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躥下跳的猴年過去了,前幾天每個人都拱手左翼說著“雞年大吉”。2016年是第一個完完整整我在大學階段的年份,能記下的東西很多,也很想回首看一看。但與其說我覺得人生中的這一段時光特別可圈可點所以值得銘記,不如說這個生命谷底期實在長到我自己都接受不了,很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性格啊,習慣啊這種東西發生變化的過程是漫長而不經意的,自己不太感受得到,外人卻看得明白。在某一次我又窩在家里的沙發上,頂著一臉大概只能用醫學生詞匯形容的嚴重痘痘,漫無目的地刷著手機的時候,我爸走過來認真地跟我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人生最差的時候,但你知道從今往后如果都會變好,哪怕一點點,會不會好受一些。”
我有點不知所措地做坐起來,我才發現,自己大概破罐子破摔了很久了。
2016年究竟經歷了些什么呢?
春節的時候拒絕回家,去斯里蘭卡做了義工。我自己也說不明白哪來的倔強,好像明知道回家的日子會好過,但就是想硬著頭皮在最不舒服的地方死撐。其實斯里蘭卡很漂亮,小孩子很可愛,我不喜歡吃那里的食物但是我喜歡閑逛的每一個瞬間。我記得康提湖日落的樣子,我錢包里留著當地小學老師給我寫的contact,我一直給新認識的北大小伙伴點贊。但我似乎并沒有辦法成為“因為旅游而熟悉起來”的人之一,大家和平共處,跟在微信朋友圈發問“有誰要去斯里蘭卡玩嗎?”之前沒差。自己從小到大都冥冥之中拒絕親近的社交,這點倒是變化真小。
回想起來啊,有點恍如隔世的大一下學期,回憶不起來具體的內容,但是抿一口水就能感知到那一份苦澀。那個時候是我開始長痘痘非常嚴重,以及非常胖的時期。我大概記得我能有兩個多禮拜不跟任何人說一句話,我室友都不怎么見得到我,很努力把自己藏起來,不是沒有說話的欲望,是權衡利弊之后,覺得還是要做個聰明人。每天套上衣服站在衣柜里自帶的那個簡陋的穿衣鏡前,看著自己腫起來的肚子和坑坑洼洼的臉,想一下漫無目的的一天和做不對的作業題,就很想回到床上,蒙上被子,然后最好再也醒不過來。我感覺走在路上每一個能看見我的人都會討厭我,我深刻地覺得自己看自己都惡心的話,你又怎么要求世界對你溫柔以待?所以就盡量避免見人,盡量避免跟世界發生聯系,盡量讓自己在世界最不在乎的角落里一點點腐朽。其實這些感受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誰愿意把不高興的事情和情緒記那么久呢?就是前兩天看喜歡的美妝博主的talking視頻,她講著講著自己長痘的經歷就哭得七零八落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自己大一下學期有一次跟父母視頻本來微笑開心結果突然就整個人崩壞哭到岔氣的黑歷史。感謝自己生存的環境應該沒有美國那么直接,大概討厭我的人盡管多,也不至于指著我的鼻子告訴我。但是那一份大概可以把人逼到抑郁癥的壓力,也真實到不好形容。我有一個一起買粉底的戰友(就是一起長痘),我們倆跟第三個朋友在一起講起心里壓力這件事情,那個小姑娘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倆笑了笑說“你沒長過痘痘,你沒從瘦到胖,從精英到廢柴過,理解不了太正常。”這段讓自己都有點害怕的經歷有什么用呢?除了讓自己學會少去judge別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what he is going through之外,我爸說我對他的影響很大。他以前上課是不允許悶熱的大晴天下,女生帶著口罩上體育課的。但是他現在能看到學生眼里那一份對摘下口罩隱約的恐懼和心酸,他會同意的。千萬不要去評價戴口罩出門或者不上粉底不出門的人,你要是不長痘我只能說上帝很眷戀你拜托你好好珍惜。
大一暑假還算充實,自己很努力地想要把生活填滿一點,減少心虛的時間。辯論去武漢交流賽,記得酒店樓下有水果店很好吃,幫忙的學長們很nice,彭隊的氣質真是喜歡到炸裂。然后直接飛到哈爾濱,一下飛機把自己凍成傻逼,直接去服裝店買衣服。說的是去哈工大交流,但是我覺得更像純旅游,不過我很喜歡俄羅斯,又陰差陽錯認識了很多人,算是很值得的一趟旅行。緊接著在宋獎夏令營認識了一群人,我莫名其妙覺得很親切,但我估計也有人不這么覺得。向來孤僻的自己覺得一群人都很有意思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這件事情也只跟自己有關。再接著去了復旦上暑校,盡管我有可愛的室友和幾乎完美的隊友們,我還是對上海這個城市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偏見,當時發過長長的朋友圈,覺得還是不要復述負能量的好。一個多月,沒有一天在休息,平均一個禮拜趕一班飛機,我特別喜歡這段繁忙的生活,好像我沒有在逃避什么一樣。
其實這個暑假我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多少減了一點肥。其實真的不多,但是給自己鼓舞很大,就像是在這個一切都不確定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份安定感:我的肉很聽話,我少吃多動它真的就會離開。說實話,每天能把十公里跑下來的動力之一是為了裝逼。所以我還蠻欣賞各種運動軟件的,最開始堅持一件難到飛起的事情,給點裝逼的incentive沒什么不好。現在不太需要啦,目前想的是先進健身房到100天,再跟老天要結果吧。自己欠的債自己還,我人生的base line應該就是自己責任,那就自己負。
每個學期的開始都喜歡告訴自己,這一定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結果顯然。大二上翹了比以前都多的課,記憶點大概一是在ocamp,二是在珠海辯論。我感恩遇到的每一個在生命里留下顏色的人,也怨恨被高看的自己。
啰啰嗦嗦那么多,果然流水賬就是很好寫。可是我為什么要突然碼字呢?
春節在深圳度過,跟我爸大學同窗的一家吃了頓飯。飯局上相互恭維夸獎一點都不少見,我也沒什么好驚訝。我甚至站起來,格外懂事聽話,洋洋灑灑說了一大段每個人都心滿意足地祝酒辭,然后一整杯紅酒一口干下。
讓我有所感觸的是,我看爸媽的眼睛,他們自己也會插科打諢地告訴我,他們是真的拿我當驕傲的。不是我裝個逼,不是我死撐,不是我活成一個看似美好的樣子。他們是真真切切的覺得,他們的女兒很優秀,而且會優秀下去。
從深圳回香港的地鐵上,我看著青馬大橋的燈光,想起來第一次來香港的樣子。是作為菁英聚計劃的成員參加哈佛模聯,有到現在還見得到的港大prof不停地安利港大。當時好像要什么有什么,不會逃,不會害怕,當然也很努力。我記得有港大來的SA接待我們,上了小轎車,她跟我們說:“這片靠機場的地方房價低一些,我男朋友住這里,我經常來。”我記得當時覺得自己可牛逼了并且會牛逼下去,交換一定要去耶魯的,自己一定是面試里bb的那種,面面俱到的人才。
這是一個高二小孩子的自不量力,也是一個失敗的大二學生也想要的生活。
其實誰都不傻,要是還自命不凡那是沒長大。可是就是身邊有太多可圈可點的歆羨的生活的樣子,你看我家奶牛都有第十八個大滿貫,人總是要燃一點。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姑娘跟我講的話:“要原諒你的爸爸媽媽,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女兒有不堪和懦弱的時刻,他們是真的覺得你很好,你一定能行。”
被敲醒了一樣,我覺得一直在用力逃避的種種,要不再不去面對它,虛假華麗當衣裳就要穿不住了。
我在逃什么?
其實gpa在我身上一直是節節敗退的。它很糟糕但是我一直拒絕看它。一直抱著一種“反正我也學不過學霸們,天生智商低怪我咯”的心態破罐子破摔。這樣一想,自己給自己找借口真是我獨到的本領,很長以來我都是抱著一種“我長成這個樣子,怪我咯?還要求啥?”的心態活著。
我沒有投過任何一個公司的intern。說實話嗎?不敢。不知道收一堆拒信怎么辦,不知道被別人指指點點怎么辦,不知道自己未來怎么辦。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所以我假裝都忘了。
代代跟我說:“你要不拼一下試試看,要是真的不行,再乖乖認命”
我覺得她說的對。
我是一個特別會熬雞湯的人,但是喝不下去的時候也快到了。突然想像出一種非常好的人生狀態,大方承認自己千瘡百孔可以仍然自信;自己掙扎匍匐前進但是永遠毀不掉愛人們的期望。突然覺得要拼一下試試。
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