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設想過我們的相逢。在廣州火車站炎熱的夏晝,我看到你。我把三年的委屈悉數哭出來,蜷縮在身體那個癡纏敏感的孩子舒展開,占據我的頭腦心靈。愚蠢軟弱的,不可理喻的念頭可以傾訴,我真誠如同赤裸,對依持的需求得到滿足。我已忘機,像個孩童一樣口齒不清,拙于表達,將巴別塔打開,引你觸摸囚禁多年的洛麗塔的靈魂。
是癡心妄想。我已經不再是三年前天真熱烈的女童,因靦腆而少語,而不是如今,失望所致的沉默。彼時我于愛情,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赤子之心。那孩子相信相愛可以所向披靡,摧枯拉朽,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我以為愛情是男女間不見硝煙血光的戰爭,但更加觸目驚心,“一刀刀砍下去,砍的人影子都不見了”。更何況一落言詮,萬事皆非,無效的傾訴與沉默,無非是讓我徹底死心。
但還是感謝你。可以真誠交流的舊人越來越少,隨時間不斷流失。各自忙于新生活,虛榮心和表達欲不斷增強,觀點和偏見越來越濃重,言辭銳利,障于我執,羞于面對內心的矛盾困惑。我也無法回到不懷疑,不否定,不判斷的澄明境界。
由于近年接觸到宗教,勤于自省,喜歡解剖自己時的冷靜清醒,如同手術臺上的醫生。這是解決執妄的一種途徑。除去面對極少數幾個人的歡愉善談,我常常恨不得把眼睛耳朵一起封住,逃離他人無意義而源源不斷的表達。
難得我們的交談趨于坦誠。年幼時兩個孩子雙眼晶亮,互舔傷口,彼此憐惜如幼獸的溫情竟這樣延續至今,算得上一種善因緣。和他人講話要彎彎繞繞幾個月才能到達的心靈點,與你只需要幾次談話就可以直指心際。是舊人的好處。
對你始終有耐心,有渴求。像干涸的土地等待雨水飄落。我驚異于你我時隔多年后,仍然孤獨。即使孤獨互不相通:我困頓精神的沉寂,你需要朋友的陪伴。但這無礙我們隔著時空,在深夜交換思緒,訴說遺憾。
我的同桌。我的小愛人。我的弟弟。我的故友。在我心里,你占據過這四種身份。至于曖昧,且待下一個夜晚吧。
你我或將重逢。