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水千山九月歌
? 她說:這個世界都是一個樣子,你來來回回終究只不過是原地徘徊,我一點也不擔心你。我只希望你走的能再快一點,這樣我就可以早一些見到你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致雨中哼著歌的九月
? 山上的花開了,湖水還是你來時的模樣,你會回來么?就像那時我們走在一起,你問我——要不,我們再走一段?
? ? 時隔一年我終于拿到了那封來自萬水千山之外早已落滿塵土的信件,也終于在打開信封的那瞬想起那段早已被我刻意遺忘的故事以及承諾。
? ? “怎么突然過來了,招呼也不打一聲。”靠著車門,我抽著煙望著客運站大門口人來人往的浪潮,面前背著書包的身影,在許久不見的時間里比從前更加消瘦,下巴也殘存著風塵仆仆而生長出的細密胡渣。
? “我不想來,不過又不得不來,給支煙我。”身前的人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打心底里的讓人討厭。”
? “哦?什么事情能讓你不辭辛苦的奔波大半個中國來看我我這討厭的人?我倒是挺好奇的?!蔽倚α艘幌?,把放在車頂的煙盒遞了過去。
? “九月讓我帶封信給你。”
? “她怎么了?”
? “你從來就沒有過問過她的事情,現在再去問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走了,有你在的地方我一分鐘都呆不下去。”
? “……?!?/p>
? 時光推移,年齡的增長并不僅僅使人逐漸變得成熟穩重,深思熟慮。其副作用也開始顯現的越發明顯,生命中所發生與遇到的各項事物總如白駨過隙一般使人無法抓住,徒留一地的心碎以及無奈,最后就此沉淪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不得解脫。
? 過去與現在是一個互相對比的詞語,其大部分意義不過是用現在的心態去推翻曾經的行為,最后扶額嘆惋自己當初怎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就像如今在聽別人說起“成熟”二字時總覺得分外的刺痛耳朵,不再如曾經年少懵懂那般充滿欽佩以及向往。說實話,關于“成熟”這個詞語,我總覺得這并不算是一個好詞語,而我的小學語文老師卻總是一遍又一遍“毀人不倦”的告訴我這是一個褒義詞。當然,我這樣說并非無劇可依——在大多數情況下,變得成熟無外乎都需經歷各式各樣的痛徹心扉與撕心裂肺的苦痛,即使是在別人眼里只是一件無傷大雅的失戀小事,即使面對世界崩潰的打擊他人也總難以與自己的內心感同身受。所以背負了眾多往事的這個詞匯確實是算不上一個讓人夸獎的詞匯,而關于那些要求別人成熟的人們,無外乎都是從對方身上思量著自己能獲取多少利益。但你不知道我當初為何身心疲憊,整夜無眠,自然也就不知道我為何如此待人溫柔,善解人意。你對我所要求的“成熟”,只不過是為了以后你能有一個不需要自己操心且可以為你源源不斷提供資源的犧牲品而已。而當你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從未喜歡過我,以前便是這樣,以后也是這樣……。
? 莫歌還是走了,就像以前那般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唯一給予我的便是他扔在汽車發動機蓋上的那封九月寫給我的信件。
? “九月……?!蔽彝轮鵁熑ν降哪沁呡p輕的呼喚了一句,只是再也沒有那笑靨如花的回應,余下的的只有耳邊呼呼的風聲。
? 這次的故事開頭又是在哪呢?我似乎已經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仿佛那是上一世所發生的事情,一恍惚之間便又瞬間回到了今世所在的滾滾紅塵,李白的《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云》里寫道——抽到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佛家講究三世因果,了卻因果便能鍍得金身,皈依我佛極樂凈土。只是我本紅塵浪人,今世的煩惱便早已不止三千之數,就更別提前世與來世的眾多不舍與遺憾,于是原本想自我上演一次《肖申克的救贖》的自己,干脆也就懶得救贖了,畢竟不管如何去做我都感覺心里累的慌,還不如找一個無人可尋的地方如同一具死尸般安安靜靜的躺著。
? ? 那一年應該是夏天,畢竟回憶的時候身上似乎依舊能感受那時陽光灼傷皮膚的刺痛,以及那悶得只能張嘴大口呼吸的空氣。在那個遠離城市,滿地翠綠人們依舊生活貧困的小村莊兩個從未相遇的少年以及一直生活在這里的姑娘發生了一段只屬于旅途中才能擁有的故事。
? ? 旅行一直是一件充滿刺激以及冒險的事物,因為面對傷痛以及風雨所以只能獨自堅強,因為不去計劃所以只能隨心而為,理性面對所遇見的人和事。就像那一天有個女孩子問我:“忘了,你是真心的么?”
? ? “這件事你并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問你自己?!蔽蚁肓讼牒髮λf:“這個世界上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當你說真話的時候,人們總以為那是玩笑,當你說假話的時候,人們反而會認為那是真話?!?/p>
? ? “所以你覺得我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看向她,希望她能給出一個我所欣賞的答案。
? ? “那就交給時間吧?!迸⑾肓讼?,露出一臉的奸詐。
? ? “很有意思的回答?!?/p>
? ? 行走在去往能夠觀賞祖國大好山河的道路上,身邊的風景總是一成不變,路途也逐漸從繁華變得荒蕪了起來,手上所依仗的手機導航早已失去了網絡信號變成了一個只能純粹聽歌打電話的工具,身上唯一能夠給予自己信心的只有表帶上新設的指南羅盤,背著一身的行囊獨自行走在千篇一律的綠色山林中,稍遠一點的風景都被高大樹木所生長的樹枝遮擋,林中偶爾能傳來幾聲鳥叫,卻越發的叫聽的人心生惶恐,仿佛自己走進了一座巨型的迷宮,然后就此迷失方向從此只能在這片森林中茹毛飲血做一個現代版的人猿泰山。
? ? 時值下午四點,空曠黃泥路上終于響起了一陣拖拉機的發動機聲,這種聲音似乎早已消失在了各個人流涌動的城市中,這樣的聲音似乎只埋藏在小時候去趕集時,總有一些大人在路邊用拖拉機的發動機制作著各種各樣好吃的,每每看見總是會和家里大人要上幾毛錢偷偷跑去買來吃,而被發現后也總難免挨上幾個大耳刮子,然后哭哭啼啼喝下兩三包板藍根沖劑兌泡的甜甜藥水。只是這陣聲音現在聽來倒是悅耳了不少,至少今晚總算是擺脫了露宿山林的宿命,至此倒真的不得不來一杯慶賀一下。
? ? 望著身后來時的路上的拖拉機漸漸由遠到進,我站在路邊揮了揮手,朝著帶著草帽的拖拉機師傅揮了揮手,希冀他能夠停下來。如果說人生總會有幾次人品爆發的時候,我想這應該算得上是一次。
“伙子,你這里干啥子喲?天都快黑了,你咋還一個人在這里瞎晃悠?” 拖拉機上坐著一個曬得黑乎乎的中年漢子,讓人看了總覺得像是剛剛從黑煤窯里跑了出來,不過身材看上去極其壯實,顯示出其務農和干力氣活時的高超水準。
“呃,我是想去XXX那里,大哥,現在離那里還有多遠???”我一臉尷尬的看著眼前的漢子,畢竟誰沒事也沒興趣在這個深山老林里面瞎轉悠。
“誒呀,你走錯了,這里離那里可遠哩!”中年漢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肉體的碰撞發出“啪”的聲響,看得我總覺得大腿火辣辣發疼和抽筋。
“現在走回去還來得及么?”我仍舊不死心,想得到答案后便再一次掉頭回去繼續自己的行程:“大概還有多遠?”
“現在是來不及了,估計你走到晚上八九點才能到?!敝心隄h子把草帽拿了下來扇了扇,嘴里嘟嘟嚷嚷的罵道:“這狗日的天氣,真他娘的熱?!?/p>
“那這附近有地方可以住么?”
“前面有一個小村子。”中年漢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白發黃的眼睛里劃過一絲狡詐如同一只修行千年的老狐貍,不知道是否是我看花了眼。
“村子?里面會有地方住么?”我聽到是村子不禁有一些失望,畢竟這里偏離城市有招待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的,有的,那村子窮的很,在我們這里是出了名的,給錢就能住。”中年漢子一臉肯定的說道,那模樣篤定的仿佛那個村子里的每一根野草他都知道與其它野草有什么分別。“前幾年他們還去申請什么貧困村,結果沒錢疏通還給別的村子給替了,丟臉都丟到他奶奶家去了!哈……哈……。”
聽了眼前的中年漢子對那個村子的評價,我心里松了一口氣,卻也無法附和著那漢子的笑聲笑起來,總覺得望著眼前的人胸口有些微的悶堵。
“那要怎么去?”
“還是有點遠的,這樣吧!我送你去,你給我二十塊錢好了!”中年漢子望著我露出一口被煙熏得黑黃的牙齒,用布滿老繭的手掌拍了拍敞開的胸口說道:“我也不多要你的,就賺個油錢。”
“十塊!”我看了看中年漢子夾在耳邊的煙,估計我那二十塊錢還不夠他的煙錢呢。
“誒……伙子誒……成吧!我就做回個好人好了?!敝心隄h子搖了搖頭把草帽戴在頭上指了指后面說:“車上沒座位了,你就坐車廂上吧。今天倒是巧,還有一個和你一樣迷了路的,你們兩個可以結個伴?!?/p>
聽了中年漢子的話,我從車頭走到了后面,才發現原來車廂那正躺著一個人,把帽子放在臉上呼呼的睡著,他的身下壓著厚厚的一層稻草,黃黃的稻草被依舊熱烈的光線照耀得如同一條條細細的金條。
“大哥,我本來就是去那里的好么?什么叫迷路了?!”躺在稻草上的人一把拿開帽子坐了起來朝中年漢子叫嚷道,臉上充滿了稚氣與不滿。
“知道啦,小屁娃說說都不成?!敝心隄h子嘟囔著說了一聲,而后朝還未上車的我叫道:“快上去,我還得早點回家吃飯呢!”
坐在厚厚的稻草堆上望著朝著我打量的小青年,我一瞬間竟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么來緩解時下尷尬的氣氛。伴隨著拖拉機獨有的聲音,汽車搖搖晃晃的行駛在顛簸搖晃的黃土道路上,身下的稻草散發著牛羊身上獨有膻味,使得我不得不懷疑身下是否有某些我不愿看到的事物,只是這樣的想象一旦出現便如同吸毒一般在難以自拔,而我的身體也伴隨著搖晃的車體不停的變換位置,只是總覺得哪里都布滿了相同的物體,最后也只得帶著滿肚子的郁悶老老實實的坐在了一個稍微厚實的稻草堆上面。
“你真的迷路?”面前穿著黃色戶外外套的小青年終于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只是那一臉的好奇與驚訝使得我更加的氣悶了起來。
“呃,不出意外的話應該算是吧。”我尷尬的笑了笑。
“那我們做個伴吧,大家都人生地不熟的,多個伴也是好的?!毙∏嗄陰Ш妹弊映疑焓诌^來:“我叫莫歌,你呢?”
“忘了?!蔽椅樟宋账氖终f道:“你也是第一次么?”
“對啊,聽朋友說過這里,所以想過來看看,我再繼續睡一會,到了記得叫我!”莫歌笑著撓了撓頭,隨后又躺了下去重新把鴨舌帽蓋在了臉上。
望著一臉隨性的莫歌,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頭望著那一片片綠色的景致,只是如此越看越發覺得乏味不以,最后也迷迷糊糊的抱著背包沉沉的睡去。
“伙子,醒醒!”中年男人用手把車廂的鐵皮拍的梆梆響,這對于正沉浸在睡夢中的兩人來說絲毫不亞于頭頂被雷劈了一下。睜開依舊睡意朦朧的眼睛,我推了推身旁依舊懶得動彈的莫歌,隨后抬頭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與徒步來時的景色并無二異,唯一不同的只是車子停在了兩條土路的分叉口中間,彎彎曲曲的土路被越發茂密的樹林遮蓋,阻擋著視線的進一步探尋以及延伸。
“大哥,您這也太不靠譜了點吧?順順便便把我們扔在這就說到了。”正當我準備出言相詢的時候,莫歌也從車上跳了下來,一邊拍打著衣服上粘著的稻草屑一邊叫嚷著:“都沒看見村子在哪。”
“你這娃兒咋這樣說我呢?!我老陳是那種不厚道的人么!”中年男人聽了莫歌的抱怨一下子急了起來說道:“我說到了就是到了!這十塊八塊的我騙你兩個小崽子作甚喲!”
“那村子在哪呢?”莫歌看著老陳說道。
“喏,往這條路走下去,一直走不要拐彎,走個兩三公里就到了?!崩详愔噶酥阜植砜谄渲械囊粭l土路“他們村的路太爛,我的車開不進去,就算開進去了輪子也不行了。你們就走一走吧”
“那成吧?!蹦柘肓讼胱詈蟠饝讼聛怼?/p>
“那小伙子,我們是不是把錢結一下?”老陳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只是那姿勢我怎么看怎么覺得自然,估計這老陳平日里沒少干這樣的事。
望著老陳開著他那暴發著突突突聲音的拖拉機絕塵而去的聲音,我和莫歌互相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往目的地進發。搭配著滿臉的塵土和各自肩上不輕的行囊,頗有著一股子深入敵方營后,野戰行軍的氣勢。
行走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的五點半左右,原本按照我和莫歌最基本的想法認為在這個村子里起碼也會有幾座像樣的房子,只是萬事并不會盡如人意,或許我應該把這個“盡”字去掉,畢竟這應該算是完全不如意。低矮的房屋,用得完全是如同清末時期的泥巴磚建造而成,有的房屋的墻壁幾近倒塌,便用了木樁在地上頂著。屋頂上破破爛爛的瓦片上生長著各式各樣的植物與苔蘚。隨意開辟的農田坐落在屋前屋后,雞和狗在路上隨意的跑來跑去,道路上布滿了垃圾以及動物糞便。
在驚訝以及感嘆過后,莫歌與我按照老陳的指引,去尋找了村里唯一的地主剝削階級——小賣部的老板娘。
在我國廣大農村中,小賣部在農村的作用并不僅僅局限于販賣貨品這等交易行為,其發展出的各色活動與行動無不豐富著村中老少空虛且寂寞的精神生活,畢竟在村子的小賣部門口總是可以看看電視,下下棋,打打牌等等一系列飯后娛樂生活了。除此之外更別提可以便捷的打聽到村中哪家又發生了什么齷蹉的事情,以及通知誰家的紅白喜事等等一系列重要消息情報。
在這個貧瘠的小山村中,小賣部也并不想其它修通馬路的村子一般充滿著各色食品與汽水,還有些免費的娛樂設施。與其說是小賣部倒不如說是順便用木頭在家里訂了一個柜子,柜子里放上要買的的東西,小賣部就算成了。稍微的打量了一下柜子里的東西,也只有鹽巴,洗衣粉,牙膏,香煙等生活必需品。我看了看香煙的模樣,幾乎都是四五塊錢一包的貨色,難得有什么品相稍微好點的東西。
在經過我在小賣部消費金額達到二十塊錢之后,小賣部老板娘的服務態度有了質與量的飛速提升,使得我后來曾私下和莫歌深入的探討了一番小賣部老板娘與老陳是否有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在購買了些無所謂的東西且外加給老板娘十塊錢的辛苦費后,老板娘終于興高采烈的帶領我和莫歌走到了今夜要借宿的地方。
我所向往的生活是在平靜的小山村中有著一個帶著院子的小小院落,那里沒有網絡,也沒有喧鬧的人群。有的是一張擺放著茶具的茶桌與四面墻壁都是書籍的書柜。春天來的時候我會在院前院后種滿油菜花,然后靜靜的等待那些小小的種子突破土壤后把我那小小的屋子包圍起來。那里會有我調皮搗蛋的狗,也會有成天躺在在院子里睡懶覺的貓,那里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只有我的世界,存放著我所有的記憶,也埋藏著我人生之中的喜怒哀樂……。
我總是有好多好多的夢想,雖然我并不愿意去為之努力,也不愿為這些夢想去稍稍挪一挪自己的腳步,哪怕只要稍微挪一下身子便可以再離那些夢想更近一些。我只喜歡把那些夢想默默的放在腦海中,放在我充滿故事的心里,這樣我便感到無比的滿足,因為只有這樣的夢想才是充滿甜蜜的,那些關于夢想所發生的故事我都能夠給予一個圓滿的結局。
我想有一座院子,但那并不是我眼前所看到的那般。荒蕪,蕭條,頹唐,搖搖欲墜,似乎目光所及的墻壁上無不寫著這些文字,那是一筆又一筆的連貫草書,筆鋒犀利,絲毫不拖泥帶水,字體結尾是角落里一個用樹枝隨便搭設著葡萄架,架子上纏繞著我并不熟識的藤蔓植物,只是植物不知何時開始早已枯死,風兒輕輕一吹枯黃的樹葉連同架子都顯得搖搖欲墜,如同飄雪的冬夜里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顫顫巍巍的獨自行走在昏黃下的路燈下。
“妹兒!你家媽不在家?。俊崩习迥镆获R當先的沖進院落,朝著正蹲在院落中的井邊洗衣服的女孩叫道:“我帶了兩個人來你家借宿,你家方便不?”
“大娘你來啦!”女孩一把丟開手中的衣服,把沾滿水的手往打著不少補丁的衣服上擦了擦:“方便!方便!我媽去隔壁村買東西,晚一點才能回來?!?/p>
“誒,你媽也真是的,隔壁村好幾里上路呢!有啥不能來大娘這里買的!沒有的話大娘也可以叫人在外面帶回來嘛!”老板娘一屁股坐在女孩不遠處的凳子上,只是那不算大的凳子并不能容納老板娘那完美圓潤的臀部,于是在老板娘坐上去了之后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讓人聽了心中徒生傷悲。
女孩一臉局促的站在一旁和老板娘聊著天,我依靠著在院子的木門上和莫歌一邊閑扯一邊失神的看著屋檐上破敗的瓦片,瓦片上茂盛的生長著多肉“不死鳥”。如果按照現在的價格,應該可以賣到不少的錢吧。
“好啦,我也該回去了,妹兒記得招呼好他們?。α耍洗挝医o你介紹的那個小伙子你考慮一下啊。人家家里挺不錯的。”小賣部老板娘對著女孩擠了擠眼后,拖著身上的肉塊一步三顫的往院門外走去,我和莫歌適時的讓開了道路,以免位置不夠,本就不大的院門加上我們兩個把她卡在了里面。
老板娘走后,我望著站在院子中雙手不按的到處亂放的女孩,心中頓生出許多感嘆,當然其中并沒有眼前女孩的份,其大多數感嘆無外乎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云云。
“你過來?!蔽尹c了支煙把女孩喚了過來“叫什么名字?”
“九,九,九月?!?/p>
“幾歲?”
“十七……。”
回想現在與九月的相識我總認為是否那只是我某日夜里的南柯一夢罷了,當那些情感月經歷卻又是如此的真實,使得我每每聽到她的名字時內心總是泛起陣陣驚濤駭浪,如同心肺被掏了出來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九月的名字自然不叫九月,這只是她的小名。我總以為“九月”這個名字有些什么特殊的含義,是否里面寄托了長輩們對她的祝福以及期望,還是引入了某段詩句里面的字眼,就像是白居易的《暮江吟》一樣——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那時坐在身旁洗衣服的九月聽了之后說我大白天的凈說些胡話,讓人聽不明白。我不知道九月為什么逃避關于這個問題,似乎我在某個不經意間就觸碰到了那些被她刻意隱藏起來的傷疤。
在等待女主人回來時,我問九月她父親去了哪里,回答我的只是她一臉黯然的洗著盆里的衣裳。
晚上八點的時候,九月的媽媽終于回到了家門口,只是見到我和莫歌一臉驚訝的站在那里不敢進來,看她臉上的模樣似乎把我們當成了不請自來的“梁上君子”或是“綠林好漢”云云。
七月的母親說:“留人過夜也是第一次,你們看著給就好?!蔽依枳叩浇锹渖塘苛艘粫?,最終給出一百塊一晚的價格外加兩頓飯。七月的母親高興的笑了一下,催促著七月把自己的屋子給騰了出來,隨后便朝著廚房走去。
“真不好意思,家里沒有多余的背著,七月這娃愛干凈被子也不算臟,就麻煩你們將就一下?!背酝晖盹埡笃咴碌哪赣H陪著笑臉對我們說道。
“沒事,我們沒那么講究。”我抽著煙笑著聳了聳肩。
山里的夜晚總是莫名的安靜,對于習慣人來人往的人來說難免有一絲絲的不適應以及惶恐,似乎一下子進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刺激與未知。正當我和莫歌打算去休息時,九月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拉了拉我的衣角小聲的說:“那,那個,你們晚上能不能不要脫衣服睡?”
我轉過身看著她,卻把她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打擾你們了。”
“哦,明天吃早飯我叫你們。”
我不知道那時為何我會如此迷戀且固執的不愿離開那個小小的山村,或許是因為莫歌也或許是因為那個綁著馬尾曬得黑黑的女孩。農村的女孩早早輟學這在這片土地上是一個極其普遍的現象,秉持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傳統,似乎在老一輩的眼里女孩子只要知道寫自己的名字與會一些簡單的加減法記賬便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你的字好丑!”七月抽了抽鼻子嘟囔道“都沒有咱們村李叔家的小兒子寫得好看?!?/p>
“李叔家的小兒子?讀大學的?”我轉頭看著九月。
“人家才五年級。”七月白了我一眼。
“哈哈哈哈,忘了你竟然還不如一個五年級的小學生?!蹦杩吭谥沃咂蓍艿拇竽局炉偪竦男Φ?。
“操!老子不教了!”我一把把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
“不教就不教,書得給我?!本旁卤е译S身帶著的書,一副趁火打劫的模樣“莫歌哥,你教我!”
“好啊?!蹦璐饝艘宦?,從站了起來順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p>
行走在田野間的小路上,手上提著剛陪九月去自家菜園摘的蔬菜。那時夕陽剛好落在上頂上,鳥兒在山林中不斷的叫囂著,不知是對黑夜來臨的抗議還是歡迎,我想這應該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題。
“忘了,你不覺得這樣活著也挺好的么?”莫歌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走到我的身邊用肩膀撞了撞我。
我望著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九月,那身影仿佛在追逐著悄悄逝去的夕陽“百家人有百家憂吧,或許真的過上了這樣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感受了吧?!?/p>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能過一天算一天吧?!蹦枭炝松鞈醒?,朝九月跑去“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往心里擱;喝喝水泡泡腳,舒服一秒算一秒。九月!別跑那么快你等等我!”
“一群瘋子?!蔽彝懊娲螋[的兩個人“我,應該也算吧?……?!?/p>
不知不覺來到這個小村莊早已度過了數日的時光,但我與莫歌似乎早已忽略了時光的流逝,亦或者說我們刻意的逃避著關于時間的話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定格在了剛剛到來的那一天。
莫歌白日里總是會自顧自的背著一個挎包走出,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才會回來,那時的我好奇心總是大于自身能力,我問莫歌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莫歌總是會搖頭笑著說這是一個秘密,久而久之這就成為了我們彼此之間閉口不談的一個話題。而九月也在白日里跟在媽媽的身邊出去務農,倒是我成了一群人之中最為清閑的存在,為了打發時間只得每天去山上拾一些柴火回來塞進爐灶里面然后架鍋燒水,拿出隨身攜帶的茶葉倒進去,坐在臺階前曬著太陽悠哉悠哉的等著他們回來。
“忘了哥,莫歌哥說你是從大城市來的,那大城市是什么樣子的???”某日九月不用外出務農,同我一起坐在臺階上喝茶,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出這個問題。
“九月沒去過大城市么?”我放下手中杯子,望著九月。
“沒有,我就只去過縣城。”九月睜著大大的眼睛說“每個星期天的時候我們就會去縣城里面趕集?!?/p>
“大城市啊,就和縣城一樣,只不過是比縣城大了一點點?!蔽乙幌伦硬恢涝撛趺椿卮鹁旁聦ξ姨岢龅膯栴},似乎大城市與一個小小的縣城比起來的區別就是大了一些而已。只不過字眼里的“那一些”是有的人是身體迷失在了城市里,有的是把自己的心給迷失了。
“既然大城市那么好,那你為什么要來這里???”九月吹了吹冒著熱氣盛著茶的碗。不明白為何我會一直呆在這個小小的村落,而不盡早回到那個原本生活的大城市之中。
“嗯,我在找人?!蔽覍χ旁抡f,千山萬水一路走來遇到的人總是數不勝數,聽到的故事也不計其數,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卻不知道那些我還記得的故人是否還記得我,而我不記得的故人是否也把原本屬于彼此的記憶放在了天涯海角的何處?
“那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吧?!?/p>
“嗯,確實是挺重要的?!?/p>
“那會找得到他嗎?”
“應該會吧,找不到的話我就回來找九月?!?/p>
“那也要叫莫歌哥一起來,到時候我給你們弄一大桌子好吃的!”
“嗯?!?/p>
天空中忽然落下了雨滴,九月也端著碗哼著我從未聽過的山間小曲,空氣中被雨水沖刷后少了許多動物排泄物的味道,泥土特有的氣息伴隨著濕潤的水汽彌漫了整個鼻腔。
“小忘啊,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走?。俊背酝盹埖臅r候,九月媽媽忽然問了一句。
“嗯,再看看吧,應該不久了?!蔽叶酥胪搜壅趷烆^吃飯的莫歌,隨口回答著九月媽媽的問題,只是不知道九月媽媽刻意支開九月到底有什么用意。
“哦,這樣啊,我們這里條件不好還怕你們住不習慣呢?!本旁聥寢尷^續著這個話題“這么久不回去家里面該擔心了吧?”
“還好,我們都自由自在慣了……。”莫歌依舊一言不發扒拉著碗里的飯,我看得一陣無奈心想你就不能幫我說兩句話么!
世事總像是一場懸疑電影,往往到尾聲的時候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與發現的小細節才逐漸的脈絡清晰最終得到答案。而當我第二天去小賣部的時候才知道九月媽媽那晚話里的用意。
“你和那個阿哥誰要娶九月姐姐啊?”面前的孩子我是認識的,就是字寫的比我好看的李叔家的小兒子,平日里九月沒少給他東西吃。
“誰和你說的?”我蹲下來看著面前背著手剪了個小平頭的孩子。
“村里都這樣說,我阿爸叫我不要亂講?!毙『⒆右荒樢苫蟮目粗?,期待著我為他解答困惑“到底是不是啊?”
“別瞎說!我們和你九月姐姐只是好朋友”我對著小孩說了一句后便站起來轉身走去,只是仍感覺身后小賣部的老板娘鄙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的身上。
傍晚,我趁著九月與她媽媽扔在田間忙著沒有回來的空檔和莫歌說了一下。
“我們該走了?!蔽业沽吮o坐在屋檐下乘涼的莫歌“這件事對她們影響不好?!?/p>
“不就一些風言風語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莫歌接過了水杯喝了一口,語氣中有些戳之以鼻。
“這已經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我有些惱怒了起來,恨莫歌不能明白我話里的涵義“你當然沒有關系,可九月是要嫁人的人了。”
“哐當”莫歌手中的水杯掉在了地上,從杯中流淌出來的茶水迅速的被干燥的土壤吸收殆盡“你開什么玩笑,你要我走也不必用這樣的借口吧?”
“真的?”莫歌見我沉默的坐在不遠處抽煙,嘗試性的重新問了一句,我想他渴望從我的口中說出這只是一句玩笑話等等的句子,只是這些話我都無法說出口。
“她才十七歲啊?!蹦枳匝宰哉Z了一句:“她才十七歲,結的什么婚?!”
“在這里已經算晚的了,有些十五歲就已經有孩子了。”我沉默了一會,打算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
“你早就知道了?”
“嗯。”
“你知道個屁!”莫歌站起來一腳把水杯踢得老遠“你一個外來人知道些什么?!”
“你晚上去一趟小賣部,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我知道莫歌把九月當做是親妹妹一樣看待,只是大多數如同九月這個年紀的女孩早已背著個孩子在家務農和在小賣部嘮嗑了。
“為什么會這樣?”莫歌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臺階上。
“因為窮。”
“那我們給她家錢啊,這樣不就可以了么?”
“你能給她們母女倆多少錢?!莫歌,你冷靜一點!”我走上前去扶著他的肩膀“你給再多的錢也沒用,九月最后還是會嫁的!”
“忘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真的讓人討厭?”莫歌一把揮開我的手走到屋子里去。
或許我不久前才知道亦或者一開始都知道,但這些我都無法同莫歌再去解釋,畢竟不管我們做出怎樣的努力,九月依舊還是得嫁的。就算不為金錢,九月依舊得嫁出去,村里的小賣部總是所有人日常措施消息的匯集地,只要稍加打聽外加遞幾支煙總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被我和莫歌視為妹妹的九月,自打出生起就沒受過家里人的待見,出生后婆婆知道九月是個女孩便掉頭離去,父親也在滿月的時候外出打工至今未歸,唯一能得知消息的便是偶爾打錢回來知會的電話,九月的媽媽沒文化所以九月也只能叫做九月了。在父親走后的幾年里家里的田地也逐漸被親戚爭來搶去,其中或許不乏九月的公公婆婆推波助瀾?;蛟S這樣倒也說得通為什么老板娘把我們帶來九月家里,而九月的母親也沒有拒絕我們借宿時候的要求。
晚飯的時候莫歌并沒有出現,九月一邊叫著莫歌的名字一邊往房間跑去,只是許久都沒有出來。借著這個空檔我同九月的母親說明天就要離開,九月的母親眼睛閃爍了一下而后又面帶難色。
“錢的事,吃完飯給你送過來?!蔽覈@了口氣,感覺身心一下子疲憊不已。
“那怎么好意思,你先坐啊,我再去弄兩個小菜”九月媽媽客套了一句后便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正當九月媽媽做晚飯時候,九月從房間走了出來,眼角的血絲布滿了眼球,顯然是剛剛哭過,我想我是否錯過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告別會。九月并未同我多說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看了我一會便走進了廚房,在低瓦數的鎢絲燈的照耀下我看到了她手中攛著一卷厚厚的紅色紙張。
莫歌還是走了,什么也沒有留下。在我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已然沒有了他的東西。我把一個信封扔在了床頭,點了支煙背著書包走了出去。
“你醒啦!莫歌哥很早就走了。”坐在臺階上發呆的九月見我出來連忙著站了起來,聲音里已然沒有了往日里歡快的聲調。
“怎么走的?”
“搭了二叔的拖拉機?!本旁孪肓讼牖卮鹞摇?/p>
“九月”
“怎么了?”
“沒什么,這段日子過的很開心呢。”
“那你會回來么?”
“嗯,會回來的。”
“和莫歌哥一起!”
“好?!?/p>
“忘了,在干嘛呢?”身后的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喲,還有人給你寫信呢!都什么年代了還寫信,真夠古典的啊?!?/p>
“一個被朋友?!蔽倚χc了支煙。
“我看看。”來人拿起了信封看了看“這字真丑啊,我用腳畫的都比它好看?!?/p>
“好了,干活吧……?!蔽野研拍昧诉^來放在了包里,朝對方問道:“外面下雨了么?”
“對,還挺大的。”
我望著窗外淅淅瀝瀝下著的雨,似乎聽到有個人在不遠處輕輕的哼唱,鼻腔中充滿了泥土特有的味道。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