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寫作第十期“懸疑推理”主題。
人心就像風一樣,看不見,摸不著,抓不到。可若是吹起來,就像惡鬼見到生魂,前仆后繼地撲過來,讓你無處可躲。
壹
夏末秋初,黃昏日落時分。從云層上俯瞰下去,瑯州的鈷藍鎮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隨處可見的黃山欒,金黃色的花簇掛在高高的枝頭上,還有少許紫紅色參雜其中,繁盛茂密,不知名的鳥雀在上面嘰嘰喳喳地歡蹦著,城市如同一幅美不勝收的畫卷。
十字路口一輛銀色的的雪佛蘭正在等候著紅綠燈。車內駕駛位上的男士左手帶著名貴的腕表,穿著昂貴的定制西服。副駕駛坐著一位美麗優雅的女士,長長的棕色波浪卷發直至腰線。后座一個小女孩規矩地坐在那里似洋娃娃般乖巧,與另一個調皮好動的男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天空中忽然飄下來一張白色紙屑,十字路口的直行紅燈此時剛好變成了綠燈。銀色雪佛蘭啟動了,一路暢通無阻。白色紙屑被一陣風帶起緊隨其后,時而落地旋轉,時而半空勁翻。隨著雪佛蘭右轉行至兩道成排的黃山欒中,紙屑才消失在茂密的枝葉繁花中。
雪佛蘭穿過黃山欒密林,隨即又穿過一片寬闊的大草坪,還有寥寥幾個半大的小孩子放著風箏。
車內的小男孩安靜了下來,盯著車窗外的風箏越飛越高,眼里帶著羨慕。
“姐姐,你陪我放風箏。”小男孩搖著那精致得無可挑剔的小女孩的手臂說道。
“今天搬新家太累了,等姐姐明天放學陪你。”小女孩的聲音很細很溫柔,就像山泉水敲擊著石筍,“叮咚叮咚”地回響著。
弟弟看著姐姐,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表示接受了,只得又回頭看了看已經飛得更高的風箏,還有越來越小的那些放風箏的人。
“藍桉,藍山換個新地方不太適應,去新學校的事就拜托你了!”女人回頭看了一眼精致的女孩,那恰到好處的紅唇一張一合。
“是,媽媽!”藍桉看了女人一眼,眼神有些閃躲,但還是認真地回答道。
“瓊宜,你妹妹瓊恩的事我很抱歉,沒有幫到忙。”男子一臉歉意地看著妻子,深邃的輪廓看不到歲月的痕跡。
“藍州文,你能不能別這樣裝模作樣?”女人一臉的不耐煩,此刻少了些靈氣。
“金瓊宜,我在好好與你說話。”藍州文不明白最近妻子的脾氣越來越不好。
“我也是在好好說話。”金瓊宜莫名煩躁,她不知道那份不安來自于何處。
“爸爸,我們還有多久才到新家?”藍山有些坐不住,想迫不及待地下車。
“看到那顆最大的黃山欒下面的黑紫房子嗎?”藍州文指了指不遠處,心情瞬間好上了許多。
這可是他花了大價錢,才買到手里頭的。這棟房子之所以那么多人想住進去,那是因為全是由黑胡桃木構造的,而且造價頗高,房主本不打算賣的,可是因為人不在國內,便還是忍痛割愛。藍州文不僅花了錢,還走了一些關系。
“姐姐,房子看著好怕怕!”藍山看了一眼那房子,就趴在藍桉懷里撒嬌說道。
“……”
藍桉只是輕拍著藍山的背,沒有說話。從她的眼底看出黃山欒的根部已經深埋在房子的底部。
近看這座兩層高的木制小洋樓,通體黑中泛紫,這是保留了胡桃木的原本紋路。黃山欒在它的左邊形成了一道護法。右邊六個車位的停車庫,門前就是一大片草坪,與居住在城市的那幾個方盒子比較,這里就是“世外桃源”。
“終于到了!”藍州文把車停到了旁邊的車庫,徒步下車穿過門前的院子,來到大門。此刻門從內側打開了。
“藍先生,家具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安放在指定的地方了。家里的衛生也都打掃了,除了地下室的雜物間,因為上鎖了,應該是陳年廢棄的。”一身藏青色工作服的男子禮貌笑著說道。
“好的,那就就行!”藍州文已經迫不及待要欣賞這棟他傾其所有購買的樓房。
男子見自己的工作已經完成,對著金瓊宜打招呼道:“藍夫人,接下來沒其他安排,我就帶著同事他們回公司了,麻煩您簽個字。”
“好了!謝謝!”金瓊宜看都沒看一眼,就簽上了藍州文幾個字。工作服的男子看了一眼,眼神里帶著奇怪的疑問,怎么這字與第一次看起來有些不同,但對他來說,只要回去能交差就行。
“姐姐,陪我去那樹下玩。”藍山已經來拉著藍桉向那顆黃山欒樹走去了。
工作服男子回頭看了這一家人,總感覺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袁,快點,趕下一家了。”已經坐上貨車的同事喊著袁浩然。
“好,來了!”袁浩然又再次回頭打量了一下那對姐弟。
“擠一個。”袁浩然爬上駕駛位。
“你回頭看什么呢?”一個同事問道。
“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家人怎么會搬到這個地方。”袁浩然搖了搖頭說道。
“我也覺得,這地方不對付得很,我不是在里面打掃衛生嘛,總感覺有什么東西盯著我,陰森森的,你看那房子黑黢黢的,有些地方泛著紫色。還有那棵大樹,瘆人得很!”另一個同事摸了摸自己已經起滿雞皮疙瘩的手臂說道。
“好了,你們大驚小怪什么,那房子可是黑胡桃木,你們沒看那紋路,懂行的都喜歡,瞧你們沒見過碗大的天,高興得跟深井的青蛙樣。”司機嘲笑著年輕人見識短淺。
“給講講唄!”隨著貨車越走越遠,夕陽似血,掛在黃山欒枝頭,隨后慢慢下墜。
“姐姐,姐姐……”
貳
晨曦如約而至,曉輝如煌。
“啊……”一聲尖叫打破天邊的第一縷朝陽。
太陽打進客廳,一套兩居室的房間里,格局一看都是平時不太注重的男子房間。手機一直不停地在床頭柜上震動著,床上的人睡得天昏地暗,空調被,枕頭全部都在地上不安分地躺著。
屋外不知是做清潔的大叔還是大嬸,噼里啪啦地,像是地上有陳年老痰般,一直用力杵著地板發出“咚咚”地聲音。床上那人終于有了反應,蹬了一下腿,然后閉著眼睛從床上彈跳起來,把另一個抱在懷里的枕頭也扔在了地上。
手機像催命符一樣,還在不停地震動著。
秦逸把頭埋在雙臂中,終于清醒了,他趕緊拿起手機接了起來。
“太陽都曬屁股了,快點起來干活了,地址發到你手機上了。對了,路過南鄰灌湯包給我帶兩個。”電話那頭的人說完就掛了。
秦逸扔掉手機,抓了抓亂糟糟早已沒型的頭發,抱怨道:“我現在真是栽在了你這個冤大頭手里,成天要累死我。”
原來當初他們認識,起初的意外,到后來臭味相投,都喜歡與那些陰溝里的血腥子打交道。他便在鐘程的慫恿下,直接去報道了,本是試試看的心態,誰知局里的老大哥蓄謀已久,求之不得,送上門的人哪還有推出去的道理。
秦逸花了一刻鐘,終于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大白金鏈子脖子上一套,六親不認。吹著口哨就按著地址出門了,他可不是鐘程,整天都喜歡開個四條腿到處跑,他就喜歡兩條腿的,油門一轟,要多拉風有多拉風。
秦逸走到岔路口,抬頭看了看綻放得繁茂的黃山欒,又摸出了手機看了看,“瑯州鈷藍鎮黃山欒2號-101。”手機上的地址導航就到了這里。就在他蹙著眉頭,想著接下來該怎么走時,電話鈴聲此刻響了起來。
秦逸把手機的免提打開,然后把頭歪向另一側:“你到哪里了?”
秦逸臉上閃過不可思議,今天這人怎么這么會說話了。
“這尸體要是會說話,我和他現在都聊到孩子長大了,你不會是又迷路了……”鐘程比以往的話多了,而且還是嘮個沒完。
“我在黃山欒……”秦逸有些神色復雜,大清早的這個地方居然沒有一只活蹦亂跳的鳥。
“右轉,穿過黃山欒,看見黑金屋頂,大棵黃山欒就是。限你五分鐘到,來晚地上血跡都干了,什么玩意兒……”鐘程的聲音越來越遠,但好歹秦逸知道了路線,趕緊加著油門沖刺,沒辦法,頂頭上司盯著,想偷懶都沒地方躲。
“就是這里了!”秦逸看著黑色的房頂,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紫金色。不得不說,的確是個好房子,左邊一棵粗壯的黃山欒枝繁葉茂,金黃色的花簇尤為壯觀。
“包子呢?”鐘程的大長腿剛好停在秦逸的摩托車前輪處,伸著修長的手問道。
“沾了血腥也不洗個手。”秦逸嫌棄地看了一眼鐘程右手的白手套還未取下來。把裝著包子的袋子丟給他。
“做我們這行,要是愛干凈,早就餓死了。跟我進來。”鐘程三下五除二,兩個包子已經下肚了。
他們兩人并排而行,穿過草坪,來到左面的黃山欒背光處,一條警界線圍了一大塊位置。只有靠近粗壯的樹干旁沾有血跡斑斑,但已經干了,還有一些浸入了樹皮。
“按照血跡殘留的痕跡,這個死著應該是面對著樹干的,約莫一米八,男性。從血跡干透的跡象來看,約莫在凌晨五點左右,也就是卯時。距離現在也就是五個小時左右。那這個中間,按照你們接警時間來算,兇手至少有三個小時可以為所欲為。不過死者這個點正常都會在房間里睡覺,就算不睡覺,起碼應該是在書房整理文案或者廚房。但在什么情況下能讓一個人乖乖坐在這里被打得腦漿開花?或者是一個蹲坐的姿勢,不過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議,難道大早上爬樹?”秦逸看了鐘程一眼,這里到底是不是案發現場,那么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可若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那么兇手又是怎么運過來的,若是三歲小孩,誰都有可能。可這樣的成年男子,作案人就算是成人,至少還有其他幫兇。
秦逸抬頭看了看黃山欒,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我帶你去房間看看。死者藍州文,是這棟房子的屋主。性別,男。身高一米八九二,體重一百八十二斤。瑯州縣醫學院附屬醫院院長。與妻金瓊宜育有一女一子。藍桉,十歲,現讀晨光小學。藍山六歲,智力障礙,如三歲孩童,所以在晨光小學旁的特殊幼兒園,平時都是姐姐帶弟弟上下學。”鐘程帶著秦逸繞過前廳,來到二樓死者臥室。
“法醫這邊出結果了嗎?”秦逸看了看整個裝修風格,不是特別奢華,但也算闊氣了。
死者臥室正好是左邊,進門右邊是掛衣架,隨即就是兩米大的床。床頭掛著潔白的婚紗照,只不過旁邊有兩個小孩,仔細看,正是他們的一子一女。左邊是紅木衣柜,幾套西裝整齊掛在下面,女士的各式連衣裙占滿了上層。打開窗戶就能看見黃山欒的背光處,也就是所謂的懷疑“第一案發現場”。
“應該快了。”鐘程跟著帶路跟著說道。
“房間干凈,床單居然也能在一夜之間熨燙得一絲褶皺都沒有,難道他們夫妻都沒在屋子睡,或者死者也沒有入睡?”秦逸看了看鐘程搖頭道。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并沒有發現特別的疑點。
“就這些?”鐘程終于開口了,他的偵查能力可比秦逸強,主要是他喜歡反向思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半吊子一個。師傅帶徒弟,撐死了徒弟,餓死了師傅。”秦逸懶散地走向窗邊,看著枝繁葉茂花團錦簇的黃山欒嘆道。
“你那是懶,放在整個北川偵查室,哪個敢與你叫板。水瓢,木桶,一盞燈,立光,你覺得他們哪個不是把你當仙人板板供起的?”鐘程之所以此時瞎聊,也純粹是等那邊的問話結果。
“……”秦逸沒有接話,他一直看著那棵黃山欒。
“怎么了?”鐘程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趕緊問道。
“我……”
“報告,鐘隊。”水瓢打斷了秦逸的話茬,他們都向著水瓢看來。
“說。”鐘程蹙著眉頭,他總覺得還有什么事要發生。
“我們去查了死者工作的醫院,根據當班人員和最后一次與他接觸的人員的口供,他是一個稱得上“好醫生,好領導”的模范楷模,還有過兒童慈善基金會捐贈票據。不過有一個人是最后與死者接觸過的,可她今天沒有當班,說她在昨天已經請假了……”水瓢還未說完。
“名字,性別?”鐘程揉了揉鼻尖,總覺得有人再罵他,想打噴嚏打不出來。
“梅青竹,女。瑯州本地人。”水瓢翻開記錄本說道。
“馬上去查,我要這個人的詳細地址,出行路線,她所有的一切,要快。”鐘程語氣急了些,他總覺得能從這個女人身上找到線索。怎么會好巧不巧,死者剛死,她就提前休假,這不是讓她更有殺人嫌疑。他們辦案的只要有腦子,都會想著這個時間問題,那作為兇手,一般分為兩種極端,一種是被逼無意識犯罪,但后期精神會受折磨,只要鎖定目標,基本都會招供。另一種是潛意識里反復演練過多遍的殺人流程,冷靜到一定程度,就不得不讓人提防。
“我已經安排人過去了,暫時還沒收到消息。”水瓢的話剛說完,一盞燈帶著新人“小可愛”回來了。
鐘程心里咯噔一下,線索又斷了,但看到一盞燈此時走了過來,又燃起了希望。
“直接說。”鐘程不想聽廢話,有些急促地說道。
“死者的妻子金瓊宜有個妹妹,叫金瓊恩,兩天前,我們查到了一通電話記錄,也是最后一通。而當我們趕去,順著那個地址,發現一天前,金瓊恩自殺了。這是她的所有檔案。”一盞燈一口氣說完。然后把檔案遞給鐘程。
“自殺原因?”鐘程眸子清冷。邊看邊問道。
“耶魯大學,這可需要不少錢吧?這么漂亮死了有些可惜。”秦逸湊在旁邊看了照片一眼,有些冷冷地說道。鐘程歪頭看了他一眼。
“說是感情不順,與男朋友賭氣,割腕自殺。這是黃山欒派出所留的案底。這學校我們也聯系了,打款人是藍州文。”小可愛是個矮矮的小丫頭,長著一對尖尖的虎牙,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鐘程愿意招她進來,主要是他們這一群男人中間,還是需要一個姑娘,有時有些案件需要女生更方便,就比如此刻應該能派上用途了。
“哦?這也太巧合了。”秦逸思索著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偏偏與死者有關聯的人,不是失蹤,就是自殺,還有死者的妻子有些瘋癲,只是一個勁地說不知道。那個有智力障礙的孩子就更不用說了,唯一的就是那個十歲的女孩子,可是孩子太小,也根本說不出什么有力的證據。
“那女人尸體呢?金瓊恩,在哪里?”秦逸抱著雙臂,把視線從黃山欒樹上收了回來,他有一種預感,明明有大好前途,為什么要自殺,而且是在與姐夫通了電話后,第二天才自殺,電話里到底說了什么。
所有人都把眼神放在小可愛身上。
“不要,你們不能每次都把那些惡心的事安排給我。我不同意。”小可愛連連搖頭,那一對小虎牙像是要吃人。
“算了,我們還是勉為其難……”鐘程嘆了一口氣,頗為難以啟齒地說道。其實,做他們這行,雖沒有那么多忌諱,死了的人對他們來說都是證據。看著女人男人的尸體也沒多大回事。
“好了,我去。今晚加班我要吃兩包泡面。”小可愛比了比手指頭。轉身就出門了。
此時,鐘程電話又響了起來。
“死者除了后腦勺遭受重創,還發現了少量迷幻劑,差點沒有發現。另外,證物應該是帶有雜質的東西,比如石塊類似。”電話那頭說完就掛了。
叁
“姐夫,你幫幫我,就這最后一次,真的。”女子的聲音在聽筒里傳來。
“我說過,那些東西不能沾,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藍州文對著聽筒咬牙切齒地說道。
“姐夫,你若是不幫我,我就告訴我姐,你是如何騙她的……”女人帶著嬌氣,有著明顯的威脅意味。
“你敢!”藍州文大聲吼道。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現下他只是有些氣急攻心。
“姐夫,只要你答應幫我度過難關,我會守口如瓶,讓你和姐姐依舊是模范夫妻。”女子笑嘻嘻說道。
“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女聲帶著得意的笑意。
他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注意,便掛了電話。
藍州文回到家,沒有打擾廚房的妻子,而是直接進了書房整理醫院病人的文件。也許是經金瓊恩的提醒,他聽著敲門聲嚇了一跳。
“老公,你怎么了?這樣都能把你嚇到了,是不是太累了,看你臉色不太好。”金瓊宜端著一碗綠豆南瓜湯進來,溫柔端莊,脖頸處左邊有顆美人痣,不是特別顯眼。
“沒,沒有。可能是外面天氣太熱了。”藍州文擦了擦冷汗,他原來也害怕做錯事,有被人發現的不安。
“我給你熬了你喜歡的綠豆南瓜湯,正好消暑。”金瓊宜當真以為是他太累了,剛從外面回來,還沒有適應空調的冷氣。
“好。先放著,我等會兒喝。”藍州文穩了穩心神,起身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
“你別太拼了,家里不差那些錢,別把身體熬垮了,病人那么多,你怎么傷神的完。對了,明天我約了朋友去簽個合同,早飯就不在家吃了。”金瓊宜開心地說道,她是室內設計師,所以每簽一個合同,就證明她的設計獲得認可。
“好,你也別太累了。”藍州文回了一個笑容,看著妻子消失在門邊,又低頭看了綠豆南瓜湯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金瓊宜回到自己的房間,面目表情冷了起來,從書柜中的最下一層抽出了一個藍色的筆記本,開始坐回桌邊寫起了什么。
瑯州殯儀館。小可愛一個人走了進去。鐘程和秦逸在大廳等著。
“記得拍照。”鐘程在后面喊了一句。
小可愛只是比了個好的手勢,沒有回頭。
“當時是誰送來的?”鐘程跟著殯儀館登記人員來到前臺,翻到八月十二號,也就是昨天,而尸體送過來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四十三。
“這個人是黃山欒派出所送來的,還有她的姐姐。本是今天該來簽字焚燒的,不知怎么就沒來,還等來了你們。”看守殯儀館的登記男子指了指那個名字說道。
“金瓊恩,下面簽字是金瓊宜。你怎么記得那么清楚?”鐘程看著男子問道,名字的確是死者妻子,不過他那會問她的一些問題,她可是只字未提有關于自己妹妹金瓊恩的事。
“也不是我特意記得那么清楚,就是那個死去的女人和她長得太像了,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相像的雙胞胎。所以就多看了幾眼。”男子解釋道。這的確是,就算在大街上,若是兩個相差無幾的人走在一起,任誰都會多看兩眼。
“鐘隊,以后這種事能換個人嗎?”小可愛把白手套一脫,丟在鐘程的胸前,有些哀怨地說道。
“這丫頭受了什么刺激了?”鐘程看了一眼秦逸問道。后者攤了攤手,表示我怎么知道,又指了指小可愛給他的相機。
他們就這樣站在那里翻看了起來。
木桶被臨時派去尋找“失蹤”的梅青竹,水瓢去追查那個金瓊恩所謂的男朋友了。
一盞燈守在死者家里保護現場,順便安撫照顧死者家屬的情緒。當然他也沒閑著,他來到另一個房間,看著滿房間的書,有些詫異,他們開始并沒有關注這間房子,因為書房一般在家里不會分割兩間,最多也是分區域。
他蹲下身子,隨手抽了一本藍色筆記本,準備翻看時,敲門聲響起,金瓊宜此刻正盯著他。一盞燈趕緊笑著說道,“沒想到您家書房有兩個,我也喜歡室內設計,不過最后不得不在家人的逼迫下走了這條路。”
“沒事,張警官,您若是喜歡隨意看就是。”金瓊宜見他沒有找到什么,只是拿了書架上的書,似乎有些松了一口氣,隨即轉身下樓。
一盞燈看了看那道倩影,準備繼續看手里的筆記本,卻見那有些智力受損的男孩向他跑來,拉著他的手說,“我要風箏……”
一盞燈一頭霧水,卻被趕來的小女孩拉走弟弟,邊走邊說,“藍山,姐姐給你買。”
一盞燈看著兩姐弟的背影,又升起了憐憫之心。他搖了搖頭,翻開筆記本。
另一邊的殯儀館。鐘程和秦逸還在翻看照片。
“等等,上一張。”秦逸喊停了鐘程往下滑的手,又翻到上一張。
“你看這里。”秦逸指了指女子的脖頸處,眼神略帶興奮。
“這里什么都沒有,也沒有傷口,除了手腕的那道口子。”鐘程看了看光潔的脖頸說道。
“喂,一盞燈,幫我拍一下死者床頭的那張婚紗照過來,尤其是女人的脖頸處。”秦逸已經拿起電話說了起來。
沒一會兒,照片傳了過來,秦逸拿著兩張照片對比,“你看這里。發現了什么?”
鐘程看著兩張照片,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不過這證據也微不足道,他們還需要更多實據。
就在這時,電話想起來了。
“喂,水瓢。”鐘程接起了電話。
“好,我們馬上回來。”鐘程掛了電話,隨即對著殯儀館登記男子說道,“刑偵大隊辦案,記住了,這具尸體是重點查案對象,替我看好了,晚點我會叫人來帶走。”
說完大步向著殯儀館外面走,秦逸跟在后面。
“水瓢說帶了一個人回來,他提了些相關的證據。”此刻已經是下午酉時,距離死者死亡十二個小時了。
日落西沉,群鳥開始歸巢。血紅的殘陽就像掛在黃山欒的枝頭,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金黃色的花簇點燃。
鐘程的眼睛盯著前方,與數輛機車擦身而過,殘陽的余暉落在車窗邊,打在擋風玻璃上,他從盒子里拿出了墨鏡帶在了鼻梁上。
秦逸看著鐘程,沒有說話,事情已經開始有了眉目,但不一定就是往他們預期那般發展。
旁邊的草坪上,幾個小孩追逐著放風箏。鐘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取一杯天上的酒……大風吹,大風吹……”連接藍牙的手機鈴聲在車內播放起來。
“喂,穆童。”鐘程的聲音有些倦態,關鍵是還有些餓,他們已經兩頓沒吃飯了。
“老大,找到梅青竹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穆童看了看后座的母子兩人。心想這死者也是厲害,家有賢妻,外面還能彩旗飄飄,關鍵兒子都這么大了。
“好,水瓢也帶回來一個人。”鐘程掛了電話,心情好了許多,帶回來活人可比死人好太多。他透過后視鏡看了看一臉憋屈的小可愛。
“小可愛,給立光發個信息,讓他提前多泡幾桶泡面,另外每個碗里多加一份烤腸,算我的。”鐘程覺得自己這是收買了大家的胃,誰知后座的小可愛并不太領情。
“鐘隊,我昨兒,昨昨兒,吃了幾天的泡面了,不想吃了,我想吃蘑菇燒雞。”小可愛反抗了起來。
“等這案子結束,帶你們去吃雞公煲,大排檔,烤魚。”鐘程趕緊哄道。
“哈哈……妹子,你別信。他哪次不是這樣說的,帶你們吃大餐一只手指頭都數的過來。”秦逸當場潑了一瓢冷水。鐘程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要是能挖肉,此刻秦逸恐怕只剩骨頭了。
“……”小可愛沉默了幾秒,還是發了個信息出去,多一根烤腸,還不用花錢,再猶豫不僅烤腸沒,可能泡面都沒有了。何況鐘隊平時對他們也不錯。
鐘程“嗞啦”一下,快速停好車,就大步朝著審訊室走。他們被北川特派到瑯州縣公安局,這里距離死者只有半小時的距離。
“鐘隊,秦隊。他們在里面。”小警員見他們回來,趕緊招呼道。
鐘程點了點頭,轉身進屋。
水瓢聽著監控的聲音,趕緊拿著筆錄走了出來。
“老大,你看看。”水瓢的眉目擰著,有些嚴肅地看著鐘程。
“李帆。這就是他說的證據,他的意思是派出所的記錄都是騙人的?把這個人的底給我挖出來。”鐘程像掃描儀一樣,看了一眼筆錄,有些不悅。
“繼續問,反正距離釋放時間還有的是。”鐘程拋下一句就來到旁邊的房間。
按照李帆所說,金瓊恩沾染了毒癮,每次都會找一個人要錢,很可能是她的姐夫藍州文。她明知道那人是姐夫,是藍州文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那么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極度自私的人,是舍不得離開這繁華人間的。
鐘程打了一個電話,“當真沒有提取到任何毒品?”
鐘程掛了電話,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穆童拿著筆錄給鐘程,“看樣子不像是假話,她應該是正趕巧,她還不知道藍州文已經出事了。”
“這種男人也是渣,每次查這種案子,我就鬼火冒。這梅青竹背景都查了嗎,還有平時接觸的哪些人……”鐘程還欲繼續說。
秦逸打斷了話茬,“鐘程,你先冷靜。”
“我冷靜個屁啊,這龜孫子在外面的兒子都五歲,可只比他家頭那傻兒子小一歲。還有,金瓊恩尸檢沒有檢測出任何毒品,而里面那個李帆卻說她染了毒癮……”鐘程一股無名的怒火發出來。
“繼續審,給一盞燈電話,看好那女人。我帶你們鐘隊去補補腦子。”秦逸說完,就拽著鐘程出了房門。
秦逸端著泡面出來,就看著鐘程獨自坐在臺階上抽煙,背影孤獨又悵然。
“給,這可是你自己額外追加的烤腸。”秦逸把其中一份遞給鐘程說道。
鐘程把抽了一半的煙掐掉,扔到旁邊的垃圾桶。接過了泡面,用叉子攪拌了幾下,就大口吃了起來。
“我知道,你滿心歡喜地以為有個線頭,可回頭發現依舊霧氣蒙蒙,看不真切。其實,我們換個角度,也許事情就簡單了許多,你的所謂反向思維,有時會讓你想的太復雜。”秦逸沒有吃,只是攪拌了一下面前的泡面。
“讓一盞燈看好金瓊宜了嗎?”鐘程突然說道。他覺得此刻叫這個名字會更方便。
秦逸準備回答,就見鐘程把泡面放在臺階上,向外跑了出去,“我想到了……”
肆
鐘程接到報警電話,趕緊跑了出來。
“你是藍桉,對吧?”鐘程看著像洋娃娃的女孩,小聲問道。聲音和語調盡量輕柔了許多。
女孩點了點頭。
“你的爸爸……他……我是想說……”鐘程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女孩太淡定了,讓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叔叔,我知道爸爸死了,你想問什么只管問。”女孩的眼神有些閃躲,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媽媽。
“……”鐘程突然沉默了,他覺得有負罪感。
“沒有,叔叔就是想告訴你,叔叔會幫你們爸爸找出兇手,然后……”鐘程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這種無知無畏的小孩子。
他看了一眼藍山,那小家伙只是發抖地看著他,還一只手抓著姐姐的手臂。
“抱歉,警官,這倆孩子平時被我嬌慣壞了了,看著爸爸……他們……他們……”女人擦拭著眼淚,沒有繼續說下去。
鐘程坐在駕駛位上,一直回憶著早上他剛到死者家的時候,他們的對話和表情。他得再次確認一件事情。
一盞燈看著風風火火地鐘隊,拿著那本藍色筆記本正疑惑。
“他們母女三人呢?”鐘程走得很快,問得也很急。
“在樓上,怎么了?”一盞燈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大步跟著鐘程上樓。
“金瓊恩,開門,別在繼續犯錯了。開門!”鐘程撞擊著房門大喊道。
一盞燈覺得可能發生了什么,聽著“金瓊恩”幾個字,后退幾步,用盡了全身力氣撞了進去。
看到地面上的狼藉,他有些傻眼了,他從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是因為那孩子的智力,所以他聽到聲音以為是孩童玩耍玩具摔倒。
藍山躺在地上,看不清死活,但藍桉的頭部受了傷,鮮血已經暈染了地板。
“讓你看人,快叫救護車。叫人查所有監控,跑不遠,挖地三尺也給我把人找出來。”鐘程差點氣暈過去。
隨著救護車呼嘯而過,人民醫院走廊的盡頭。
“男孩不樂觀,做好心里準備,女孩子頭部受損,就算救過來,不是植物人也會神經受損。”秦逸聽著醫生的話,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穆童和小可愛被派到醫院值守。
秦逸返回死者家里,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就看見幾人圍著黃山欒。樹干還搭著人字梯,有兩個人已經爬上樹干了。打著燈在搜索著。
鐘程已經想到了。秦逸走到他身邊,暫時沒有說醫院的情況。
“慢點,仔細點。”一盞燈抬頭看了看高高的黃山欒,想起了什么。他趕緊跑進屋,撿起丟在地上的筆記本,趕緊翻看了起來。
“立光,你不是找了當初死者家里家具安裝工人嗎?”一盞燈邊看日記邊打電話問道。
“是。那個叫袁浩然的工人有提到,說女人最后簽字確認與之前寫的不一樣,我拍了照,我馬上發給你。”立光說完就掛了電話,給一盞燈傳了過來。他立即把字跡對照起來,如若仔細看,筆記本和前面幾次簽字的力度,還有筆鋒走向一致,而最后一次果然有些不同,像是刻意模仿。
一盞燈快速地翻閱筆記本,有些是記錄設計的,時不時有兩篇日記類似。后面全是空白頁,再往后翻,突然又有字了。
三月二十日,今天是讓我有生以來最難過的日子,我以為我是最幸福的,沒想到卻是最失敗的。
一盞燈又翻到了空白頁,隨即往下翻,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四月五日,清明節。我們一起回家,爸爸媽媽的墳頭草長得太高了,我有些不想打破這種局面。
六月一日,兒童節,他居然在家陪兒子女兒。不過失望后,就沒有特別起伏的心情。我猜中了,他晚上果然加班。而且他的賬戶余額開始變少。只是沒想到我會在她的算計之中,我答應過他們,要照顧好她,所以我依舊視而不見。更多的是心寒。她居然走上了一條絕路。
七月十五。鬼節,我討厭的節日。他也許是虧心,回來的多了,她卻墮落了,可我也已經放棄了。
八月九日。她要錢的頻率越多了,他總是以各種借口開始找我的賬戶拿錢了。她們找上門了,我居然不恨他們,反而可憐,如同菟絲子。
八月十一日,我知道她這次走投無路了,她會找他,果然約他見面了,我知道機會來了。而我為他煮了最后一次綠豆南瓜湯,我穿了和她一樣的衣服,因為我知道,偷來的東西遲早會還回去。對不起,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并沒有想象中愛我們,希望你能看到,或者是你們。
一盞燈看著結束的日記,心跳加速,他趕緊下樓。此刻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原來他在房間里已經待了這么久。
“你去哪里偷懶了?”鐘程看著趕來的張一盞問道。
一盞燈準備開口,卻聽著樹上傳來聲音,“找到了。”
樹下的人激動不已。
鐘程準備過去,卻被一盞燈的一句話止住了腳步。
“鐘隊,案子結束了。這個是關鍵。”一盞燈突然覺得好累,他遞過藍色筆記本,覺胸口壓抑得很,想哭。
伍
不知誰家的雞鳴響徹寂靜的夜空,天邊帶著微光,絲絲薄薄的紅云出現在房頂。
鐘程的雙眼通紅,帶著血絲。秦逸帶著腫脹的熊貓眼。一盞燈明顯哭過。明明有那么多人,卻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一個個無精打采,雙眼無神。
水瓢終于帶著一身臭熏熏的下水道味道,押著同樣臭熏熏的女人,滿臉疲憊地出現在大廳里,所有人的眼里又開始有了光。
審訊室里,女人換了一身衣服,是因為五分鐘前,小可愛帶去清洗更換的。
“名字?”立光的語氣很冷。
“……”
“請好好配合,名字?”立光見女人沒反應,眉目緊蹙,語氣音調都加了幾分。
“金瓊宜。”女人穩了穩坐姿,淡淡回道。
鐘程大步走了進去,把藍色筆記本一拍。
“金瓊恩。我背一段給你聽。四月五日,清明節。我們一起回家,爸爸媽媽的墳頭草長得太高了,我有些不想打破這種局面。六月一日,兒童節……而且他的賬戶余額開始變少。只是沒想到我會在她的算計之中,我答應過他們,要照顧好她,所以我依舊視而不見。更多的是心寒。她居然走上了一條絕路……”
“別說了!”女人有些激動。
“還有最后一句,……因為我知道,偷來的東西遲早會還回去。對不起,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并沒有想象中愛我們,希望你能看到,或者是你們。”鐘程把筆記本丟在她面前大吼道。
“讓她老實交代。”鐘程說完就出去了。
“說吧,藍州文的情人和兒子就在隔壁,還有李帆你認識吧,藍州文與你不止……”立光眼帶寒光,緩緩說道。
“我確實是金瓊恩,不過我很好奇你們怎么想到我的?”女人看著鐘程出房門的背影問道。
“難道你不知道,你姐姐脖頸處與你不同?”立光當然知道,直接反問了她一句。
“照片讓她自己看。”鐘程說完頭也沒回。
立光遞給她兩張照片。
“原來如此,是我大意了。金瓊宜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她生性善良聰明。遇到藍州文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因為是我先愛上的他,可是最后他卻與我的姐姐結婚了,他可能覺得愧疚,就送我去耶魯大學上學,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看著姐姐過得幸福,我決定放下,想著有人出錢,便出去了,后來,藍桉出生了,姐姐過得越來越幸福,羨慕的同時我有了嫉妒,直到藍山出生,姐姐的生活我不在羨慕了,因為我遇到了李帆,還有就是藍山被檢查出有先天智力受損。”女人笑了起來,有些苦。
“我和藍州文又聯系了,他向我訴苦,我回來了,我和他發展成了地下情人,我知道,這樣子是不對的,但愛情使人沖昏頭腦,我從來沒愛過李帆,他只是我寂寞的幌子。那個傻子,我不愛他,我卻為他沾染了不該碰的東西,也許是愧疚,我們一次出去酒吧,被混混找事,為了救他,我選擇了那條不歸路。我有時覺得,我也是傻子。”女人的笑意有些天真。
“只是那東西沾了后,是會上癮的,我后悔了,我把自己獨自關在家里,我覺得我可以的,可是上天卻給我當頭一棒,藍州文在外面養了女人,是除了我和姐姐以外的女人,他把她保護的太好了,他拿毒癮威脅我,而我拿他養女人威脅他,我們一起墮落了。那天約他拿錢,我等到的人卻是我的姐姐,本以為可以瞞混過關,可是藍州文此刻剛好來了,我為了不讓他說出秘密,他也為了不讓我說出秘密,那一刻,我們有了相同的想法,最后我們偽造了自殺假象,他買通了一個警員,我把姐姐送到殯儀館。隨即來到黃山欒,那兩個孩子見到我叫媽媽。藍州文似乎也沒什么異樣,直到他叫我金瓊宜。我才知道他一直以為死的那個人是我,金瓊恩,我又后悔了。”女人這時沉默了。
“是因為那兩個孩子,可你最后還是下手了,為什么?”立光毫不留情地問道。
“因為他們看見我殺他爸爸了。”女人笑了起來。
立光:“你明明可以高枕無憂了,為什么還要殺他?”
“高枕無憂,哼!警官,如果你是女人,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因為外面還有個女人虎視眈眈,而且我毒癮犯了,我不殺他,他就殺我。”女人此刻面目有些猙獰。
“可他們那么小的孩子,而且指認兇手時,他們也沒有提你半句,他們還是你親侄子親侄女,怎么下得去手!”立光有些怒意。
“警官,人在那一刻,是不會想那么多的,他們……好嗎?”女人的聲音低了一些,不知心里有沒有愧疚。
“女孩頭部重傷,就算醒了也可能是植物人,男孩就一口氣吊著。”立光冷冷地說道。
“這就是命吧!”女人把頭埋在雙手間。久久沒有言語。
“藍州文是我在他背后襲擊的,他不是為了給藍山撿風箏,而是晨練。風箏是剛搬家的那天晚上,藍桉陪著藍山玩,不小心掛上去的。石塊就掩埋在靠黃山欒的草坪下。迷幻劑是我在他死后故意留下的。本來梅青竹母子也是該死的,沒想到我還是晚了一步,被你們先找到了。”金瓊恩此刻異常平靜,像是講了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而已。
“鐘隊,這是梅青竹交代的,她的確找過金瓊宜,但她并沒有為難他們。不過這一次金瓊宜約她出去,她明顯感覺不是同一個人,說話的語調攻擊性更強了。因為她打過藍州文的電話,顯示關機,她說藍州文有一個缺點,就是秩序感,也就是強迫癥,手機電必須滿格。所以她早就有所懷疑,藍州文可能出了事,她給自己留了個心眼,所以當我們發現到她,她就已經確定了。”水瓢拿著筆錄遞給鐘程說道。
“這就想得通,為什么我們去看房間干凈整潔,是因為死者的強迫癥。而那夜金瓊恩的毒癮犯了,不知一個人躲在哪里在煎熬。也正好給了她機會動手。”秦逸抱著手臂說道。
“水瓢,接下來的人和事,按著流程辦事,我去寫報告。”鐘程的紅眼血絲太嚴重了,秦逸跟在了他身后。
轉眼兩天過去了,一切塵埃落定。醫院的兩個孩子如愿醒來,只是以后會怎么樣,誰也不知道,孤兒院也許就是他們的終點。
李帆沒有參與,最后被釋放,只不過看著那道孤單的身影離開,也許這是他人生重要的一課,以后的選擇可能會更慎重了,或者也不敢再愛了。
至于梅青竹母子,他們沒有合法權益繼承。悄悄離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去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后悔過選擇有婦之夫,就算有,那也是過去式了。
藍州文就是如藍色筆記本里說的那樣,他并沒有那么愛別人,三個女人,也不如他比愛自己多,或者說還不如那棟被查封的高價黑房子,至于那個被他收買的警員,也受到了相應的處罰。
最后的女主角背負著人命,當然難逃法網。
鐘隊和秦隊結束后,就回家大睡了一覺。水瓢他們和我休息了還得繼續收尾,也許是秦隊說得那樣。
“當你結束每件案子的時候,它都與你最初的設想天差地別,往往是你預想不到的意料之外。可這些之外都是人心,也是人性。你以為的結束,其實遠遠都沒有結束。”
穆童咬著筆頭,拿著小本子寫了幾大篇。
瑯州的一處楓山公園,兩個男子并肩坐在楓樹下,紅楓似血,殘陽西沉。
“每結束一件案子,你就像死了一次。”秦逸看著鐘程說道。這次案子是他們破解得最快的。
“然后你就在旁邊提醒我,又該重生了。”鐘程剝開一個口香糖丟在嘴里,又扔了一個給秦逸。
“案子結束了,覺也睡醒了,是不是……”秦逸話還沒說完。
“……大風吹……”鐘程皮衣內側的電話響了起來。
“哪里?”鐘程眉頭微蹙,看了一眼秦逸。
“風又來了。”鐘程站起身,骨頭“咔嚓”一聲。看來年齡大了,骨密度降低了。
“風又何時停過,大概要我們心口的那道風停下,才是真的停下吧,但你覺得可能嗎?”秦逸回頭看了看被風吹動的紅楓,殘陽已落盡。
他把薄荷味的口香糖扔進嘴里,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