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男的是開豪車來的。
锃明瓦亮的奧迪A6穩穩停在蘇三的美容美發店門口。黑色公文包往腋下那么一夾,又下意識地對著后視鏡摸了一下頭頂,然后開門、關門,動作一氣呵成,瀟灑豪橫得很。再看那塊頭,足??!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雙下巴、大臉盤,紅光滿面,春風得意,凸起的肚子也彰顯氣派,看著油水就足。這架勢,不是當官的,就是暴發戶,最起碼也是一個富二代啥的。不論外觀還是內里,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這年頭能開得起車的男人,牛?。∥乙獖^斗多少年才能買得起一輛車,不敢想!打死都不敢想!我五年的奮斗目標是一輛五菱摩托。人比人氣死人!要說不完美的地方,就是他頭頂上稀疏的毛發有點煞風景,堪比荒原上衰敗的野草,小風一吹就裸露出地皮,一看就是塊貧瘠之地。年齡四十左右,也可能三十出頭——人一謝頂就顯老。
彼時,我正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斜倚在蘇三的美發店門口,和蘇三有一句沒一句的瞎扯。
蘇三本名蘇青,因為喜歡京劇,有事沒事嘴巴就愛哼上兩句,“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我們幾個背地里干脆就叫她蘇三了。
不知為什么,自打蘇三來到這兒,打娘胎里出來就不怎么愛說話的我莫名就有了傾訴的欲望,好像在肚子里憋了二十多年的話,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不吐不快。當然,前提是只對蘇三一個人,對不感興趣的人,半句話都嫌多。
蘇三坐著鏡子前,手里拿著一把小巧精致的眉毛夾,優雅地翹著二郎腿,仔細對著鏡子,一心一意地剔除著每一根多余的眉毛,間或嗯呢、呵呵回應我一句,證明我這個人還是個立體活物的存在。只有在她店里來了需要我幫忙干的雜活時,那臉上的笑容才肯燦爛地為我開放一次。
我不是感覺不到她的那種敷衍,覺得自己還不如她臉上的一根眉毛值得她去仔細研究反復琢磨。真希望變成她柳眉上的一根細毛,每日活在她的注視下,就算有朝一日被她當雜毛剔除掉,也算為愛獻身了。
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那尊神一樣的男人出現了,在他即將靠近門口時,我才不情愿地閃到了一邊,那扇門也跟著“哼”了一聲嫌惡似的閉上了。我再也沒有心情杵在那兒,灰溜溜地回到書店。
2
蘇三剛來的時候我對她印象極深,她外表長得嬌小瘦弱干起活來卻干凈利索,一點都不顯嬌氣,理發的手藝也嫻熟專業,讓我對她刮目相看。
她有一對迷人的小虎牙,笑起來百媚千嬌、柔情萬種,這足以彌補個子小帶來的缺憾。最吸人眼球的是她左眼角處那顆黑色的美人痣,長在她白皙細嫩的臉上格外討喜,它就像一顆曖昧的符號,讓人忍不住去看一眼,再看一眼。特別是晚上失眠的時候,黑色的美人痣總在我眼前跳躍,我很懷疑,那顆美人痣是不是我上輩子在她臉上留下的一枚印記,為什么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嬌小美麗的女人,難道是上帝派來的?這么大的城市,道路四通八達,大街小巷門面房比比皆是,她怎么偏偏就來到這里來與我做鄰居?我在這兒開書店將近五年的時間了,隔壁這家門面房一直空著,期間也來過幾個做生意的,沒多久就關門大吉,人走馬燈似的換,真是邪了門了。如今蘇三來了,而且很快就站住腳了,不是緣分是什么。
當然,我這個書店老板的身份似乎也夠體面,盡管這年頭是人不是人都被稱作老板。你就算在菜市場賣棵白菜,別人也會沖你喊,老板,白菜多少錢一斤?是,我承認這兩年圖書市場不景氣,只要這個圖書店一天不倒,我就還是這兒的老板。盡管走在大街上我是一個最不像老板的老板。
因為個子小,我還是挺自卑的。我凈身高一米六三,穿上增高鞋、翹翹腳后跟再抻抻脖子也不到一米七,所以怎么使勁都離夢想的身高差了一大截。老媽的意思是讓我找一個個子高一點的女孩,免得日后下一代再像我這樣整殘廢了。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我寧愿找一個比我個子矮點兒的女孩,最起碼在個頭上能理直氣壯些,不至于日后被人詬病。為這,在家里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我老媽差點氣吐血,說我不是她的親兒子,凈跟她對著干,吵著要和我斷絕母子關系。
很快我就發現問題了。只要謝頂男一來,蘇三臉上的笑靨就像生了根發了芽在春天里次第開放,含羞帶怯的眼神深情款款、意味綿長,分明是熱戀中男女才有的樣子。
哥,來了……哥,喝茶……每次蘇三都哥啊哥的叫著,叫得脆甜,嗲嗲的,膩膩的,像加了半罐子蜂蜜,讓人瞬間起一身雞皮疙瘩。不論外觀還是言行舉止,怎么看都不像親兄妹。
我越來越不愿見到這個人,我知道我吃醋了,男人吃起醋來可一點都不比女人差。
只要這男的一來,我這一天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兒去,心里就像吞了蒼蠅,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就像慢性咽炎發作,喝口水都噎得慌,看誰都不順眼,連門框都嫌礙事。
蘇三也會坐著謝頂男的車外出,每次出去我都會在店里坐立不安,不知是擔心什么?回來后她那張小臉便格外嫵媚,嘴唇也格外紅潤,這不得不讓人又胡思亂想起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那醋壇子又流了一地。
近水樓臺先得月,一段時間里我刻意去尋一些社交與口才之類的書來,或者去看一些如何追女孩子的文章。一有機會我就傍在她家理發店的門口,天南地北地侃。下雨陰天生意清閑的時候,我便召集一幫人在她家店門口打保皇,每次我都刻意挨在蘇三身邊坐。打?;始词菉蕵芬彩且粓鰫矍楸Pl戰,我才不管誰和誰是一幫的,只要誰攻擊蘇三我就和誰對著干。蘇三開心,我才開心,蘇三高興,我就高興,氣得和我一幫的二癩子直罵我傻X。隔壁開雜貨店的于大姐坐在一邊偷著樂,只有她心里明鏡似的。
有一次看晚上沒事,我大著膽子約蘇三去看電影,她居然答應了,我心里高興得像灌了蜜汁。當然,免得她拒絕,我把二癩子也拉上了。二癩子是于姐的二弟,在雜貨店幫于姐看店,因為嚴重的脂溢性皮炎,把頭發都剃光了,所以背地里我們管他叫二癩子。
看電影的時候我就挨在蘇三身邊,心里那個叫做魔鬼的東西在蠢蠢欲動,想牽她的手沒敢牽,理智告訴我,在沒有摸清她的心思之前,且不可輕舉妄動,我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前功盡棄。一場電影看下來,我啥話也沒敢說,啥事都沒敢做,搭上時間搭上錢,最后連電影演的是啥都不知道??墒牵绣X難買高興??!我已經邁出第一步了,這已經小見成效了。
3
謝頂男和蘇三的關系越來越曖昧了。他從開始的十天半月來一次到后來的隔三差五就來一趟,每次來一定是拉著她出去,有時說是去進貨有時說是出去吃飯,天知道他們干了什么?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如果兩個人真是那種關系,那還能有我什么戲?看看人家那身價那塊頭,再看看我這小身板寒酸樣,難怪她對我愛搭不理的,我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也沒有資格被人家喜歡。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吊在樹上的吊死鬼,上夠不著天、下夠不著地,這滋味真是不好受。
事情遠沒有我想得那么簡單。一天,幾個氣勢洶洶的女人一路開到蘇三的店里,二話不說,連打帶砸,沒有半點客氣。其中一個橫豎一般粗的女人打得最狠,叫囂得最厲害。鬧了半天我才明白,原來謝頂男是有婦之夫 ,仗著自己兜里有幾個臭錢,就在外面尋快活,沒想到這么快就東窗事發。難怪我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可憐蘇三這么小個的女孩子,怎么會是幾個兇神惡煞般女人的對手,好在她是聰明的,混亂中,她急中生智跑到隔壁于姐的雜貨店里。
蘇三臉上有幾道明顯的血印子,一看就是指甲抓出來的那種,那梳得一絲不茍的馬尾辮,也像沒了氣勢的馬尾亂糟糟地散了開來,淚水劃過的臉龐上,那顆楚楚動人的美人痣此刻就像一粒沒了光澤的蕎麥皮可憐兮兮的掛在那里,再也沒有了原本的光鮮亮麗。看著她小臉上血呼啦的幾道血印子,我的心就疼得跟貓爪子抓了一樣。我想那潑婦的指甲里一定殘留著她的DNA肉沫子,我恨不得去把那潑婦的手指頭給剁下來當胡蘿卜吃了。
看到蘇三那楚楚可憐望向我的目光,我頓生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氣,男子漢大丈夫,說什么也不能坐視不管,我立馬將身體堵在了于姐的雜貨店門口。
那個身子像圓柱體一樣的女人毫不客氣,一把把我推開,大著嗓門喊:“滾一邊去,你是他媽的誰誰誰呀?逞得那門子英雄好漢?”
那股蠻力讓我這個大男人都汗顏,我這才知道啥叫螳臂擋車,啥叫自不量力。我在心里給自己找臺階下,是的呀,我是她的誰誰誰呀?到現在我們甚至連手都沒碰過。明哲保身,好男不跟女斗,我立馬乖乖地滾一邊去了。
蘇三啊蘇三,你惹誰不好呢?非要惹這個五大三粗的母夜叉!不過想想也是,老公都快被搶走了,還不許人家撒撒潑,人家這是捍衛自己的愛情,這架勢也是可以理解的。
真正遇到事情還真虧了人家于大姐,她不動聲色地往門口那么一站,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澳棠痰模俏颐?,我看誰敢動她!”
“爺們!” 我在心里暗挑大拇指。真應了那句老話——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這都是打?;蚀虺鰜淼慕磺榘?!
打這以后,謝頂男再沒來過。我最煩這樣的窩囊男人,有本事你把婚離了再出來偷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這種表面光鮮人模狗樣的男人其實最垃圾,長得像人,凈干些畜牲的事,我頓覺自己比他高大了許多。
4
這段時間總算是消停了,正當我思慮著該不該再向蘇三靠攏的時候,她偏偏在這時候出事了。
立冬那天,太陽格外好,陽光暖暖地照在蘇三那美容美發店的玻璃窗上,泛著懶洋洋的暖意,那絲質流蘇的淡紫色窗簾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刺目。
快接近中午了,福山路兩排門頭房都開門營業了,唯獨蘇三的美發店門窗緊閉,窗簾掩映,這太不正常了。往常這個點她早就起來做生意了。外人也許不會去在意什么,可我心里怪怪的,總是感覺哪里不對勁。我的書店和蘇三的理發店僅一墻之隔,她每天早晚開門拉窗簾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我的直覺是蘇三還在屋里,可我一個單身大男人,又不能太過熱心著急,更不能破門而入。
我的心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下午兩點,正巧有一男的來找她,說是蘇三的堂哥,我便如實告訴了他我的猜測。表哥先是敲門,最后破窗而入。那畫面多年以后,我還記得清清楚楚,蘇三直挺挺地躺在她那張干凈溫馨的單人小床上,口吐白沫,眼睛上翻,四肢抽搐,人事不省。很快120就來了,醫生說是一氧化碳中毒。
沒有蘇三的日子像江南的梅雨季節,一天到晚心頭濕漉漉的惆悵,感覺吃什么東西都寡淡無味,做什么事情都少了興致。
一個月后,在一個飄著小碎雪的上午,蘇三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從來沒有感覺雪天是那么美好的存在,雪花如精靈在天空飛舞,我的眼前如萬道陽光照耀。
蘇三整個人瘦了一圈,模樣愈發楚楚動人,臉上那顆美人痣也更加醒目了。她來店里說了一些感謝的話,還拿了一些家里的炒花生,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說那天多虧了大家幫忙。蘇三和于姐興奮地嘮著家常,她愉快的笑聲治愈了我多日來的陰郁,內心也一下晴朗起來。
自從上次的事件發生以后,我心里還是有一些芥蒂在的,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不自重的女人。高中時,我曾經偷偷喜歡過一個女孩,后來那個女孩也成了別人家的小三。那是我的初戀。小三這個詞成了我最大的心魔,不愿觸及,可不知為什么,我對蘇三就是恨不起來,總覺得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蘇三與之前相比,像換了一個人,這變化讓我心中竊喜。她來我店里找我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多了,笑容似乎也別有深意了,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眼角的那顆美人痣似乎也泛著曖昧的光澤。我的心時常被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交織著,只是不知為什么,我卻不敢去和她的眼神對視,我怕愛的潮水把我淹沒了。
我還是發現了一個問題,蘇三這一陣對自己的生意似乎不怎么上心了,連店面都懶得打理了,地上滿是碎頭發和灰塵,到處都臟兮兮的。不光如此,她人也懶得打扮了,眉毛不畫了,口紅不涂了,臉似乎也不怎么洗了。我納悶,她以前可是個極其愛美愛干凈的女孩子。
這一天天格外冷,西北風嗖嗖地刮著,門前的柏油馬路像刷了一層冰水,泛著陰冷的光,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大衣縮起了脖子。蘇三在店里忙著,沒看出有什么異樣,誰知過了沒多久,一男的滿臉不悅地跑了出來,樣子非常狼狽。我正好小解回來,忙問他怎么了?那人無奈地攤開兩手,“這人有毛病吧?大冷的天用涼水給洗頭,簡直莫名其妙!”我大吃一驚,瞬間明白了什么。
多日來縈繞在心底的那些疑惑終于找到了答案,我怔在當地半天沒緩過神來。這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遺癥真是可怕??!難怪連日來她的舉動看起來那么不正常。
后來蘇三的家人把她接走了,從此便再沒有了她的消息,也沒有留下任何關于她的聯系方式。
5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年。我也從當年的毛頭小子變成了三十多歲的大齡青年。這幾年情路坎坷,結婚又離婚,最后又恢復單身。離婚的原因是因為妻子有了婚外情,她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我的貨車司機搞曖昧。我找人把那哥們兒一頓胖揍,差點拿刀把他那玩意兒給閹了。這人間還有天理在嗎?難道我這輩子都走不出這個魔咒了?
唯一值得炫耀的是我這幾年創業有了點小起色,蘇三走后沒多久,我也退出了圖書市場干起了運輸行業,很快發展成立了自己的運輸公司,不僅有了屬于自己的“坐騎”,也有了幾輛運輸大貨車。
那幾年我也打聽過蘇三的消息,可一無所獲。我甚至把市區里面的美容美發店轉了個遍,人海茫茫,卻再未遇見過她。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市區的一個水產市場偶遇了謝頂男。幾年不見,他眼角的皺紋明顯多了,頭上的毛發卻越發稀少,腦袋四周那少得可憐的幾縷頭發一絲不茍盡職盡責地保護著中央高地,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往日的光鮮,落魄了許多。
我興奮地向他打聽蘇三的消息,他眨巴著一雙小眼睛認真思考的樣子,讓我心底的厭惡又多了幾分。他顯然已經不記得我了,我渺不足道,記不記得我不重要,要命的是,他也不知道蘇三的下落,甚至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6
一日,我開車去省城辦事,事情進展順利,心情也格外好,舒舒服服住了一晚上旅店,第二天一大早便開車上了高速。車載CD唱著我喜歡的流行歌曲《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思緒也跟著這熟悉的旋律飄遠,想著曾經的人,曾經的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窗外的風景像電影鏡頭一樣從眼前掠過,如遠去的流年往昔。眼前又浮現出蘇三的笑靨,這些年雖未謀面,她卻時常出現在夢里。在我心里,她未曾遠離。
一個小時后,高速路口的一個指示牌引起了我的注意,距離K城三公里。我隱約記得蘇三曾經說過,她的家鄉就在K城以南兩公里的一個村子,我鬼使神差打了轉向拐下了高速。
一下高速我又有點后悔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居然還像當年那個毛頭小子,想一出是一出,還是那么意氣用事。也許她早就把我忘了——那些年的一腔孤勇情之所鐘,本就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怨不得別人。這些年,她應該有了屬于自己的家庭,過起了賢妻良母的生活,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家人相親相愛,其樂融融。一切都不重要,我來的目的或許只有一個,就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輾轉了好幾個村子都沒有打聽到一個叫蘇青的人,就在我想放棄的時候,在村口遇到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抱著最后再試一次的想法,我走上前禮貌地打招呼,“老媽媽,向您打聽一個人,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蘇青的女人?”
那老人坐在一個三條腿的小凳子上,自顧自挑選著眼前的蒲草,認真編織著一個蒲團,像沒聽懂我的問話,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我又鍥而不舍地繼續說:“個子不高,三十來歲,這兒有一顆黑色的美人痣?!蔽夷檬种钢钢约旱淖竽槨@先私K于抬起那張滄桑的臉,用眼白掃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斜向遠處——那里停著我的日系越野。
老人的目光帶著遼遠悠長的意味,讓人聯想到她半個多世紀的滄桑。我搖搖頭有點尷尬地挪開腳步。
當我帶著所有的不甘準備驅車返程時,發現在我車附近的垃圾箱旁蜷縮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乞丐,她正低頭啃食一塊臟兮兮的干面包,等我快到跟前時,那個瘦小的乞丐突然抬起頭警覺地朝我這邊瞥了一眼,這一瞥驚得我下巴差點脫臼:那滿是污垢像垃圾桶一樣臟的臉上,左眼角處,一顆醒目的美人痣赫然映入我的眼簾。
我不確定她是不是蘇三,我還是遵從內心的意愿,把兜里所有的錢悉數掏出來,默默地放在她的腳邊。
回去的路上我沒有開音響,內心五味雜陳,一個人默默地開車,默默地咀嚼。車輪一路向前,時光被甩出了很遠很遠……蘇三的那段唱一直在耳邊回響,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