奚往肅慎城趕去,按照昨晚的商議,她要去聯系軒浪遏制太尉一眾人。
此時拂曉來臨,太陽還沒露出地平線。
世子垣衍
幾日后,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徑,一輛深色馬車,后面跟著幾個騎馬跟隨的黑衣人,形色匆匆疾馳去北方。車內坐著一個面容清瘦,風塵仆仆卻不失貴氣的少年公子。
”世子,你說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師父會來的,信鴿已經出去半月了,我知道師父會找到我們。”
“小懿子,我猜出誰是幕后主使,但我們必須裝作不知,兄長不會置我于死地,應該另有其人想奪這肅慎天下。”
“世子,誰人如此大膽?”
“不能說,為了你我安全,對了,等會到了前方郡縣我裝作昏倒,你如此行事……”
“是否可行?”
“放心,世子我,還有可用之處。”
世子垣衍對著叫小懿子的年輕侍衛耳語交代,離開沃野往北天氣逐漸變寒,小懿子抱著雙臂,看著眼前落魄卻不失氣度的世子,突然間他覺得天下可以交給這個純良的主子,從小跟在他身邊,此時突然發現他長大了。
老肅慎王武將出生,南征北戰開拓了國度的疆域,欲富國者,務廣其地,幾年后疆域成為肅慎國歷史上最大的版圖,然而欲強兵者,務富其民,連年征戰民不聊生,欲王者,務博其德,然而大世子生性張揚,處事不加思慮,導致執政初期百姓怨聲載道,朝中新舊勢力紛爭不斷。老肅慎王信奉法家和儒家思想結合,新君推崇法家,導致朝野局面一片混亂。
肅慎老王兄弟的子嗣也有人覬覦王權,分封的諸侯們明爭暗斗不斷,世子垣衍不在乎王位,只希望身在廟堂的兄長能體恤民生,他也將竭力為了父王打下的天下獻出自己的力量,再聯合師父白家的力量,創立千秋偉業,但現實卻不是如此。
一路上,越接近肅慎城,映入垣衍眼簾的盡是百姓困苦,民怨不斷,一雙雙對生活無望的眼神,仿佛需要星辰來燃起他們對生活,對國家的熱情。
不日,到了下屬的郡縣,此時的社會分封和郡縣并存。垣衍有個想法,他覺得總有實現的一天。
休整一晚,增加補給明日再次上路。
入夜,小郡縣早早歸于靜寂,只有偶爾的鳥鳴劃過夜空發出凄厲的啼鳴,這些熟悉的聲響中莫名突然傳出幾聲狼嚎。塇衍還在思量前幾日商議的計策,卻在這狼嚎中聽出了端倪,百姓關緊門戶,為首幾人拿起兵器上山巡視,一小路人拿著火把上山打狼。
不一會,世子的窗外沒了剛才守衛的聲響,小懿子走近門邊,閃進一個黑衣人捂住了他的嘴巴,他驚恐地看到一雙靈動的雙眸笑意盈盈。
“若公子,是你!”
“神主哥哥,你來了,那我師父肯定也來了!”
說著欣喜地撲上去想抱住風若。
“打住,小塇衍你怕死嗎?”
突然的問題讓世子猝不及防。
“不,不怕,怎么,師父他不在了。”
“呸,呸,呸,他還要和我浪跡天涯呢。”
塇衍笑了笑,風若如此這般對他耳語了幾句,將一小紙包的東西交給他,叮囑必須晨曦時服下, 隨后拍了拍塇衍的肩膀剛想閃身出門,世子拉住他問了清后的事,當得知自己母妃自縊后他后退幾步,靠在桌角悲痛欲絕。
風若走出門,踢了踢昏睡的守衛,不遠處一個白衣人一直注視著,風若知道為何子奚不去見世子,他怕少年動搖心智,畢竟陪著他長大了解他的人還是子奚。
風若對他說了聲放心,兩人隱于一戶人家等待著黎明來臨。
次日,郡縣黑衣人歇腳的地方傳來混亂聲響,一輛馬車去往山林,里面躺著一個沒了氣息的少年公子,他的侍從不知所向。唏噓之余,那些看護的人罵罵咧咧草草埋了他,只有為首那人的知道出大事了,地下埋著的可是當今的小世子,凌晨突然死了,可惜之余想到自己的主子少了個對手,一行人也只好往城內復命。
在密林中一黑一白,身旁站立著逃跑的世子侍從,此時所有人都關切地盯著那個沒了呼吸的少年,不多會,他緩緩睜開眼后眾人松了口氣,只有那黑衣人喃喃自語。
“為何這些人去了城中方向,看來他們的主子也快到城中了,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此時陽光照射進林子,一切都在復蘇,天氣也漸漸變暖,枝干開始抽出嫩黃的青芽。圍在中間的小世子被扶上馬車,他伸出手抓向陽光照射的方向,仿佛有了什么決定。
“師父,你此前也是這么被救的?”
垣衍輕聲問車外關切的子奚,然而子奚看了眼身邊的風若沒有言語。
“此乃我畢生所學,都用在你們師徒身上了!”
……
笑聲回蕩在林間,一輛馬車兩匹坐騎緩緩向城中行去。
也許該結束了。
鴻門宴
半月后,新君臨朝,南宸王突然歸來,城中暗潮涌動。軒浪明顯感覺太尉在暗中調動城內兵力,君王身邊的廷尉面孔也有更換,軒浪也開始集結暗中訓練的兵力,同時發現城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很多肅殺的面孔。
而看天穹,顯現了罕見的四星連珠現象。城中百姓們都在議論這預示著有明君出現,天垂此象,似乎以無言的現象昭示天下,人間將出現正義之士,將不畏邪惡,大義維護天理,承順天意,會是誰呢?
而在肅慎宮殿內,新王塇魃甩著衣袖在厲聲呵斥。
“本王不在乎肅慎國的命運,只在乎自己的命運,本王沒有過錯,都是別人該死。”
有人拿來奏報說小世子已經歸西,他放下起剛才群臣的奏章,笑而大泣,堂堂一國之君此時坐在大殿上哭泣,那些一直號稱新君追殺其弟的臣子開始疑慮,是否誤解了他和小世子間的感情,然而皇家哪來真情,作戲罷了。
“王上,南宸王歸來,過些時日要宴請王和幾位臣子。”
”他倒回來了,為何不保護好垣衍,我幾年前趕走垣衍也是為了他好,我倒要去看看沃野的風把風流王爺吹成什么了!”
十日后,宸王府熱鬧非常,府邸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形形色色之人駱驛不絕。明眼人都看出宸王在朝中的地位,有著沃野王的支持,還坐擁花柔公主那樣的美人,簡直此生無憾!
然而在這熱鬧之下,習武之人可以覺察出道路上行走之人的不尋常,先前已經發現很多生面孔,今日尤其多。
中尉軒浪帶著禁軍護著新君也到了宸王府,他手下個個帶著面具,清一色的身材修長,面具背后的臉冷漠肅殺,其中一個看似年紀較輕的,眼神注意到宸王妃時凝住了,在身側之人輕輕咳嗽聲里收回了目光。
宴會開始,歌舞酒水輪番上來,新君雙手撐在酒案側看著宸王和四周的侍衛,眼神凝重,再看宸王只是擁著王妃四處敬酒,沒人注意宸身邊站了一個侍女,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地看著宸王的一舉一動,女子身侍女服飾沒有引起注意,然而對面軒浪中尉手下一人,透過面具不時望向她。
“宸王,本王有事請教,到底誰害死了塇衍!”
“垣兒么,據說他死在了郡縣,是突發疾病,都在說和子奚大人的死法相似!”
“子奚真的死了嗎?據說有人看到他在沃野,難道宸王沒有什么可解釋的?”
宸王笑而不語,然而他身邊的花柔公主愣了愣,拿起了酒杯獨自飲了起來。
“阿柔,莫貪杯!”
他剛碰到王妃的酒杯,卻聽外面傳來騷亂聲,所有人望向門外,一個白衣灰發身材挺拔,氣宇軒昂的老者踏進門來,隨行的還有幾位年齡相仿的老者。
“白侯爺,您老怎么得閑來我這,蓬蓽生輝啊!”
“哦,是嗎!我們這幾個老骨頭不請自來,賢侄莫怪。”
叫白侯爺的人看了眼他,徑直走去叩拜新君,眼角卻瞥見宸王身后的女子,隨即收回視線。白侯爺即子奚的父親,老王薨逝后沒被剝奪爵位,只是退隱不問時事,而今出來大家都在猜測所為何事。
叩拜完,他還指了指身側的幾個諸侯王,同時瞥了一眼軒浪手下眾人,微微一笑。
宸王環視四周,看向太尉,然而他卻蹙眉沉思,這老狐貍在想什么?宸王孤注一擲,酒盞往桌案上一拍,一聲驚響守衛們伺機而動,然而他身后的侍女立馬拔劍架在他脖頸,花柔公主此時花容失色倒在桌案邊。
“你究竟是誰?來人!”
“你無需知道!”
女子說話間取下頭上的裝飾,露出斑白的雙鬢,軒浪手下已快速遏制宸王安排的人,外面一場混戰后,為首的被狼狽地丟進門來,宸王深知大勢已去,頹然癱在案前。新君垣魃大驚失色退到屏風后大呼救駕, 軒浪等人跑去身前護駕。
“宸王,風流王爺,你藏得夠深的,這是想篡位還是想弒君?”
一個帶面具的侍衛邊走邊取下面具,俊美的臉龐,戲謔的表情,儼然就是風若。
“你劫持世子,勾結朝臣,原來最終想篡權奪取那個你垂涎已久的位置。”
“哈哈哈,垣衍存在一天就是個威脅,死了尚好,如他這種秉性不適合朝堂爭斗!”
宸王瘋了般狂笑,瞥見太尉慢慢退向門邊,被站著的軒浪手下拎了回來。
“是嗎!你還是我曾經所敬佩的宸哥哥嗎?我想到別人害我,也未曾想到是你!”
站在風若身邊又一個侍衛摘下面具,清秀的眼中少年充滿失望,在面具摘下的瞬間堂上大部分人驚訝不已,最訝異的還是新君,他顫顫悠悠走下堂來打量著塇衍。風若和另外一名護衛悄然護其左右,塇衍也神色復雜地看著兄長,他已經沒了幾年前的青澀,不卑不亢站著,儼然不可撼動。
此時一陣清風穿堂而過,微微吹亂了一眾人的發絲,白侯爺突然開口。
“今日,趁著眾人都在,王上,我想為我兒平反,他盡忠職守教導小世子,王上,您受賊人蒙蔽最終我兒被奸人陷害入獄。”
說著怒目看向門邊垂著腦袋的太尉,此時的太尉已經深知不妙,他沒料到不問朝著政事的白侯爺竟然再次提及他的兒子。
“好啊,都到齊了,你們今天到底要做甚?”
新君塇魃大喝一聲,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要你歸還王位,給名正言順的小世子塇衍,他才是王位的繼承者!”
站在風若另外一側的侍衛摘下面具,又一個面容皎潔的俊秀男子,只見他從胸口拿出一卷紙高舉在手。此時眾人又是一陣詫異,最驚訝的要屬軒浪,他視線盯著子奚高舉的東西。白侯爺卻已老淚縱橫,即使早就知道兒子在這大殿上,然而見到真人時還是抑制不住情感的流露。
“一派胡言,子奚你不是死了嘛,你們不是都死了嘛!來人,抓了所有人,亂臣賊子,統統給我抓起來!抓起來!”
然而殿內的禁軍已經被沖進來的人遏制住,那些是先前進城的生面孔。軒浪這才明白那是白侯爺暗中培養起來的,白家在城中有很多的商號,暗中提供軍費,軒浪也受到過匿名的銀兩,月不間斷,一開始他以為是清后所為,原來是白家的手筆。
宸王最后怨恨地看了眼太尉,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被算計的人,布下了一局棋最終自己也是棋子。
“軒浪!連你也謀反!嗯,動手啊,都壓入大牢!”
新君眼冒火星看著中尉,然而軒浪沒有動手,塇魃失魂落魄往后退去.....
一切都結束了,風若和子奚對視了下,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心隨風動
次日,塇魃被廢,小世子登上王位,子奚的父親官復原位,太尉革職,押入大牢。
宸王在眾人的指認下本要株連九族,在沃野王的說情下被發配去了疆域的郡縣,老死邊關,拋骨窮荒,宸王妃花柔公主素衣素裙跟著受苦去了。小世子只能在殿內黯自傷神,三分清愁,半份相思,拿著清后給他的玉佩不知在思念誰,風若卻安慰他“云在最高枝,春色已滿園”。
此后,肅慎國在塇衍的執政下,對貧窮的郡縣減少稅負,削了幾個分封王的爵位,也加賞了幾個擁立他的諸侯,肅慎國的國風一天天在改善。被廢的塇魃,垣衍念在他顧及兄弟之情沒被關押,而是囚禁在烏央宮直至終老,終身不得踏出殿門一步。
人生在世,選擇一條路一直走到底,不退讓,不更改,最終也沒了選擇!
數日后,密林深處,推開枝葉,素衣若雪的幾人站在一座隆起的土堆前,墳前并不似年久無人踏足的樣子,蒼松翠柏搖曳風中。風若跪在墳前喃喃自語,白侯爺剛想起來叫子奚拜祭,風若身邊的白衣男子已經跪下,無聲的交集,無言的默契。
祭祀完,風若轉而跪在白侯爺面前三叩首行拜禮,答謝一直以來白府對他家照顧之恩。扶起風若的子奚父親,看著眼前俊秀的男子欣慰地笑了,感嘆不輸當年風淏的氣度。
幾月后的城門外,一黑一白兩個人影,悠閑地朝著城外而去,白衣人卷起衣袖凝視著那朵木槿花。
“你要去追你師父,她真是你師父嗎?怎對你如此情深!”
“她是我母親,父親在我臨走時留了一封信。”
“白侯爺年少時必定風流倜儻,見面我就發現你師父看你的眼神不對!原來如此,看來你隨了劍圣,難怪這么......好看。”
“好久沒吃你做的面了。”
“阿奚想吃,隨時可以,花間一壺酒,心口一碗面嘛。”
......
晴朗天空,浮云追著微風,心靈隨著自由,悠悠飄蕩在天穹。
隨風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