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名稱:小暑。
太陽直射:北緯19°35′。
物候緯度:北緯30°。
物候海拔:10~170米。
觀察地點:徽州休寧。
當日氣候:陰。
當日氣溫:25~33℃。
2018休寧小暑氣溫20~30℃,連日陰雨。
太陽向北半球的沖鋒,在夏至那天抵達北回歸線后,開始向南后撤。
但太陽帶來的千軍萬馬,也就是光和熱,卻大量地堆積在北半球的戰場。
潮峰已過,潮水依然沖涮著兩岸;太陽已退,那么多日子累積下的炎熱,才開始真正彌漫北溫帶的大地。
冬至,對北半球來說,是太陽最偏最短的日子,但冬至后的一個來月,才是最寒冷的日子。
夏至,對北半球來說,是太陽最正最長的日子,但夏至后的一個來月,才是最炎熱的日子。
但這炎熱里生命并沒有初春的躁動。
物理學上,空氣、液體、固體的分子在高溫下更劇烈地運動著,熱給它們以擺脫舊秩序束縛的力量。
但在生物學上,每個物種都是在特定的處境中,找到了自己最適合的生存方式。那些適合在炎熱中高歌狂舞的物種,大多出現在赤道附近。北溫帶的生物,帶有一個“溫”的物征,炎熱對它們來說,是過于奔放,過于狂野了。
那些源自南方的物種,自然在這個時節最為耀眼:睡蓮、荷花、仙人掌,以及石斛、洋蘭和鳳梨……它們在寒冷中將魂消魄散、香銷玉損,但在酷暑中卻如此迷人。
而那些北溫帶土生土長的草木,除了枯萎和夏眠的,現在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無盡綠。
這是安靜的綠,在安靜里,保存著太陽過于慷慨的賜予。稻子的故事不只是插秧和收割,豆子呀,粟子呀,高粱和玉米呀,所有莊稼的奇跡,其實都源于這一天天熱烈烈又靜悄悄的陽光,源于每一片葉子對陽光的欣然擁抱。
小暑時節,不只是對眼睛來說是豐盛的單調,對耳朵來說,一樣既豐盛又單調。
白日的蟬聲和夜晚的紡織娘,一個用單調無聊的喧囂加劇著炎熱的難熬之感,一個用悠遠清澈的鳴唱提醒我們涼爽的短暫和不易。
不過,現代人對小暑、大暑的感覺,就像對小寒、大寒的感覺一樣,都因為空調而鈍化了。
人被稱為裸蟲,因為它是在熱帶草原上進化而成的物種,它光滑的皮膚更適應干熱的稀樹大草原氣候。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它能用衣服、皮裘、房屋、篝火、暖氣增強了自己對抗寒冷的本事,進而占領了北方廣闊的大地,但對潮濕的炎熱,卻一直束手無策。
所以,暑氣,在古代是種類似瘟疫,神秘而可怕的事物,其實只不過是人類這一物種,既不能適應濕熱這種氣候,當時又拿它沒有辦法而已——一把扇子,能做的實在有限;冰室儲冰,又只是帝王將相們才有的奢侈。
但是當冰箱和空調成為每個家庭的標配,南方城市的夏天就不再是難以忍受的煉獄,而人們對小暑和大暑的感覺,無論如何一定會慢慢退化——無妨啊,讓適應它的草木適應潮熱吧,人類,沒必要去試圖改變自己的生物本性,卻還誤以為那是自然天性。
在江南一帶,小暑節氣還是梅雨季節的落幕。夏至之后,小暑之前,有時候因為連日陰雨,氣溫竟能下降到讓人覺得略有寒意。但梅雨結束之后,雖然還時不時會有臺風帶來的暴雨,卻很少有連綿不盡的陰雨,太陽將肆意地發起它最后的攻勢,讓人們在感激它的同時,更感受到它的暴烈、殘酷。
如果說“夸父逐日”的故事誕生于冬至日前后的爐火邊,那么“后羿射日”的傳說,一定誕生于小暑、大暑前后的夏夜里。
是的,在沒有電扇和空調的漫長歲月里,炎熱夏日也能催生出另外的詩意。就像春的來臨是詩人們的節日一樣,炎炎夏日,正好是孩子們的節日——白天可以整日地泡在水里嬉戲,而夜晚呢?
黃昏的暑熱未消,趕緊在地上潑一些水降溫。然后升起一堆煙,雖然也會嗆得人咳嗽流淚,但可以驅逐討厭的蚊子。然后,搬出小桌子,搬出竹椅子,擺上樸素簡陋的飯菜,每晚的盛宴就這樣開始了。
奶奶們的歌謠固然動人,但爺爺們的故事卻更打動男孩們的心。一個部落的英雄形象,一個社會的行事準則,一個人的底線和高格,就是在這樣的反復講述里,慢慢地刻寫成下一代的精神底色。
雖沒有荷馬史詩的壯闊,也沒有莎士比亞戲劇的華麗,但意義和價值是相似的,就像歐洲在文明進程誕生出了格林故事和安徒生童話。
這也是一個孩子開始仰望星空的時刻,聽著遙遠的傳奇,望著更遙遠的星辰,想著不滅的靈魂,憧憬著自己如何在這神秘莫測的天地間,作一場英雄的旅程。
此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有歌聲自每個靈魂的深處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